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夜,令人恐懼的夜晚。
今晚沒有月光,濃稠的黑籠罩住目之所及的每一處,夜間時不時有窸窸碎碎的聲音傳出,夜風刮過窗戶,發出的聲音似嗚咽。
空氣中透着絲絲微寒,這寒侵人百骸,從後背蔓延,無聲無息。
時謹詢沒有開客廳的燈。
他的頭發有幾絲淩亂,眼神倦怠,此時身着一身布料柔軟的居家睡衣,身姿筆挺,高大,手中握着一只杯子,看樣子是出來倒水的。
現在是後半夜。
飲水機發出滴一聲輕響。
清澈的水從出水口流進杯子裏,整個公寓安靜極了,只能聽見這水聲。
飲水機所在的位置正側對着廚房門口,廚房的門沒有關,裏面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
一片漆黑中驀地傳來一聲輕響,聲音很小,恰巧能被飲水機的水聲遮住。
時謹詢站姿直挺,握住水杯的手指僵硬一瞬,擡起倦怠的眼皮,偏頭朝廚房口看來。
未開燈的廚房內一片安靜,此時一點聲音也沒有了。
剛剛的聲音因為水流聲的加入,很不真切,像是幻聽。
時謹詢收回視線,轉身朝自己睡的卧室走去。
看着他越來越遠的背影,我緩緩呼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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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剛剛打開燈進來廚房的話,他一定會看到一只模樣可怖的怪物躲在冰箱旁邊,嘴裏正塞着不知名的肉!
我咀嚼的動作變得緩慢,怕自己動作太大發出聲音,邊咀嚼還邊看着時謹詢離去的方向,生怕他突然回來。
晚上餓的是在難受,我特意等到後半夜才出來廚房開冰箱。
一邊往嘴裏塞着食物,一邊思考:這所公寓是時謹詢的,那麽他知道自己冰箱裏有這些東西嗎?
我很清楚這是什麽,人類的肉。
時謹詢的房子的冰箱裏為什麽會出現這個?
之前沒想到這頭來,原因只有兩個,要麽這是時謹詢放在這裏的,要麽是別人潛入公寓內藏在這裏的。
我認為前者的可能性不大,這幾天相處下來,時謹詢完全不像是一個殺人分屍的兇手。
一定是有人想陷害他誣陷他。
在人類社會中,同類相殘一直是一項不可饒恕的罪。
但是要陷害時謹詢的壞人肯定沒有想到,這些“物證”都被我吞吃入腹!
阻礙我們回西區的醫生,他們奇怪的行經着實可疑,還有那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任老,沒準都是壞人。
我心情大好,覺得自己的推理極為正确。
看着冰箱內僅剩的一點“食物”,我心一橫,把它們都往嘴裏塞,塞的滿滿當當,囫囵嚼幾下,全部吃下去,誰也別想陷害時謹詢。
站在原地仔細聽了整棟公寓的聲音,确認時謹詢已經睡着後,我才輕手輕腳地回到卧室。
畸形的怪物的身體躺在柔軟的床墊上,床墊微微下陷,閉上眼睛,如同置身雲海。
當人真好啊。
我睜着眼睛,眼瞳發出瑩瑩紅光,安靜的注視着天花板上的燈。
窗戶關着,外面有風聲嗚咽,因為玻璃的阻隔,始終吹不進這間溫暖的房間。
我沉沉睡去。
與時謹詢相安無事相處兩天。
直到第三天。
這是時謹詢當時信誓旦旦地說能回去的那一天。
白天楊可惠主動打來電話說想要請吃飯。
時謹詢開了免提,毫不掩飾将電話內容展出給我聽。
在楊可惠說出了自己的請求後,時謹詢直接拒絕了:“抱歉,今天我們有別的安排,就不打擾你上班了。”
“哪來的打擾,你們對南區不熟,我可以帶你們去逛逛。”未等回複,楊可惠又道:“給個面子嘛,其實這也是姜院長給我下達的命令。”
“姜院長?”
楊可惠道:“你們好不容易來南區一趟,這可是她安排給我的任務。”
話說到這份上,拒絕的話不太好,我拉了拉時謹詢的衣袖,點點頭意思是我要去。
我心中一跳,後知後覺她的身份不簡單,不像是一般護士,比方說她總是随意進出醫院,又比方說她有勇氣過來接近時謹詢。
我們約在了商場見面,楊可惠給出的話術是小女孩喜歡逛街買衣服。
一路上她周到體貼,除了話有些多,一切都做的恰到好處。
楊可惠親昵挽着我的手臂,與我聊天,而時謹詢一直處在我們身旁。
一路過來我發現她并未提及任何公事,目的單純的只是逛街,那個所謂為的姜院長大概只是她的借口。
所以我對她抵觸起來,回答敷衍,比如——
“小息,你的腿生的這麽好看,很适合秋冬款的裙子耶。”
“秋冬款裙子?”
