第8章
第七章
高高的水花因為突然墜落的重物在人造海洋的表面濺起，亞瑟墜入海中，任由川流的海水擊打着自己因為過大的沖擊而有些發紅的皮膚。
懸崖上的熙熙攘攘的腳步聲在警報被掐斷後漸漸遠去，亞瑟憋着氣又等了等，确認守衛軍徹底離開後才慢慢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這來之不易的氧氣。
從面包房的後門逃出來後，他就直接跑向了方舟上的人造森林，但由于追兵追得太緊，亞瑟無奈之下他只能一躍從懸崖跳入海中，制造出一種自己已經死亡的假象。
照理說，一個只能容下幾千人的方舟是不可能有海洋和森林這種有自然生态的地方；
伊登雖然是個人造飛船，但他的建造者就像是知道他們會在上面生活很久一樣，給它建立了一個非常完善且可以無限循環的生态系統。
非要說的話，這就像是個小地球，一但形成生态，就可以無休止的持續下去。但由于人造的東西不具備任何待開發的自然資源，這個方舟上的每一個人都像一個小但非常重要的螺絲，但凡有一個環節出了纰漏，整個生态系統都有可能直接面臨崩塌。
亞瑟其實知道管理局這麽害怕人類擁有自我意識的原因是什麽：人一旦産生自我意識，他們就會有欲望。是個人都不喜歡一眼能望到頭的牛馬般的一生，但為了方舟能持續運行下去，這又是管理局目前無法改變的，
所以最保險，就是讓這種欲望在被生出前就把它扼殺在搖籃裏。
亞瑟能夠理解管理局為什麽要這麽做，真的，但他也是真的不認同。
亞瑟長吸一口氣再次潛入水中，反抗軍的高級成員早已在幫忙建造人造海洋的時候在海底标好了記號，亞瑟找到這些連續的記號，順着他們游上了岸，
接着他在一堆瘋長的綠色植物後面扒拉了半天，終于找到了那條隐蔽的秘密通道。
‘轟——’重重的防盜鐵門在亞瑟輸入了一串長而複雜的密碼後被緩緩打開，亞瑟謹慎地走進去，在确認裏面空無一人後松了口氣，拿起之前放在自己隔間裏的衣服去洗了個澡。
這個地下室其實是反抗軍在農業區的秘密基地，一般農業區的反抗軍在開大會或者商量大事的時候都會到這個基地來。
但除了區域管理者，一般沒有其他成員會知道這些基地裏其實都設置了一扇緊急逃生的小門，可供他們從其他地方出入。
既然基地沒有任何被入侵過的跡象，就說明管理局的那幫人在抓捕他們的時候也沒有聲張，即便反抗軍內部有人被抓，應該也沒有供出這個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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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在‘嘩嘩’的流水下随意捋了一把濕漉漉的劉海，接着他關掉淋浴，從旁邊的框子裏拎出一條浴巾一裹，邊擦邊複盤着從昨晚到今早的行動：
洛奇被抓，哈丁被改造，說明管理局已經注意到方舟上的不尋常，準備從農業區入手開始行動了。
不過塞西莉娅昨天幫忙上傳了虛假數據，替他‘證明’了米勒的初步猜想是錯誤的。照理說，如果推理失敗，米勒應該稍稍消停一段時間才是，但他這麽快就派哈丁來面包房試探行動，要麽是哈丁或者洛奇供出了什麽，要麽農業區的反抗軍中有更多人已經被抓了，但其他人卻沒有得到風聲。
而且哈丁被改造後的反應真的很奇怪........
亞瑟有些不解地甩了甩發尖上的水珠。
之前方舟上所有的被改造者都是被抹除了記憶和負面情緒感知力，但很明顯，今早那個‘哈丁’的思想和行動也被控制住了。
難道說，在反抗軍組建自己隊伍的同時，這項科技也在不斷進化疊代？？
如果真是這樣，那前期準備得越久，也許對反抗軍來說會越不利........
