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鋪墊
第79章 鋪墊
第一步?
第一步自然是要開始選負責編寫字典的人了。
字典這個東西一旦做好了,對于讀書人來說,作用只會比報紙更大。
但同樣的,編寫字典也必須要謹慎、嚴謹。
首先,這個領頭人必須要有足夠強的聲望,這樣才能夠服衆。
雖說字典中對于字的解釋都是依托于共通的使用習慣,但如果鎮場子的人不夠分量的話,這本字典在大多數文人們的心中,可信度就會大大降低。
所以這必須要是一個德高望重的人,并且他還得有空閑的時間。
字典編纂可不是一個簡單的工作,因為每一個字的含義、例句,都需要仔細斟酌,而且還要經由多人校對,才能夠保證盡量沒有錯漏之處。
只是這幾步,就已經足夠耗去太多的時間了。
這是人手再多也沒有辦法完全彌補的缺陷。
而且,如今大恒也不是真的就完全沒有字典。
只不過是沒有成體系的字典而已,都是一些散亂的各家學作,對于文人們來說,用倒是能用,反正這麽多年都過來了,無非是麻煩一點,大家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使用方法。
更何況,他們不少人都有比較完善的師承,也沒有走到真的就需要依靠字典來學習的那一步。
但這樣的人終究還是少數。
貧寒學子在大恒的人數也不算少,幸運的有個好老師,可以幫忙指點,運氣一般的就只能自己奮鬥。
這樣的學生家境都好不到哪裏去,自然也就沒有那麽強的經濟基礎,去支撐自己購買那些字書。
而且,字典一旦整編成冊,立刻就能成為陸遠平的文治功績之一,對于牽頭編寫字典的人來說,這也是一份足以名傳後世的功績了。
陸執安不擔心沒有人願意接手這個任務,他擔心的是,沒有人願意在字典中添加上拼音這個輔助工具。
如今的大恒世家林立,絕大多數的書籍都被掌握在世家手中,論書籍庫存量,皇宮裏的藏書閣都未必能比得過他們。
包括朝中許多的官員,也都或多或少地承了世家的恩惠,這是一張巨大的關系網,而這層關系網,是依靠世家大族手中掌握着的那些書籍建立起來的。
字典的出現,尤其是拼音的出現,必定會觸碰到世家的利益。
畢竟,學習門檻降低了,那麽他們珍藏着的那些大家編注的書籍,作用就沒有以前那麽大了。
這會影響到他們在朝堂上下、田野之間的關系網,甚至還有更多的方面。
所以這個編寫字典的人選,門檻相當之高。
他要在文人之中有聲望,能壓服與他一同編寫字典的副手們。
他要有足夠的包容态度,接受拼音這種形式的輔助學習工具。
他還要有強硬的背景和底氣,能夠應對字典出世之後自己将要面對的口誅筆伐。
這三個條件砸下來,大恒如今還健在的大儒之中,就沒有幾個可以選的了。
也就是如今已經有了報紙這個對外宣傳的途徑,讓皇室已經掌握了部分發聲的渠道,并且由于這半年的時間裏連着判了兩個大案,報紙的公信力還是不錯的。
有報紙幫編寫組說話,輿論上的壓力也能比以前那種條件下稍微小一些。
陸執安離開禦書房的時候,陸遠平的手裏已經多了一張紙。
上面記着的是拼音的相關資料。
至于陸執安自己?
