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借住
第19章 借住
幽靜的殿內,熏着安神香。細雨循着窗戶縫隙打濕屋內,泥土的潮濕氣味沖淡了濃重的藥味。
榻上的人,面色蒼白,似是夢到可怖的事情,冷汗沁出,額前的碎發緊貼在臉頰上,攥着被角的指尖泛白,唇中隐約帶着細碎的呢喃聲。
他又一次夢到了幾日前的情景。
聽着高牆內驚人心魄的慘叫聲,他覺得頭內脹痛,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提着衣擺使出所有的力氣奔過去。
還未待他看清牆內的情景,刀光劍影間,一個身披盔甲的高大男人倏地倒在了他面前。他伸出手指摸了摸臉上的熱流,不屬于他的鮮血順着指縫滴落地面。
他聽到士兵們悲痛地喊着“保護小将軍”,看到站在高處手持王家令牌,神情嘲諷之人,他拼命想掙開束縛,一個又一個血肉之軀倒在他面前,地上血流成河,随着雨水,飄到他腳下。
他眼睜睜地看着原書裏寥寥幾行的殘忍劇情展現,可他喊啞了嗓子,卻沒有任何改變。
他看到馮府小世子被按住肩膀,跪在地上,流下屈辱的淚水,看到黃揚宣被捂住口鼻,哭地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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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
雷聲響起,楚芷一倏地從噩夢中驚醒,起身坐在榻邊,大口地喘息平複着。
房門被人推開,屋內的火燭随風搖曳,照亮了來人。
霍晟塵身着玄衣,因步子走的過疾,衣袖上沾了些雨水,眉眼間染上幾分愁緒,對上他的視線後,舒展開,走到他面前,俯身問道:“做噩夢了?”
楚芷一怔了瞬,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他,待他話音剛落,突然起身撲到他懷裏,雙手放在他頸後,緊緊地摟住他。
昏迷這段時間的淚水,像是打開了閘門,趴在他肩膀上,身體一顫一顫的發洩着。哭到缺了氧氣,大腦變的一片空白,楚芷一才勉強止住哭聲,身體卻瑟縮的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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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粘在他身上的小貓,貼着他的胸膛,将臉埋在他的衣領處,帶着哭腔道:“馮府是被冤枉的,他們沒有做過那些事情,不該遭受不公的懲罰。”
“嗯,本王知道。你讓馮老将軍交給本王的東西,本王看到了。”
淚水漸漸打濕了霍晟塵的衣袍,灼人的熱度透過布料傳遞到他的肌膚上。想說什麽,随即霍晟塵無聲地嘆了口氣,用手掌撫了撫他的後背。
被他摟腰抱着坐下,楚芷一呼吸平複了些,又問他:“馮府現在怎麽樣了,他們都安全嗎?”
“本王已經派人守在馮府外,不會再有錯事發生了。”霍晟塵拿着手帕,替他擦拭着面上的淚水,“餓不餓,本王命人将晚膳端上來。”
楚芷一貼着他的掌心點點頭,“明天我想去馮府看一看,可以嗎?”
“先吃飯,要看你的身體恢複如何了。”晚膳擺到桌上,楚芷一懶懶地靠着霍晟塵,并沒有要起身的意思,霍晟塵也未催促,将他抱起,坐在了桌前。
門開着,散散濕悶。遲羽從外面進來,看到楚芷一靠着他家王爺坐在腿上,他都懷疑要是楚芷一還沒自己拿筷子,他家王爺就得親自夾菜喂到嘴裏了。
霍晟塵先注意到遲羽進來,給了他一個眼神,未開口。楚芷一擡眼看到,知道他應該是有事情要說,從霍晟塵懷裏起身坐到一旁,道:“你去忙吧,我會好好吃飯好好喝藥的。”
霍晟塵嗯了聲,依舊看着他,半晌後探了探藥碗的溫度,又叮囑了幾句,才從屋內離開。
“王爺,這養孩子啊,不能太慣着,該說說該罵罵,不然的話,容易……”遲羽還沒打趣完,對上霍晟塵帶着冷意的目光,閉嘴了。
走到前院,看着雨水滴落,湖中泛起的漣漪,不知怎的,霍晟塵忽然低聲問:“容易什麽?”
遲羽懵了下,反應過來王爺在問他之前未說完的話後,趕緊道:“容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到時候有您生氣的。”
“您還不知道吧,馮府出事那天,太子派了群人要将七皇子送回重華宮,攔着他不準他下馬車。結果七皇子抽出把短劍,放在頸間威脅才跑了出去。”
遲羽自顧自地說着,沒有注意到霍晟塵握着油紙傘的手緊了幾分,加快步速出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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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黃揚宣他們怎麽樣了。楚芷一躺在榻上,腦袋清醒後,翻來覆去睡不着。想到楚修染那日的所為與态度,心裏的石頭重的他喘不過氣。
房門輕叩,門外傳來霍晟塵的聲音。
“歇下了?”