還沒等亞瑟捋清所有邏輯，秘密地基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窸窣聲——
有人？！
亞瑟扔掉浴巾只來得及套條褲子，他拿起手邊的刀，屏住呼吸輕手輕腳的慢慢挪動到基地門口。
‘滴滴滴滴——’密碼鎖被順利解開。
亞瑟渾身肌肉迅速繃緊，聽這動靜，對面應該就一個人。
亞瑟眯起眼睛算好時機，在對方剛踏入基地邊緣的瞬間就掀起一腳、手一拐将對方反手按在牆上。
“我艹艹艹艹艹！！！”
熟悉的聲音響起，亞瑟微微一愣，才看清那個被他直接按牆上的人竟然是貝爾！
他微微松開點力道，沒想到貝爾在轉過身看清亞瑟的臉後叫得更大聲了：
“我的媽我的媽我的媽！！你你你你你—— 是人是鬼啊啊啊啊啊——！！”
亞瑟面無表情地往前逼近一步。
“別！你別過來！站那兒！別過來！”貝爾害怕得腿都在打顫，“......我跟你說，我身上可是帶着辟邪的東西！就就就算是鬼來了我也不怕！！啊啊啊，你別過來啊——！”
亞瑟翻了個白眼，沒忍住上前削了下貝爾的頭：“你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麽！”
亞瑟率先走進屋：“先進來，把門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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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坐在基地的椅子上撐着頭看着貝爾一言不發，貝爾扒着門框，小心翼翼地和亞瑟至少隔了3米遠。
秘密基地裏安靜得連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到，貝爾雙腿打着顫，看着亞瑟幾番欲言又止。
“你确定不過來坐會兒？站那不難受嗎？”亞瑟拍了拍自己身邊的椅子，順手從桌上撈起自己剛才沒來得及穿的衣服套上。
貝爾謹慎地挪動到亞瑟面前，站定，用指尖戳了一下亞瑟手臂上的肌肉，慢慢呼出一口氣：“......你，你不是跳海了嗎？......我這不是在做夢吧......”
“誰說跳海了就一定會死？”亞瑟神色不明，“我們在人造海洋附近造了條密道可以直接到這。而且我讓人抹除了我的數據，所以系統顯示死亡。”
“......吓死我了！你不早說！！”
貝爾眉頭一松，徹底放下心來。
他毫無防備地往亞瑟旁邊的椅子上一坐，揉了揉自己那還在砰砰跳動的小心髒。
剛才殺哈丁的刀因為沒有清理幹淨上面還留有一絲絲血跡；亞瑟皺皺眉頭，拿起刀，再拿起桌子上的一塊抹布，邊慢慢擦拭邊上下仔細打量着貝爾。
“......雖然我還活着，但哈丁死了的事你都知道了吧？”亞瑟開口。
“.....知，知道啊......”，說到死人，貝爾的神經明顯又緊繃了起來，“這事兒全方舟都通報過了，不可能有人不知道。”
“哦，那就很奇怪了。”亞瑟抿抿唇。
“我昨天安排你和哈丁進了同一間體檢室，怎麽出來後他被改造了，而你，卻在這裏好好地和我說話呢？”
“......啊？”
刀上的血已經被亞瑟完全擦拭幹淨，他起身走向貝爾，慢慢彎下腰，
黑色的影子完全将瘦小的貝爾罩在身下，強大的氣場讓貝爾有些喘不過氣來：“昨晚和今早你去哪了？”亞瑟将冰涼的刀面在貝爾瘦小的臉頰上輕拍了拍，“........你，真的是貝爾？”
基地裏忽明忽暗的照燈因為年久而發出帶着電流的嗡鳴聲，
貝爾不可置信看着亞瑟防備懷疑的眼神，原本紅潤的臉漸漸變得慘白，接着亞瑟看到他的眼眶突然紅了。
“.......你，你是在懷疑我嗎亞瑟哥哥？”貝爾強忍着馬上就要掉下來的淚水，他那雙大且有神的眼睛配着發育不良的瘦弱面孔，竟有種我見猶憐的無助，“你覺得我也被改造了，現在在騙你是嗎？”
亞瑟長籲一口氣，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置可否。
“......我真的是貝爾！”貝爾豆大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先，先不說被伊登科技改造的人到底還會不會哭，你要是實在不信，你就拿手上的刀劃我！”
貝爾顫顫悠悠地伸出手，渾身都在顫抖：“........你也知道疼痛的反應是裝不出來的，你劃吧！”
亞瑟眯起眼睛盯着貝爾，沒動。
“......而且，你看我不僅記得我們集合的據點，還，還知道你有個舊社會的妹妹叫亞絲娜。”貝爾吸了吸鼻子，“......不過，如果你真的懷疑我，那不管我說什麽你都不會信的。”
貝爾又落下幾滴淚珠看上去特別委屈：“......所以你還是拿刀劃我吧亞瑟哥哥，這樣至少能還我一個清白.......”
亞瑟依舊面無表情地看着貝爾，腳尖有規律的一下一下點着地板；
一向膽小怕疼的貝爾這次倒也很倔，
他就那麽伸着手臂委屈地瞪視着亞瑟，一副我今天就是要證明自己清白的模樣。
終于，亞瑟手指靈活一轉，他将冰冷的刀插回腰間，另一只手拍了拍貝爾的肩膀：
“不用了，暫時相信你。”他往後面的椅背上一靠：“......說說吧，昨晚我走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哈丁變成了那樣？”
說到昨天晚上的事，貝爾又開始哭哭啼啼了。
他一會說是自己對不起哈丁伯伯，一會又說自己實在是太害怕了沒有辦法。
亞瑟皺眉聽着，終于從他這些前言不答後語并且毫無邏輯的描述中弄明白，哈丁也和他一樣在進入10號體檢室前就被管理局的人弄走了。
他倒是很幸運，有那個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的塞西莉娅護了他一把，但是哈丁........
