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完全被家法兩個字逗樂的簡寧來不及笑,忙和豆包退到了門口,轉身就要跑,卻被幾個身高體壯的護院攔了下來。
簡延摩挲自己那沙包大的拳頭,邪笑着靠近簡寧,“娘放心,我有數的,就打三十板子,死不了。”
有數?怎麽你就職地府街道辦事處?原主這手辦一樣的身子骨,別說三十,一板子就得碎了。簡寧被他氣得發笑,掃視着那個體魄強健的護院,心知硬來肯定吃虧,倒不如先走為上,拉着豆包跟護院繞了幾個回合,找到一絲突破口,正要逃脫,就被人一個後擒,撲在了門框上。
“放開我!”簡寧疼得冷汗直流,手臂恐怕要脫臼了,簡延這個混賬東西還狠狠地往外擰了一下。
“喲,你還敢還手了!”簡延冷笑道,擡腳便踹了過去。
“二少爺,老爺只說跪祠堂,可沒說要打板子啊!”豆包被護院押着跪在地上 ,想到自家少爺那個身板兒,要是被打三十大板,熬不過今晚就得一命歸西了,便焦急地磕頭求饒,“二少爺你放了我家少爺吧!”
簡寧最煩欺軟怕硬的人,被簡延弄疼後心裏也起了火,他前世在精神病院工作,面對各色各樣的暴力病人,沒少學防身術。趁簡延那小混蛋污言穢語嘲諷之際,硬着頭皮,用盡全身力氣,仰頭撞向了簡延的鼻子,又猛了勁兒,狠狠捅了一下簡延的肋骨,并朝他大胯捏了一把。
簡延吃痛,捂着汩汩流血的鼻子,不料右肋又中了一擊,疼得當即跪了下去,止不住的哀嚎。
盧氏不料那個瘦弱無用的賤種居然有這番動作,忙讓護院把簡寧圍住,又關切地扶起簡延,拿帕子擦幹他的鼻血,對身邊的一個丫鬟道:“愣着幹什麽?還不去請大夫?你家少爺快被那畜生打死了!”
“好你個賤婢生的小賤種,竟敢踹我?!”簡延疼過了勁兒,頓時怒火中燒,指着簡寧,“過來,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名字倒過來寫!”
“哎呀,還不快把人綁了?”盧氏對護院道。
“是!”護院和管家齊齊應了聲,找來麻繩捆住了簡寧的手。
“今天你們敢動我一根手指頭我就上開封府報官。”簡寧也不是好惹的,既然掙紮不掉,就愣着臉不動如山,由他們捆着,鎮定威脅道:“要是打死我你們全家都等着下大獄,我已經告訴過孫先生我在家中受人欺辱,朝不保夕,但凡我一日沒去學堂,就讓他帶着仵作上門驗屍。”
“少爺,你真的告訴了先生……”豆包悄聲問。
“閉嘴!”簡寧适時轉頭瞪了他一眼,意思是現在就算沒告訴也得說告訴了。
豆包腦瓜子靈活,馬上擺出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樣,虎着臉跟護院們幹了起來。
“呵呵。”簡延頓了頓,忽的扯出個歪嘴笑,“我信你個鬼,你這賤種嘴裏沒一句真話,來人!把他綁起來,換毛竹大板,打到我滿意為止。”
豆包雖壯如牛犢,但年紀不過十四歲左右,不及那些二十來歲的護院身手好,不多時就被在掼了地上,簡寧見他還在撲騰,忙喊起來,“愣着幹什麽,跑啊!”
“哦哦!”豆包像個泥鳅似的,從護院手底下鑽了出去,跑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少爺還被綁着呢,忙一腳踹開老管家,扛着簡寧就走。
“你們是吃閑飯的嗎!”簡延氣得摔了好幾個茶盞,“還不趕緊把人逮過來!”