哦,他又當甩手掌櫃去了。
陸遠平:我說啥來着,這個好大兒但凡是主動來的禦書房,就肯定是來給他找事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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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節過去之後,濟民書院低調地開學了,除了開學那日在學校內部小小地慶祝了一番之外,整個書院都在安安穩穩地學習着。
他們剛被陸執安一頓大棒甜棗地伺候着,還給未來畫了那麽大一個餡餅,正是學習動力最為充足的時候。
陸執安也沒有三天兩頭地往書院跑,他是星火先生這件事還要繼續瞞着,跑多了容易讓人發現破綻。
尤其是現在也還沒有什麽課程需要他親自去教,數理化生一節課都沒有安排呢,所有的學生都在識字,他去了也沒有什麽大用。
不過為了安撫學生們的心态,陸執安還是會每隔十天半個月地去一趟濟民書院。
由于每次出宮的時候都要多方安排、掩飾行蹤,陸執安有時候都忍不住去想,能不能在東宮和書院之間挖個地道什麽的……
不過這種幻想還是作罷了。
東宮也是皇宮的一部分,守衛森嚴,如果從東宮挖一個地道通往書院,這消息一旦走漏,他們一家人立刻就會陷入危險之中。
而挖地道肯定要用很多很多的人手,總不能為了保密就把這些人都滅口了吧?
他還沒有狠心到這個程度。
而且就算是都滅了口,這個秘密也很難守得住。
到時候他們要掩飾的就是地道和星火先生身份兩件事,那還不如就現在這樣呢,省力一些。
書院這邊學生們在安心學習,羊毛工坊那邊的進度也沒有落下。
今日是趙小翠正式開工的第十八天了。
他們在五月初一那天開工,到今天正好是五月十八號。
對于趙小翠來說,這是值得紀念的一天——她升職了!
趙小翠沒有想過自己會升職,更沒有想過速度竟然會這麽快。
畢竟她只是一個被招來的女工而已,像是管事這種位置,不是應該由主家的心腹來擔任嗎?
捏着升級過了的腰牌,趙小翠心中疑惑。
不過她什麽都沒敢問。
先不說什麽心腹不心腹的事情,升職以後,她的工錢漲了啊!
不僅僅是工錢,同步提升的還有待遇!
趙小翠升職以後,就成了手底下管着九個人的小管事,自然也就不适合再和他們一起住着了,所以,她搬到了屬于小管事們的四人間。
四人間也還是大通鋪,但鋪面沒有變小,屬于她們每個人的位置變大了。
除了人數上的變化以外,她的宿舍裏面還多了一張屬于她的桌子。
小管事是需要認字、記錄每日上工情況的,還有一些零碎的活計,有個桌子也能方便許多。
趙小翠是不認字的,所以她得學。
由于趙小翠當初是招工第一天就到了工坊,然後在崗前培訓階段一直都表現得很好,所以她受到的管事認可也最多。
這也就導致了,她是第一個從女工升級成小管事的人。
換而言之——現在的新宿舍,她又是一個人住。
“既然當了管事,那以後就要領着手底下的人好好幹,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可以來問我,認字的話,這件事我會跟上面提出來,等到人多一點了給你們單獨上兩節課就差不多了。”
當小管事需要記錄的事情并不算多,想她們這種工坊中,能認得需要用到的字就足夠了,兩節課夠她們學了。
趙小翠把這些事情一一記下,面露感激:“還是多虧了雲姐的提醒,我才能當小管事。”
雲姐搖了搖頭:“我提醒你什麽了?主家仁慈,認真本分地做工本就是咱們拿了工錢之後應該做的事情,是你自己足夠努力勤奮,這才得了那麽多姐妹的認可,但凡你表現的沒有那麽出色,今天這個小管事的位置也輪不到你來坐。”
雲姐說這句話倒是真心的。
她也不過是看當初的趙小翠有些可憐,所以才多嘴了兩句,真要說是自己幫了她,那才是往臉上貼金吶!
