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孟凝遠
第42章 孟凝遠
孟信昭說陸執安的表姐就要回京了,這句話并不是故意吓唬陸執安,而是确有其事。
孟凝遠今年也已經十二歲了,離嫁人也不差幾年,她在邊關過得快活,但是卻沒有合适的夫婿人選。
按照孟家人的想法,未來還是想要在京城給她選夫婿,畢竟邊關苦寒,無論是教育還是大夫,都沒有京城這邊可選的餘地大。
孟凝遠自小就在邊關生活,性格也随了邊關的模樣,大大咧咧的,禮數雖然不差,但總不像是個貴女,他們自家人倒是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好的,可孟凝遠離訂婚約已經不遠了,總這樣難免會被別人看輕。
如今趁着她年紀還不算太大,先把人接進京城來,起碼練一身能騙人的氣質出來,然後用孟府練手學學掌家,還有京城這錯綜複雜的人際關系,免得以後認不出人了要被嘲笑。
孟凝遠對于這樣的安排是不太樂意的,但是她也知道自己躲不掉,嫁人生子是她必須要走的流程,以祖母他們對自己的寵愛程度,或許會容她選個自己喜歡的人選,但不嫁人,很難。
不過後來她想了想,覺得如果能争取到一個病秧子來當自己的夫君的話,等他死了自己還是可以繼續潇灑。
正好嫁過人了,她還可以用餘情未了這個借口來守寡,免得再嫁一次。
有了這麽個念頭之後,孟凝遠對于回京就不那麽抗拒了。
但她還是不想回京,邊關多好啊,她爹那麽忙,她娘還要幫着處理事情,就沒有什麽工夫管她,潇潇灑灑的,別提多暢快了。
但是當小姑一家的消息傳到邊疆之後,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之前說過,孟家陽盛陰衰,上一代只有孟梓華這個女兒,這代也只有孟凝遠和陸風致兩個,再加上孟凝遠長期待在邊疆,屬實是沒有能聊到一起來的同齡人,更沒有據說香香軟軟的妹妹。
糾結了幾個月之後,對妹妹的期待順利戰勝了對京城的抗拒,在她把自己送給妹妹的禮物寄出沒多久之後,她就包袱款款的坐上了回京的馬車。
要讓孟凝遠自己來說的話,她還是想騎馬回京,又快又方便。
但是這個想法被她親娘強勢鎮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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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防止她鬧幺蛾子,她親娘特意把自己身邊身手最好的侍女給了她,随着她一起進京。
臨上馬車前,孟大夫人拉着她的手細細叮囑,每一句話都在震懾她蠢蠢欲動的心。
直到馬車徹底看不到那座邊城之後,孟凝遠才松了口氣。
別看她娘好像溫溫柔柔的不是很有威脅的樣子,能在邊疆順利生存下來,還能在軍中都有一定名望的女子能真的手無縛雞之力嗎?