貝爾眼睜睜地看着哈丁被帶走，卻因為害怕而沒有上前阻止。
昨晚貝爾和哈丁一起回來之後，因為怎麽都找不到亞瑟，他害怕得連覺都睡不安穩，天沒亮就直接跑出去工作了。
“........亞瑟哥哥，你打我吧！！”貝爾又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緊緊抱住了亞瑟胳膊，“哈丁伯伯的死都是我的錯嗚嗚嗚！你打我吧嗚嗚嗚嗚！”
亞瑟有些尴尬地抽回手臂，身體盡力向後仰了仰。
他非常直男且沒什麽用地安慰了貝爾幾句，接着站起身，确認武器還在身上後走向基地門口。
“亞瑟哥哥，你幹什麽去！”看到亞瑟要走，貝爾本身就不太穩定的情緒又發作了。
“洛奇也被他們抓了，我先去救他回來。”亞瑟戴上一頂農夫帽，遮住了他标志性的黑色卷發，“面包房沒了，你要是害怕的話，晚上就回基地裏睡，別一個人待在外面。”
“那我和你一起去救！”貝爾突然三兩步上前，再次抱住了亞瑟的手臂。
“嗯？”，亞瑟回過頭，有些狐疑地眯起眼睛，“......以前遇到這種事你不是能躲就躲嗎？怎麽這次這麽積極？”
貝爾低下頭，努力克制顫抖的身體：“哈丁伯伯死了，洛奇哥哥也被抓了，我不能繼續這麽懦弱，一直等你們來保護我了......”
“雖然......我确實很害怕”，貝爾甩了甩頭，“但要是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你盡管和我說，我一定會努力做好！”
‘這是長大了麽.......’, 亞瑟有些感慨，‘但很多事确實不是他這個等級能夠知道的，看來還是得先把他安撫住才行。’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待命吧”，亞瑟露出一個标準的微笑，略溫柔地摸了摸貝爾的頭，“能邁出這一步已經很勇敢了，要是有需要的話我會去找你的。”
基地的門被亞瑟打開，亞瑟紳士地往旁邊一站，讓貝爾先出去。
“那說好了！我先走了！”貝爾迅速爬上梯子，低頭對亞瑟笑了笑。
亞瑟點頭：“去吧。”
“........亞瑟哥哥你一定要來啊！”在徹底跑出基地前，貝爾又突然折了回來，探出頭對還地下的亞瑟說了句：“我會等你的！”
...........
下午兩三點的農業區散發出一股乏味枯燥的死氣，
貝爾小心翼翼地挪開陰井蓋、探出頭，爬出反抗軍秘密基地的入口。
亞瑟應該很快就會出來，必須馬上離開、不能被他發現。
貝爾眯眼思附了一下，他左右看了看，确定大概一段時間都不會有人經過，接着閃身一跳，跑到了旁邊另一條沒有任何監控的小道上。
“怎麽樣了？”
才打開通訊，米勒迫不及待的聲音就從另一頭傳來。
貝爾冷笑一聲，半晌才開口：“......他果然要來救洛奇。”洛奇的慘叫聲逐漸清晰，“你說的沒錯，亞瑟是個講義氣的人。”
“看來沒殺這個洛奇是對的。......魚上鈎了。”米勒在那頭拍了拍洛奇的臉，接着又狠狠一抽。
“別高興得太早”，貝爾的聲音中透着不屑，“據我所知，你們管理局裏有內鬼，而且職位還不低。”
米勒眯眼冷笑一聲：“呵，這我心裏有數。”
“那.......”，貝爾話還沒說出口，洛奇更為慘烈的慘叫聲就把它堵了回去。
隔着通訊，貝爾不知道米勒具體幹了什麽，但洛奇的慘叫聲由一開始的響亮，變成現在的奄奄一息，貝爾心中警鈴大作，一滴冷汗從額頭上滴落。
“還有什麽事兒嗎？”米勒将通訊再次拿到面前，聲音中還帶着一絲興奮的喘息，“你剛剛想和我說什麽？”
“.......沒，沒什麽。”貝爾立刻噤了聲。
“沒什麽事兒的話你就繼續監視亞瑟”，米勒笑了笑，似乎很滿意貝爾現在的态度，“記住，沒我的命令不準行動。”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