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變故
第33章 變故
楚芷一厭倦了席間的談話, 借身體不舒服為由,提前離開。
才邁步進屋中,聞到陣熟悉的熏香, 下一瞬手腕被人攥住, 天旋地轉間,被人抵在了牆邊。
“霍晟塵, 你怎麽在這?”
微弱的月光下,霍晟塵的面容半明半暗,狹長的冷眸眯着,默不作聲地打量着他的神情, 眸中壓着的怒氣與酒氣盡數噴灑在他染上涼意的面頰上。
直覺告訴他, 霍晟塵現下的狀态,不适合對話。
于是楚芷一掙了掙手腕,軟着聲音道:“你喝醉了, 先放開我,我去給你倒杯水。”
霍晟塵并未松開他半分, 聽着他的聲音,眼底的情緒濃了些。用膝蓋抵開他的雙腿, 将他壓制在牆上,動彈不得。
楚芷一擰了擰眉,十分反感他的行為, 還未開口說什麽, 就被他捏住下巴,擡臉, 撞見他那雙隐帶怒意的眸子。
“你就這麽希望本王娶別人?”霍晟塵低沉的問話聲比烈酒還要嗆人幾分, 壓迫感十足。
“為何不讓馮駱焱與她和親,難道你心悅于他, 你要和馮駱焱成親?”霍晟塵每問出一句,壓着他的身軀便近了一分,像是鐵了心要将他釘在牆與胸膛之間。
“他有什麽好,值得你這般癡心?”
“霍晟塵!”楚芷一喊住他,語氣也生冷了幾分,“我和馮駱焱只是朋友,你別太過分了。”
“本王過分?”霍晟塵冷笑了聲,“這半個月你在太子府,可有想過本王一刻?倒是本王自作多情對你噓寒問暖,擔憂你不習慣。”
“可你呢?以為楚修染勢力壯大,能護你周全,便要舍棄本王,再不來往。甚至連你也認為本王該與蠻夷族和親?”
一開始楚芷一的想法的确是找個可以庇護他周全之人,能安安穩穩的在弱肉強食的世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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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慢慢接觸下來,霍晟塵在他心中的位置早已不是冷冰冰的利用讨好對象。
“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與蠻夷族和親對你有利……”楚芷一的話還沒說完,壓着他的重量突然消失了。
霍晟塵嘴角扯起抹慘淡的笑容,失望道:“既如此,你又與旁人有何分別。”
“無非皆是利用本王。”
楚芷一從未見過他這幅模樣,像是被抽去氣力,不再是往日高高在上的攝政王,反而多了幾分落寞。
怔了怔,望着他的背影,極力想抓住什麽,跑過去,扯住他的衣袖,“等一下,是不是哪裏出了誤會?”
門被推開,楚修染身邊的嬷嬷頭也未擡,站在一旁道:“太子殿下席間舊疾複發,請七殿下您趕緊過去瞧瞧吧。”
“怎麽會?”楚芷一離席時,記得楚修染狀态正常啊,難道是出了什麽意外。
可……他與霍晟塵還未聊完。
霍晟塵看出他的猶豫,擡手将衣袖從他的手中分離,未看一眼,快步離去。
“霍晟塵……”楚芷一喚着,眼見人出了院中,心底總覺得有什麽随之離開了,慌着,亂着。
待他跑過去時,霍晟塵已無了影蹤。
眨眼的功夫,人怎麽會不見了呢。楚芷一四處望着,緊抿着唇瓣。
“蕭聖王許是出宮了,七殿下還是随老奴去看望太子殿下吧。太子殿下昏迷在榻,府裏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亂作一團。”
太子幾月之內多次重病,對于觀望之人,與支持的他衆世家來說,皆不是件好事。
楚芷一還是未尋見霍晟塵的影子,嘆了口氣,跟着嬷嬷上了馬車,“叫太醫和太子府的人守住消息,誰也不許亂說一句。”
馬車走遠後,霍晟塵從重華宮旁的雜樹叢中走出來,側臉被樹枝刮破,沁出血珠。
他卻同感受不到痛意,攥緊的拳松開,自嘲地笑了笑。
他曾誤以為,楚芷一會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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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芷一守在榻前,手中是涼透的湯藥,他捏着湯匙,不時攪動着,垂眼望着黑乎乎的藥汁,思緒卻飄遠許久。
霍晟塵究竟是怎麽了,若單單一個與蠻夷族和親,應該不至于此啊。吞并蠻夷族的勢力化為已用,對他分明是有利的事情。
而且,他為什麽要再三提及馮駱焱呢。
直到榻上人醒來,虛弱地喚他,“芷一、芷一?”