“是啊,去看幾件深色系的,沒準比淺色系的穿在身上更有氛圍感。”
“是嗎?”
“對啊,你看你身上這件,雖然好看,但總感覺缺了什麽,就差那一點,一切就都完美了。”
“哦。”
我麻木的回答如同機械,反複幾次楊可惠發覺出不對,倒不跟我聊了,将談對象轉向了時謹詢。
她大概早就想這麽幹了,跟時謹詢說話時,語氣格外輕快。
“時哥,你去年來南區的時候我就在醫院上班。”楊可惠挽着我的胳膊,歪頭對時謹詢道:“當時我就在九樓照顧任老,有次我們還對視了呢。”
時謹詢回憶了一會,也不知想沒想起楊可惠說的場景,最終點頭。
南區的商業區今天比較清淨,人不多,店面照常開着,恰好方便了我們。
楊可惠是逛街的老手,輕車熟路地拉着我們兩個走到這走到那,東看看西看看的時候還不忘觀察我對哪個感興趣。
“這家可以嗎?”楊可惠望着一家有着特殊logo的店面,問時謹詢。
時謹詢随意掃過一眼:“可以。”
我被她拉着去了這家店。店面裝修簡潔精致,裏面只有幾個穿着整齊的店員,四個店員全是女人,臉上畫着清爽精致的妝容。
裏面的衣服都是十八九歲女孩流行的款式,統一偏秋冬風。
楊可惠挑選起衣服後反複在我身上比劃,詢問我的喜好,我在一堆都差不多的衣服中随意選擇了一件。
最終她将我推入試衣間。
在試衣間的門關上的那一瞬間,我看見楊可惠望向時謹詢的眼神。
她唇角彎彎,眼眸似水,店內的燈光将她的眼眸映的熠熠生輝,褪去護士服,一身閑适卻又精致的常服将她顯得文靜賢淑,臉上天生的雀斑被化妝品遮蓋後,整個人別樣的出彩。
時謹詢對上她的眼睛,朝她微笑。
試衣間的門将他們壓縮成一條縫隙,最終關的嚴嚴實實。
心髒悶悶的很不舒服。
我深吸一口氣,将耳朵輕輕貼在門上,窺聽着外面的聲音。
楊可惠以一種長輩的口吻說着,“時哥,咱家小息真是漂亮,肯定穿什麽都好看。”
“她之前會和朋友出去逛街。”聽得出時謹詢因為她對我的誇贊而心情愉悅,語氣和煦,“不過沒你這麽愛逛。”
“哪裏,”楊可惠似是羞惱,複又道:“要是小息是我妹妹就好了。”
時謹詢頓了幾秒,“她叫你可惠姐。”
楊可惠笑起來,開玩笑道:“還能不能再親一點啊?”
時謹詢沒有接這話。
我處于門後,心裏堵着一口氣,試衣間內的鏡子恰好照着我的整個身體,鏡子中的我看上去很不高興,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嘴巴緊緊地閉着。
我将表情放松下來,開啓了為數不多的端詳臉的時刻。
這是一張很漂亮的臉。
具體多漂亮對于身為另一個物種的我來說,無法描述。
我扯出一個微笑,刻意将眼睛睜圓,顯出一股做作的純真。
“時哥,我之前跟媽媽去西區醫院的時候見過時叔叔,他現在病好了嗎?”楊可惠又開始說話。
“去世很久了。”時謹詢嗓音淡淡聽不出情緒,他轉移話題,“你母親是?”
“是南區中心醫院的副院長,姜院長。”
難怪。
時謹詢随意接話,“姜院長是很好的人。”
“時哥的母親一定也是很好的人。”楊可惠又把話題繞回來了。
時謹詢沉默了,過了好幾秒才緩緩道:“不算。”
不算。
這兩個字被時謹詢說的輕飄飄的,入耳卻似有千斤重量,沉甸甸的壓得人一時喘不過氣來。
“不算?”楊可惠脫口而出。
“她——”
“砰!”
在時謹詢即将接話之前,我将試衣間的門大力推開,聲音震的店內的人側目過來。
店員一臉驚愕,看見門沒壞後又才收住了表情。
店員故作鎮定,禮貌地問我有什麽需要幫助的,我搖搖頭,将試衣間內的衣服拿出來,對時謹詢道:“我不喜歡這件衣服。”
語氣頗有恃寵而驕的意味。
還有些頤指氣使。
楊可惠對于我的舉動有所意外,卻還是笑着,“那繼續看。”
店員過來拿走我手中的衣服。
我淡淡掃過楊可惠後将目光轉向時謹詢,也不說話。
他與我對視,眸子不動聲色的暗了幾分,“累了的話我們就回家。”
此話一出,我與楊可惠兩人的臉色都變得微妙。
我沒想到時謹詢會這麽說,這感覺就像內心的秘密被毫無保留的攤開,擺在人前,無處遁形。
“可以回家嗎?”我不确定。
“嗯。”
“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