她還做不出這麽厚臉皮的事情來。
無論是崗前培訓的時候趙小翠的積極學習,還是她後來表現出來的天分,都是她能夠升職的原因,她最應該謝的,是她自己才對。
“行了,你自己收拾着吧,等會兒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可別走錯了位置。”
雲姐也只是幫着她去走升職手續而已,這會兒還搭了把手幫她搬了個家,接下來的事情她就沒有辦法幫了。
她走了,這件屋子裏就只剩下趙小翠一個人。
看着空空蕩蕩的床鋪和房間,趙小翠恍惚間覺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剛剛進了工坊的那一天。
那天晚上她也是一個人住的。
不過現在,她手上拿着的工作服,從原本灰撲撲的、布料本身的顏色,變成了淺淺的綠色。
趙小翠又想起來雲姐說的,去食堂別走錯了位置。
和職位一起升級的,不僅僅是工錢、住宿條件,還有夥食。
目前她們這邊的女工數量有四百五十人,這麽多人分成了五組,由雲姐她們這些人來擔任管事,上面則是還有一個統管各項事務的大管事。
雲姐她們五個人的手下各自領了九十個人,目前暫時還沒有分出各個小組來,也沒有其他的小管事。
趙小翠是第一個。
但是,小管事也是管事,這一級的夥食和普通女工可不一樣。
至于是怎麽個不一樣法……
趙小翠中午去食堂吃飯的時候,才發現了到底有多大的不同。
從她進工坊第一天開始,食堂裏的夥食就是一葷一素,葷菜裏面要麽是放蛋花,要麽就是放半個指甲蓋大小的超薄肉片,每個人每頓大概能吃到個三四片的樣子。
聽起來似乎是有點寒酸,但是對于工坊中的女工們來說,這已經是像做夢一樣好的夥食了。
她們這批女工都是從濟民書院的考試中刷下來的學生,當初能下決心去報考濟民書院,她們不是自身家境不好,就是在家中的最底層。
無論是哪一種,都是不可能頓頓有肉的,頓頓有蛋也不可能。
尤其是像趙小翠這樣處于全家最底層的,在踏進食堂之前已經有好幾年都沒有沾過葷腥了。
對于她們來說,這種頓頓有葷腥的日子簡直就是仙境。
而對于現在剛剛升職的趙小翠來說,她好像真的到了仙境。
小管事的夥食是和管事們一起的,畢竟加上趙小翠也才六個人。
她們的夥食是三菜一湯,一葷、一半葷、一素、一湯。
半……半葷?
趙小翠看着放着半葷菜的格子裏那比指甲蓋還大的肉片,第一次覺得自己搞不懂葷菜的定義。
更何況還有邊上放着的大葷——一個雞腿。
雞腿!
別說是她了!
就是她家裏最受寵的弟弟,每年也就過年的時候能分到一只。
這樣的菜,她們每天都有?!
“自然不是每天都有。”雲姐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了過來。
現在食堂裏每天都要消耗不少的肉,哪怕是分到每個人碗裏的還是很少,那也是不小的消耗了,畢竟四百多人呢。
豬肉的價格比雞肉要貴,所以每天食堂裏用的肉基本上都是雞肉。
一頓飯下來,再好手藝的廚子也得用掉兩三只雞的肉。
一來二去的,她們的口糧也就能省出來了——雞腿和雞翅。
雞翅比雞腿好吃,一般都是給上面的大管事單獨做菜,分給她們的就只有雞腿,最多再加上一塊雞爪子。
但不管怎麽樣吧,她們是真的得了實惠。
這可是實打實的肉,雞腿雖然小,但上面的肉剝下來怎麽也有兩三兩重,更何況還不是大鍋菜出來的,滋味也要好不少。