“還沒呢。”楚芷一應着,起身為他開門。霍晟塵穿了身衣服,可肩膀仍被雨水沾染,濕了小片。
楚芷一看着,指了指他的衣服,“最近總下雨,你要不換個大點的傘,小心被淋感冒了。”
“無妨,小雨而已。”霍晟塵拿出個信封,遞給他,“馮家小世子托本王将信給你,邀你明日去府上一敘。”
楚芷一接過信,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确認道:“那我明天可以去嗎?”
“自然。”
霍晟塵話音剛落,懷裏又撲過來個小人,抱着他激動地說着,“你真好,你是我在這個世界遇見的最好最好的人了。”
“莽莽撞撞,當心摔倒。”霍晟塵扶着懷中人,望着放在桌角的書信,語氣略帶訓斥意味,嘴角卻不自覺地勾起抹弧度。
頃刻後,楚芷一松開他,拆開信封,想到什麽,問他:“你難道不懷疑我為什麽會知道馮家的事情,又為什麽會讓他們把東西交給你嗎?”
微弱的光亮下,霍晟塵凝着他疑惑的眸,細細打量着他的神情,薄唇輕啓道:“這世間總有些無法用常理解釋的存在,你相信本王,本王自是也相信你。”
“我當然相信你了,你是我在這個世界最大的人脈。如果不相信你,我還能相信誰呢?”楚芷一說着,仰起小臉朝他笑笑。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他随口說的話,在霍晟塵靜如寒潭的心中,無端掀起了些漣漪。
翌日。
雨過天晴,微風拂過,天氣怡人。楚芷一坐在亭前,單手托着臉頰,聽着樹上的鳥鳴,不知何時閉眼,睡着了。
直到身上添了件衣物,感受到暖意,楚芷一才醒來。
“你下早朝回來,怎麽沒喊醒我呀?”楚芷一伸了個懶腰,看他還穿着朝服,問道。
霍晟塵未回答,反而問道:“昨晚沒休息好?”蕭聖府一切從簡,飾品環境皆不敵重華宮舒适。
楚芷一搖搖腦袋,“坐在這等你有些無聊,不知不覺睡着了。哦對了,早上給你煮的姜湯,記得喝啊。”
霍晟塵視線看向裝在瓷碗中的姜湯,嗯了聲,又看向他站在原地,眼睛看來看去,像是在糾結什麽,心下了然。
“馮老将軍邀請本王共議戰事,待本王換下朝服,與你一同前往馮府。”霍晟塵話語一出,楚芷一瞬間點點頭,面上挂起了笑意,乖乖地坐下,等他。
上馬車後,楚芷一透過帷裳看到那日曾經過的小巷,抿了抿唇。
霍晟塵注意到後,放下手中的書籍,低聲問:“既然害怕,那日為何又莽撞行事,不計後果?”
“我以為我可以阻止事情發生,而且不管有沒有用,努力過總比在旁邊看着,無力改變強些。”楚芷一放下帷裳,靠在馬車上,神情恹恹道。
昏迷後,他一直住在蕭聖王府,不必擔心瑣事也不用考慮外界的事情,像是到了桃源,可他知道霍晟塵經常深夜議事,表情凝重。
“我給你惹麻煩了,對不起,以後做事情前我會先和你商量。”楚芷一垂着頭,不敢看着他的眼神,悶悶地道歉。
看着他低頭認錯的模樣,霍晟塵心下思考方才的語氣是不是重了些,擡手摸了摸他的頭發,“馮家世代為國效勞,此次受誣,背負通敵賣國的罪名,若是本王沒有事先拿到你讓他們送來的關鍵證物,事情會更為棘手。”
“本王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下次行事前,要将自身的安全放在首位。”霍晟塵對上楚芷一小心打量他神情的目光,屈指敲了下他的額頭,“懂了嗎?”
楚芷一沒有躲開,點點頭,越發覺得霍晟塵不愧是權謀文大男主,智商過人也就算了,還格外的通情達理。
再相處下去,他快要成為霍晟塵的小迷弟了。
馬車停到馮府門口,黃揚宣和馮府的小世子馮駱焱皆在門口。
黃揚宣一看到楚芷一,便高興地跑上前去,又看到他身後面容冷峻的蕭聖王,激動的情緒減了幾分。
回頭喊馮駱焱,“表哥,你怎麽站在門口,快過來呀。”
楚芷一看看馮駱焱手背在身後,看了他一眼便挪開視線,邁着步子,神情不自然的別扭樣,強忍着沒笑出聲。
馮駱焱在他伸出的手上蜻蜓點水般拍了下,收回後,握拳在唇角咳了下,“一碼歸一碼,你幫馮府的事情,本世子很感謝你。”
說完,似是擔心楚芷一的神情太過得意,立刻提高音量,補充道:“但是之前你言語欺辱本世子的事情,本世子不會輕易原諒你。”
安靜了會,沒聽到楚芷一的回應,他轉身竟沒見到兩人。四周看看,仍是未找到。
“在找我嗎?”循聲望過去,他發現楚芷一爬着梯子,在樹上摘果子,看着他,還作勢要将果子扔下來。
偏楚芷一還渾然不覺,咬了口果子,道:“你家院內的果子結的又多又甜,怎麽沒人摘着吃呀。”
“真是不可理喻!”馮駱焱氣地揮了下衣袖,轉身棄他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