“啊,大哥。”楚芷一回過神,險些打翻手中的藥碗,放到桌上,立刻扶楚修染坐起來。
“這些時日,實在是難為你了。只怪大哥身體抱恙,處理事情情緒過激,便會舊疾複發。沒吓到你吧?”楚修染喝了幾口水,溫柔地望着他。
“沒。”楚芷一搖搖頭,順着話題問道,“今晚是發生了什麽棘手的事情嗎?”
“嗯。”楚修染正了正色,手掌撫了撫他的頭,“王氏自願認罪,被貶為庶人。王家已被監禁,現有的罪證足夠将其滿門抄斬。”
“王氏……可是皇後?”
楚芷一還未震驚完,又聽他道:“太醫說,父皇的時日不多了。”
聞言,楚芷一手指攥緊了衣袍,這些事情明明不該發生在此時啊,原著的情節全被打亂了。
如果說皇帝駕崩,那楚修染和霍晟塵對于權利的殘忍争奪,也要開始了。
果不其然,楚修染下一句話便是,“芷一,你要相信大哥。無論發生什麽,大哥都可護你周全。以後這世上,唯有你我二人稱得上至親了。你要永遠站在大哥這一邊,知道了嗎?”
楚芷一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他在想,如果原著的情節被打亂了,那結局會不會随之發生巨變。
狡兔死,走狗烹。
如果霍晟塵不能按原著發展,架空傀儡皇帝,依舊權傾朝野。
那楚修染這個新帝,會給奸臣活路嗎。
不行,他不能看着任何一方走投無路。
幾日後,趁着夜黑,楚芷一換上便裝,繞開守衛,溜出了宮。
到蕭聖王府,卻被拒之門外。
“你回去吧,蕭聖王府不歡迎你,以後也別來了。”遲羽神情嫌惡地說着,對他的态度與之前相比,有着天差地別。
楚芷一不解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有事要和霍晟塵說,非常重要的事。你幫我通傳一聲吧,就說我在門外等他。”
“你等不到了,我們王爺不在,回來也不想見你。”遲羽說着,就要關府門。
楚芷一用手去擋,急忙又問:“霍晟塵去哪了,他一個人去的嗎,怎麽沒帶你?”
“王爺帶不帶我,和你有什麽關系?”遲羽氣地瞪了他一眼,“虧我之前還覺得你人好,說吧,你們楚家又想利用我們王爺做什麽?”
楚芷一滿頭霧水,“你一定是誤會了,我沒聽懂你在說什麽,我們好好聊聊?”
“有什麽好聊的,再不走我拔劍了。”遲羽握起腰間的佩劍,驅趕道。
就在楚芷一後退一步,準備回去問清楚時,一個女聲打斷了一切。
“冤有頭債有主。遲羽,你有什麽氣也別撒在七殿下身上吧。”
“你倒是為着他說話,救你一次你記一輩子?他也流着楚家的血,說不準當時救你就是為了利用你,一切都是設計好的!”
“黃七兒?你、你怎麽在這裏啊。”楚芷一還記得黃七兒将刀抵在他腰間,說是要找霍晟塵報仇。如今,怎麽會出現在蕭聖王府。
“說來話長,這裏不安全,進來聊吧。”黃七兒似是無比熟悉蕭聖王府,領他進來後,睨了遲羽一眼,“王爺都未說什麽呢,你先對七殿下無禮上了。”
遲羽不服氣道:“王爺說了。”
楚芷一忐忑地問道:“他說什麽了?”
“王爺說了,有關楚芷一的事情,他以後不想聽到一個字。”
黃七兒看了眼垂下小腦袋的楚芷一,擰了下遲羽的耳朵,“人家王爺的原話是,有關七殿下的事情,不必再特意向他彙報。這倆是一個意思嗎?”
“差不多差不多。”遲羽疼的龇牙咧嘴,仍不松口,“反正王爺就是煩他煩的很。上次王爺回來,一身的酒氣,傷口撕裂,臉也被刮傷了。還不都是……”
“閉嘴。”黃七兒威脅性地用手指了指他,帶楚芷一進屋後,關上了門。
“他說的都是真的嗎?”楚芷一縮在椅子上,神情落寞地問道。
“也不全是吧。”黃七兒給他倒了杯水,“不過,換位思考一下,王爺這樣的反應也是人之常理。”
“你可以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麽了嗎,我這幾日在太子府,一點消息都打聽不到。”楚芷一懇求道。
黃七兒糾結了瞬,不忍見他如此傷心,便道:“你們離開那日,蕭聖王派遲羽和我講明了所有事情。我父親死時緊攥在手中的字條,與王家往來書信字跡一致。那時起,我就知道,之前找錯了複仇對象。”
“接着我改名換姓,潛伏在尚書府等待時機,尋找證據。裏應外合下,我們找到了王家的關鍵罪證。王爺立刻請旨監禁尚書府,繼續搜查。在審問時,許是王瞢覺得死到臨頭,竟吐出個驚天秘聞。”
楚芷一聽完,心下一顫,“王瞢說了什麽?”