這樣的待遇,就算是她們之前在宮裏當差的時候,那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每個宮有每個宮的份例,這筆份例管着滿宮上下的吃喝。
最精貴的部分肯定是緊着主子來,然後是主子身邊得力的宮女太監,再往下是各級的宮女太監。
能吃到什麽,完全取決于自身的地位。
別看她們現在都因為受了皇後娘娘的看重,來這裏做管事,就以為她們以前也都是多麽風光。
真正風光的可不會年紀輕輕地就離了宮,除了一些自己想要出來嫁人的,其他的都只是因為主子身邊沒有了嬷嬷的位置,沒有了上升空間,所以才出宮。
就像是雲姐,她離宮前最高也才做到了二等宮女。
在宮女的等級裏面,排在第三個檔次。
她每日的夥食也都是寫清淡抗餓的食物,極少時候才能得了幾口主子吃剩的膳食,等輪到她的時候,前面都有至少七八個人吃過了,剩下的自然也就沒有什麽葷腥。
如今出了宮,單從葷腥的分量上來說,反而是比從前要多了,活計也不算太難,還不需要像是以前一樣,随時都要擔心自己會有生命危險。
雲姐十分喜歡如今這樣的生活。
不過,今日吃的是雞肉,所以她們的葷菜裏面是雞腿,等過兩日換了別的肉類或者是蛋類,他們的葷菜也會跟着換。
“有的時候是魚,有的時候是豬肉,啊,還有兔肉。”雲姐擦了擦嘴,“反正就是看當天有什麽食材比較便宜了。”
畢竟食堂也是要省成本的。
總的來說就是她們的夥食會比普通女工要好一些,但條件還是有限。
別說是她們了,就連大管事,那也是在這個範圍內的。
趙小翠點了點頭。
雲姐也說了,這就是目前只有她一個小管事,再加上其他的幾個管事對于趙小翠感官也不錯,樂意與她交好,所以她才能蹭上管事這個等級的夥食标準,不然的話,只怕是這雞腿就沒她一份了。
但凡換個人來,或者是小管事人多了,她今日見到的夥食标準都不會是這樣。
“行了,你快吃吧,這樣好的待遇可沒幾天,好好珍惜着,或者,早點當管事。”
趙小翠認真地點了點頭。
這一天,雖然多了一份菜和一碗湯,但趙小翠依舊把屬于自己的那份夥食全部吃了個精光。
下午,趙小翠就走馬上任了。
如今供方開工已經過了半個月的時間,就是技術最生疏的女工,如今也能獨立擔負起自己的工作,很少出岔子了,最多就是速度慢一些。
畢竟她們的工錢可不僅僅只是一個固定的數字,是會随着她們做工的數量增減的。
誰不想要賺更多一點的錢?
對于趙小翠手下的這一支小組的成員來說,賺更多的錢,更是十分緊要。
因為她們的身後沒有任何的退路和支撐。
她們的前程,全都仰仗于如今的這份工作。
因為她們都來自于同一個地方——慈幼院。
慈幼院去參加了濟民書院招生的女孩子整好有九個人,如今全部歸屬在趙小翠的手下了。
趙小翠和她們在慈幼院中相處過三天的時間,比起其他人來說,更熟悉一些。
再加上她們來之前,劉姐她們還叮囑過,有問題可以請請教趙小翠,所以幾個小女孩對于趙小翠都不算陌生。
趙小翠來管理她們,受到的阻力幾乎可以說是沒有。
她們因為當初要緊急培訓自理能力,所以比趙小翠晚了十天開始培訓,是最晚一批入職的女工,進度上就稍微慢了些。
那時候還是趙小翠時不時地就來教一教她們,查漏補缺,才讓她們趕上了進度。
對于趙小翠這個姐姐,她們是服的。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服氣她,有人的地方就有競争,就有各種各樣的情緒。
趙小翠心裏門兒清。
不過她當下還是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有人不服?