“二少爺,三少爺他躲在狗洞裏,我們抓不到啊。” 管家苦着臉,指了指被護院團團包圍的牆角。
那地方确實有一個狗洞,平日裏只拿花盆遮掩了,沒想到豆包那個小畜生找到了洞,把三少爺塞了進去,自己堵在洞口,愣是不讓護院近身。
“拿火鉗來。” 簡延吸了一口流到嘴邊的鼻血,一拍桌子站起身,發狠道:“燒得貫紅了再拿來。”
“這……”管家管家遲疑地搓了搓手,但觑着二少爺陰沉暴虐的臉色,不敢相勸,匆匆去廚房準備火鉗。
“延兒。”盧氏拉住簡延的袖子,語氣帶着些許警告,“不要亂來。”
“娘放心,我就吓唬吓唬他。” 簡延高高的揚手,甩開了他娘的拉扯。
管家很快回來,手中握着一把燒得滾燙通紅的火鉗。走到正堂門口,他卻有些不敢上前,這火鉗可不是鬧着玩的。一旦把人燙出個好歹,重則喪命,輕則留疤毀容。這三少爺雖說不受老爺夫人的疼愛,但好歹也是一個少爺,若是老爺怪罪下來,受苦的還是他們下人。
簡延卻不管,一把奪過了火鉗。他正在氣頭上,只恨不得把那小賤種千刀萬剮才好呢。
豆包從護院的拳腳縫隙中瞥見二少爺滿目猙獰地走了過來,那火鉗還冒着白煙,碰一下皮肉便能将人燙熟了,他吓得自己也忍不住往狗洞裏鑽,可惜身子太壯,只鑽進去半個屁股。
“二夫人,大內來人了!” 一個外院婆子匆匆走了進來,高聲向盧氏禀告。
“什麽?”盧氏一愣,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麽意思。
大內的人來他們家做什麽?難道老爺要升官了?
她心中一喜,騰地起身整理衣衫,又摸着釵環高興道:“趕緊去把老爺叫回來。”
“已着人去了。” 外院的婆子看了看牆角的狗洞方向,面帶猶疑,“大夫人正往正堂這兒來呢,您看這處罰三公子的事兒……”
“我看什麽我看,還不趕緊收拾了?”盧氏低斥道。
“延兒!”盧氏喜滋滋的把簡延拽到身側,“大夫人過來了,規矩些!”
簡延聽聞大夫人要來,如同被潑了一盆涼水,火氣也散了,大夫人嚴苛,上月因為得知他出去鬥雞,狠罰了三個月的月錢,此番正堂混亂不堪,大夫人定不會容他在院中胡鬧。
“算你走運。” 簡延“哼”了一聲,扔掉了火鉗,拍拍手咬牙道:“今兒晚上等着,叫你嘗嘗鐵鉗的滋味兒。”
等護院水管家離開,豆包才把簡寧從狗洞裏拉出來,“少爺,你慢點。”
簡寧總算能喘口氣,和豆包一起扶着牆角,正打算離開這裏。卻見是四五個丫鬟仆從擁護着一位氣質莊重的夫人繞過回廊,匆匆而來。簡寧腦中閃過幾個畫面,辨認出這是簡府的當家主母趙氏,趙玉婉。
她的父親是禮部左侍郎,正是簡老爺的頂頭上司。
由是簡心和也不得不給她幾分面子,将後宅的事情一概托給她,從不過問。趙氏鐵面無私,治家嚴厲,平日裏最見不得喧鬧。此時她一來,整個院子都安靜了。
簡寧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好學着簡延,規規矩矩的低着頭,向這位嫡母問好。
“還不去把人迎進來?”大夫人端坐正堂,面色淡淡,吩咐了一句。
不出幾息,管家引着一位公公進屋,大夫人端出個周到的笑,“見過內官,老爺暫不在家,屈您等上一會兒,先吃盞茶水吧。”
內官躬了躬身,“夫人客氣了,這茶就省了,宮裏事多,皇上身邊也離不開人,奴才把口谕傳了就得回宮。”
“辛苦內官。”大夫人帶頭跪下接旨。
簡寧聽那太監的聲音耳熟,便悄悄擡頭觀望,一瞧,這不正是皇帝身邊的首領太監單公公嘛。
他來做什麽,難道簡心和在朝堂上得罪皇帝了?