黃七兒側頭,直視他的眼睛,“王瞢說,當初霍家滅門是聖上的授意。聖上也未想到蕭聖王逃過一劫,成了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便借他之手,打壓衆世家。”
“那萬一……萬一王瞢說的并不是真的呢。”楚芷一像是遭到了晴天霹靂,腦袋中的原著內容混亂一片,他記得書裏未明說霍家滅門真兇是誰,可後期,霍晟塵的确無比痛恨楚家人。
當時他還不理解,只當是霍晟塵厭惡原主“楚芷一”是個蠢包,如今想來,一切都合理了。
黃七兒倏地笑了下,神情悲哀道:“蕭聖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多年來竟追查不到一絲消息。王瞢說的話,真真假假已經不重要了。”
怪不得楚修染近日來多次提醒他離霍晟塵遠些,要小心行事。
怪不得那晚霍晟塵醉酒,與他說了那些摸不到邊際的話。
楚芷一捏着衣袖,悵然若失地搖搖頭,“我完全不知道這些,我希望他同意與蠻夷族的和親,也沒有要利用他的意思。”
“他現在在哪,我得去見他。”楚芷一站起身,握住她的胳膊,急切道。
“蕭聖王三日前下江州迎接蠻夷族公主,此時應該已經到了。”黃七兒話音剛落,遲羽撞開門,憂心忡忡地進來。
“王爺在江州遇到刺殺,命懸一線,我們得趕緊過去!”
“我也要去。”楚芷一想也沒想,跟着一起下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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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七殿下昨晚出宮去了蕭聖王府,整日未歸,許是随王府的侍衛一同去了江州。您看,要不要派人将七殿下攔回來?”
楚修染放下奏折,捏了捏眉心,神情疲倦道:“随他去吧,他這個年紀,不撞南牆不回頭。多派幾個人保護他,告訴蠻夷族,霍晟塵生死沒關系,芷一不可有事。”
“只是七殿下與蕭聖王一向交好,蕭聖王重傷,七殿下若起了恻隐之心,會不會影響您的安排?”
“本王自有定奪,下去吧。”
經歷了大大小小的波折後,楚修染再不是曾經那個優柔寡斷、畏手畏腳的懦弱太子。
屏退下人後,想到什麽,他扯唇笑了笑,“再好的交情,又如何抵消滅門之仇?”
要怪只能怪我的好父皇做事太不謹慎,連霍晟塵那樣的狼虎之臣也敢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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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奔波,休息時刻少的可憐。行水路時,船只颠簸,楚芷一暈船,頭暈目眩,整一日吃不下一點東西。
到江州時,霍晟塵全身高熱不退,昏迷不醒。
霍晟塵一向不許旁人近身,随行的太醫只得開些退熱藥物,針灸壓制體內毒素擴散。
楚芷一知曉後,讓太醫配好藥浴,用手帕浸濕,一點點擦拭他身體各處。
對他恨屋及烏的遲羽看着他瘦了一大圈,帶着眼下的烏青,卻擔憂地幫忙照顧王爺,心裏的敵意消失了,勸他去休息。
楚芷一小睡片刻,便繼續照顧霍晟塵,他忽然想到自己之前生病時,霍晟塵也是守在榻邊,耐心地照顧着。
翌日。
楚芷一趴在榻邊,用視線描繪着霍晟塵的輪廓,疲憊感襲來,他緩緩地睡着了。
半晌後,榻上的男人恢複意識,睜開了眼睛。
昏迷的時日裏,他隐約聽到了楚芷一的聲音,傷處的撕裂感将他扯回現實。中毒而已,怎會出現了幻覺。
于楚芷一而言,他不過是個用過被丢棄的棋子,哪裏會……
坐起身,看清榻邊人消瘦的容顏,霍晟塵愣住了。
他伸出蒼白的指尖,下意識地想要觸一觸他的面容。
門被推開,遲羽端着熱好的藥進來,看到榻上人蘇醒,激動地喊道:“王爺,您終于醒了!”
霍晟塵倏地收回指尖,挪開視線,握拳放在唇邊,咳了咳。
楚芷一瞬間驚醒,“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我去叫太醫。”
霍晟塵未理會他,望向遲羽,蹙着眉頭,似是責怪地問道:“誰讓他進來的?”
楚芷一動作一滞,回頭看向他,還未開口,又聽他沉聲道:“帶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