要麽說出來,要麽憋着。
趙小翠她們所在的工坊屬于嚴格保密的工坊,其中的技術也比較重要,不同的工序被拆分開來,分成了許多個組別。
像是雲姐麾下的這一批人,負責的就是同一個環節,工作區域也在一起。
另外四個管事則是帶着各自的人在另外四個區域。
雲姐所在的這個區,年紀小一些的女孩子比較多,平均年齡可能也就只有十一二歲的樣子,趙小翠這個眼看着就要十五的都已經算是大齡。
所以,她們組裏負責的活計也都是相對比較輕松的,或者說,對于力氣的要求不算高。
趙小翠手裏的活計忙完了一批之後,站起來在二丫她們身邊走動着看了看,觀察她們的工作情況。
這半個多月她們可以說是一直都沒有停下做活的手,工作時間內誰也沒有閑着,光是從趙小翠手裏走過的料子都已經能拉好幾車了。
不過她們經手的料子并不是原料,除了能看得出來是白色以外,幾乎沒有別的信息。
但是趙小翠知道,她們在處理的是羊毛。
經過處理的羊毛味道雖然已經很淡了,但是這種味道趙小翠可太熟悉了,她家裏那床都快能當木板用的被子,就是用羊毛做的。
當然,這樣好的被子她不配用,所以她用的是她出嫁的大姐丢棄不要的被子。
好幾年了,羊毛的味道依舊很重,趙小翠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床被子上的味道。
好在也是因為用了好幾年了,所以即便是有遺留的羊膻味,也被限制在了一個程度,至少至今還沒有人說過趙小翠的身上有羊味兒。
也是因為這個經驗,所以趙小翠猜出了手裏的料子是羊毛。
再聯系到自己無意間瞥見過的其他區域的紡車,趙小翠覺得,自己似乎是得知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
用羊毛來紡線?!
羊毛味道很大,但确實保暖,至少對于趙小翠來說是的,那床破被子保住了她冬天裏的最後一絲暖意,讓她熬了過來。
此前羊毛制品不受待見也只是因為它的味道太大,而且只能當做填充物,自身限制比較大,所以才很少有人把主意放在羊毛上。
但是從趙小翠她們手裏過的料子,味道已經十分清淡,不仔細聞很難聞出來。
多日不曬的被子味道都比它大。
這樣的羊毛紡成線,只怕是過不了多久,京城中羊毛做的衣服就會受歡迎起來了啊。
對于這個發現,趙小翠只是埋在了自己的心裏。
隔壁區域的紡車是她無意間看見的,既然不讓她們互相告知,那麽就說明這不是她應該知道的事情,她也不會多嘴給自己找麻煩。
只不過,她們處理了這麽多的羊毛,如今料子還在源源不斷地送過來,只怕是羊毛的數量不會少了。
這就很好了。
這生意能賺錢,而且需要很多的人手,也就說明她們這活計能做很久。
趙小翠在心裏默默地算了一下京城的房價和物價。
她要是想要買個一進的小院子,然後給自己支個能養活自己的小攤子,以她現在小管事的月錢,估計要攢上四五年。
不過如果是租院子的話,再留些錢備用,四五個月就差不多了。
四五個月的時間。
現在是五月中,五個月後也還沒有到十一月,還沒有正式入冬,就算是到時候工坊這邊沒了活計,她也不會沒了生計。
至于這個工坊能不能堅持到十月……
保暖用的衣物怎麽也要十月份才能開始賣,主家想要賺錢的話只需要在十月份之前準備好貨物就行了。
但是他卻從五月份就開始準備了,說明什麽?