正琢磨着,單公公已經擡颌正色,高聲道:“傳皇上口谕,宣禮部侍郎簡家三公子明日入宮觐見——”
簡寧一愣。
你說誰?
兩日前。
早已修繕完畢的景陽宮與淑妃在世時別無二致,除了後殿專門辟出的一座佛堂,其他地方如往日般,無一處不華麗精致。
佛堂四周圍着竹園,竹影婆娑,紛容蕭蔘,風來時,竹梢上的一千百八個銀鈴便響如振玉,仿佛寶剎誦經。
步入香臺,一座玉雕彌勒佛映入眼簾,慈眉善目,雙手合十,靜坐于香蘭高處,容俨不可侵。
佛前供奉的香爐煙霧袅袅,屋中沉香彌漫,日光掩映,叫人瞧不清那跪在蒲團上的白色身影。
八皇子見狀,如常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自小狗被害死,三年過去,老十一還是這個樣子,如山間陰雨,半死不活。
“咳咳。”八皇子輕咳,自顧自地進來,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跪在蒲團上的雲瀾舟聽到聲音,并未有動作,仍舊手持紅珠,心中默念着超度經文。
“你現在連我也不理了嗎?”八皇子望着他的背影無奈一笑。
雲瀾舟這才打了個招呼,卻也并未轉頭,聲音淡淡,“八皇兄。”
“每日除了學堂,你便把自己關在這裏。”八皇子每次見到雲瀾舟,都難以克制心中那股恨鐵不成鋼的遺憾,“好歹也出去走走,禦花園的臘梅又開花了,它不是喜歡臘梅嗎?”
臘梅一詞,讓雲瀾舟眸光動了動,低聲道:“它不喜歡,聞到會打噴嚏。”
“行吧。”八皇子對這個弟弟無可奈何,“我知道你恨那方小公子,今日我給你說個高興的事來。”
雲瀾舟沒回應,八皇子習以為常,反正平日也總來他這裏說上幾句新鮮事,讓弟弟沾染一些人氣兒。
“那方小公子不是被譽為京城神童麽,前日,我表兄孫戒之進宮送書,給我說起他的學堂中出了一位才華不遜方湛的神童。”八皇子觑着雲瀾舟的側顏,“現在京城都在傳,方湛的神童之名怕是要被比下去了。”
“嗯。”雲瀾舟答。
八皇子有些失望地退回身子,忽地想起那人的詩中有一句很适合抒發此時的感慨,便道:“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将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你若是有這番心境,也不至于把自己困在一個佛堂中,了此……”
“你再說一遍。”
八皇子一驚,老十一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逼到了他跟前,背着光,蹙眉死死盯着他。
“怎麽了?”八皇子顧不得弟弟的無禮,察覺不對勁,便将那詩句再念了一遍。
“可是有什麽惹到你了?”八皇子把雲瀾舟摁到旁邊的圈椅上,“莫急,要是有不順心的,我叫二皇兄幫你查。”
雲瀾舟口中喃喃,似乎在回味方才的詩句,卻又不似欣賞,渾身僵住了,紋絲不動。再擡起頭,胸膛起伏了一瞬。
“那人是誰?”雲瀾舟問,聲音微啞。
八皇子因他這反應又驚了一下,如實道:“乃禮部郎中祠祭清吏司家的三公子,聽聞名叫簡寧。”
“我要見他。”雲瀾舟立刻說。
八皇子狐疑道:“你見他作甚?”
雲瀾舟凝望着佛壇,聲音有些顫,“讨教……詩文。”
“你去求父皇,我瞧着父皇這幾年來對你無有不應,只是召見一個小官庶子而已,父皇會答應的。”八皇子想了想,又覺得不妥,拍着雲瀾舟的肩站起來,“算了我去,你素來不愛見父皇,我現在就去。”
雲瀾舟沒應聲,八皇子走後,他卻不由自主攥緊了手中為求轉世的紅珠,目中浮現幾縷期盼。
是你嗎。
還是又一個竊你的詩句欺世盜名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