說明他覺得十月份之前準備不完。
也就是說,她至少在十月份之前是不用擔心生計問題了的。
在心中盤算完這些,趙小翠也已經在幾個小丫頭中間轉了一圈。
她們都做得很認真,趙小翠沒有發現有什麽毛病,于是又坐回自己的位置,繼續忙活自己手裏的活計。
時間來到五月底的時候,羊毛制品終于開始了大批量的産出。
一批批的材料在工坊中走完了所有的工序,拾掇好的羊毛先是被祛味去油,然後經過軟化等流程,最後經由紡車紡成了毛線。
而最後一步,則是把毛線織成各種保暖用品。
在這方面上,陸執安很早之前就已經給他們提供了自己的建議。
羊毛圍巾、羊毛保暖背心、羊毛帽子……
反正他知道的形式他都說了出來,至于怎麽織,他就真的是一竅不通了。
中學的時候倒是有見同班同學們織過,但那會兒他忙着學習,瞥過一眼之後就沒有放在心上,更不可能去研究。
所以這部分的工作就是交給了織匠們來做的。
要不怎麽說術業有專攻呢。
織匠們雖然在毛線編織上純純的0基礎,但是在聽了陸執安抽象的“兩根木針彎彎繞繞怼來怼去”的制作過程描述之後,還是搞出來了兩套方案——
一套是用類似于織布機的機器來編織,另一種就是用毛線針來編。
兩種方法各有各的優點吧。
用機器來編速度要快一些,但是就像是織布機一樣,織出來的就是一大塊的羊毛毯,而且沒有辦法裁剪——羊毛線比較粗,容易散開。
用毛線針手打倒是可以直接做出各式各樣的成品,但是速度慢,很難量産。
兩種方法各有各的優點,但不管怎麽說,羊毛的量産是開始推進起來了。
五月底,第一批羊毛制品的成品樣品被秘密送進了宮裏。
陸執安和葫蘆娃們再次收到了陸遠平的召見,在禦書房中齊聚一堂。
他們對于這些制品都還比較滿意,畢竟使用效果擺在那裏。
所以,如今他們就要開始推進羊毛貿易的下一步了——
将羊毛制品,高價賣回草原上。
別看草原牧民們的生活很貧苦,實際上和大恒也是一樣的,苦的都是底層,上層貴族們還是很有錢的。
而在草原上,夠不夠強壯、有沒有實力,是決定一個部落、一個勇士未來的最重要指标。
有的時候,為了顯示自己的強壯,他們會在大冷天的只穿一兩件單薄的衣服就出門,以此表明自己的體魄健壯。
“爹,你覺得,咱們要是把這種普通的羊毛衣明着高價賣給他們,然後再暗地裏遞消息,賣更薄一點的羊毛衣給那些草原勇士們,可行嗎?”
羊毛嘛!緊着一只羊來薅才最爽了!
他們不是喜歡顯示自己的本事嗎?給他們這個機會!
這回,就連孟信昭這個每次看外孫都忍不住戴點濾鏡的人,看着陸執安的眼神都有些變了。
不是都說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嗎?
瞧瞧這對敵人的狠勁兒!
孟信昭倒不是覺得陸執安這樣不好。
反而他之前一直都在擔心陸執安會不會因為心軟,而在未來錯失良機。
古語雲,慈不掌兵義不掌財。
太子殿下在學兵法的時候倒還沒有表現出太大的不同,只是會下意識選擇一些相對麻煩一點、但是對于人手的損耗更小一些的方案,這還可以解釋為愛兵如子。
但是在禦書房的幾次見面中,他明确地感覺到了殿下對于普通百姓們的憐惜,和對民生的重視。
顧明遠案中,朝廷搜得的贓款要分出一部分來給受害的百姓們進行賠償這件事就是陸執安提出來的。
還有濟民書院的成立,以及研究院的成立,東宮投入在各項研究中花費的錢財。
這一筆筆的花銷單獨看,或許只有賠償金的消耗大了些,但其他的部分加起來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了。
而這些錢用來做什麽了呢?用來研究于民生有利的事情。
從改進造紙術,到水泥,到宮中如今稍有傳聞的那個什麽肥料,花錢如流水。
但是這些研究的目的又都是好的,讓他們就算是想要攔一欄,都找不到合情合理的理由。
也是因為這一樁樁一件件都關系民生,所以在他們這幾人的認知中,一直都覺得太子殿下比較心軟,沒有什麽淩厲的手段。
即便是有羊毛貿易這麽個堪稱兵不血刃的奇招,也被他們當做了這一特質的佐證——
不舍得将士們在前線拼殺賣命。
可是今日陸執安這一明一暗的兩套方案,讓他們意識到,事情好像和他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陸執安是真的心軟嗎?
讓陸執安自己來回答,那當然不是。
能讓他心軟的,只有自己人,而絕不可能是敵人。
戎庭每年秋季頻繁南下劫掠,即便是披了個邊境小部落的皮子,可是誰不知道那些人就是來自于戎庭。
因為他們的劫掠,北境的百姓們日子過得就沒有幾天安穩的,一年苦過一年。
多少人間接因為這一次次的劫掠而死?
那可都是大恒的子民!
陸執安所有的心軟都只會留給自己人,比如他會為了讓前線的将士們少受一些傷害,少一些戰死沙場的慘烈,就提出了羊毛貿易這個方案。
同時,他的心狠也從不吝啬給敵人。
舉個栗子,假如他現在有手搓蘑菇蛋的外挂,那他會毫不猶豫地搓出來,丢到大恒海外東北方向。
那個位置是什麽存在,大家懂得都懂。
不共戴天。
他都可以對那群矮子這麽心狠了,自然也要平等地對待每個敵人。
尤其是當簡單的一個策略就可以傷敵一萬自損十幾的時候,他幹什麽不用!
這也就是他不是學經濟學的,不然高低得用一些金融手段,無痛收割N國領土。
可惜他所知道的貿易戰實在是有限,就連羊毛貿易的靈感來源,也都只是當初研習當代史的時候看了些拓展資料才有了印象的,所以大約也就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好在這手段說起來高大上,實際操作起來複雜程度卻不算特別複雜,了解了整體邏輯之後,即便是他幫不上什麽忙了,陸遠平他們也能處理的很好。
至于做出超薄羊毛衫這個建議,陸執安覺得自己也就是稍微利用了一下他們争強好勝的心理而已。
羊毛衫足夠保暖,他們穿在身上就可以少一些衣物,對于有冬天穿得越少越厲害這一奇怪認知的草原人來說,這樣的心理簡直不要太好利用。
接收到來自外公他們的詫異目光,陸執安自己在心裏還嘀咕呢。
要不是搞出來火|藥之類的東西風險太大,容易傷人傷己,他還想着直接一排大炮開出去攻城略地呢。
前世世界的主要基調是和平發展,礙于立場,他們很多血仇都沒有辦法報,這要是能在大恒報了仇,也算是了了他在學近現代史時候産生的心結了。
他們這代人,誰還沒有做過把那些人突突個幹淨的美夢呢。
話題扯遠了。
陸執安的這個提議雖然有點歪,但也可以說是歪打正着。
他們怎麽都是要對戎庭動手的,如今不過是多加一個手段,讓他們敗亡地更快一些,這麽一個小小的建議,自然也就被采納了。
于是,這會兒壓力就來到了工坊這邊——制出更加輕薄的衣服。
而除此之外,關于冬季向戎庭傾售羊毛制品的鋪墊,也被提上了日程。
羊毛制品這麽好用的東西,總是要名聲在外,才能讓事情顯得不是專門針對戎庭而設的圈套。
所以,從開春時候,陸遠平誇贊暖衣的時候,這份鋪墊其實就已經開始了。
不過這聲勢還不夠浩大。
只是在宮中有誇贊的名聲,看起來總是有些詭異,所以,陸陸續續的,從大恒的南方開始傳出了暖衣的名聲。
至于暖衣的來源。
有說是夫人娘家親戚送的,有說是自家小叔名下的工坊做的,也有說是拐着九曲十八彎的表親給的節禮。
總之,真真假假的消息都有。
這消息沸沸揚揚地傳了好幾個月,才終于有人出來“認領”,宣布暖衣是從他們家傳出來的。
這個時候,秋天都已經到了,人們對于保暖衣物的需求也正在提高,于是那人順勢宣布——暖衣正式開始對外售賣,數量有限,先到先得!
消息一經傳出,幾個月的喧嚣送算是有了發洩點,對暖衣感興趣的人頓時烏泱烏泱地就沖了上去,那架勢,恨不得把暖衣一搶而空。
價格高?不是問題!皇帝都說好了!買!
至于暖衣的銷量到底有多少……那誰知道呢?
不過,這些都已經是好幾個月之後的事情了,如今這消息還在鋪墊階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