孟凝遠在整個家中是不怕親爹,也不怕爺爺奶奶,唯獨就怕自己親媽。
不過現在好了,嘿~親媽要留在邊關幫親爹處理事務,她自己一個人回京,雖然身邊還跟了個有管教之責的姑姑,但天高皇帝遠的,她娘的手再怎麽長也伸不回京城來吧。
坐着馬車回京的體驗實在是差,颠來晃去的不說,速度還慢,孟凝遠對于鄉野景色也沒什麽興趣,無聊的就只能在車上睡覺。
就這麽走了将近半個月的時間,孟凝遠總算是從無聊中解脫了出來,因為那位随行的姑姑在馬車又一次停下休息的時候告訴她,太陽落山之前,他們就能抵達京城了。
過了十多天的枯燥生活,孟凝遠早就不耐煩了,聽到這句話簡直就像是聽到了天籁之音。
有了這個消息,對于這位名為留白的姑姑指揮着人給她整理着裝的行為,孟凝遠也就沒有那麽抵觸了。
她再怎麽随性自由,也是知道自己應當遵守什麽規則的人,畢竟她娘當年也是京城有名的閨秀,教養自然是不缺的,先前只是因為她自由散漫慣了,所以在不必要的地方并不是很想自我約束而已。
更何況,上次她見到祖母和嬸嬸都已經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她還是想要有個好印象的。
有了盼頭,最後的這一點路程仿佛走得飛快,半個時辰後,馬車在京城門外減速,彙入了入城檢查的隊伍中。
有守在城門處的小厮正四處張望,看到新來的馬車之後眼睛一亮,連忙跑上前。
“小人趙四,是鎮國公府的外管事,老夫人命小人來迎大小姐回府。”
大小姐指的就是孟凝遠了。
孟梓華已經出嫁,府中的小姐就只有孟凝遠和陸風致兩個,按照規矩,孟凝遠是大小姐,陸風致則是表小姐,而孟梓華則是被稱為姑奶奶。
當然,以陸風致和孟梓華的身份,大家也只能稱呼公主和皇後娘娘。
鎮國公府早前就已經收到了邊關的傳書,數着日子就派人在城門處等候。
考慮到還有孟凝遠騎馬進京的可能,這位趙四已經在城門口連續等了四天了,今日總算是等來了要等的人,臉上的喜色是蓋都蓋不住。
孟凝遠挑開窗簾看了看外面:“知道了,你先叫人回去送信,我們核驗完身份就入城。”
“是!”趙四不敢擡眼,垂頭應下。
跟在他身後的小厮飛快跑走,和在城門裏面等候的人比了幾個手勢,而後又回到了馬車邊。
他們已經出城,也是要重新核驗身份的,至于消息,自然有等在門內的人去回禀。
等到孟凝遠的馬車停在鎮國公府門前,已經又過去了兩刻鐘的時間。
府裏的人都已經收到了消息,一個個地在老夫人的指揮下忙碌了起來。
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嬷嬷更是已經等在了門口,看到帶着鎮國公府标志的馬車緩緩停下,就揚着笑臉迎了上來。
“奴婢衛錦,歡迎大小姐回府。”
“衛嬷嬷,怎麽是你來?”孟凝遠上次離京的時候已經快要九歲,早已經開始記事,自然是記得祖母身邊最得力的衛嬷嬷的。
衛嬷嬷從小伺候祖母,如今也已經五十多歲了,妥妥的老年人,怎麽會是她到門口來迎她?
孟凝遠搭着留白的手,從車上走下來,詫異地問。
“老夫人得知小姐到京城了,高興得不行,奴婢也高興,就搶了來迎小姐入府的活計。”
孟凝遠端着閨秀應有的儀态,眼裏卻帶着急切。
“祖母如今可還是住在安平院中?”
衛嬷嬷點頭:“是。”
“那就快些過去吧。”孟凝遠對着衛嬷嬷颔首,快步邁過鎮國公府的門檻。
沉重的大門在她的身後緩緩合上,沒了外人的視線,孟凝遠就放飛了一些,雖然還沒有到跑起來的地步,但是兩條腿也是倒騰的飛快,一眨眼的時間,衛嬷嬷就看不到她的背影了。
一同不見的,還有與她同行的留白。
衛嬷嬷頓住腳步,忍不住念叨了一句:“大小姐還是這麽的活潑啊。”
而後轉頭看向了今日值守的這些人,眼中帶着威脅的意味。
“你們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吧?”
看到他們連忙點頭,衛嬷嬷這才滿意地離開。
等她重新回到安平院的時候,遠遠的就聽到了從院落中傳來的笑聲。
“你這丫頭,一連四年都不回來看我這個老婆子,該打!”
“祖母~~邊關苦寒,我爹又忙着軍務,哥哥們都在京城,要是我不在邊疆,他得多無聊啊!”
“他無聊?我看是你自己無聊吧?”
“哎呀這事兒您自己知道就行,說出來多不好啊,人家也是會害羞的~”
“害羞?你?”
說話間,衛嬷嬷總算是走進了正房,笑着插進了話題裏。
“大小姐如今這腳程可是快極了,叫奴婢一陣好追。”
“這小潑猴,進了家裏是真的半點不知道收斂啊。”
孟老夫人樂呵呵地點了點孟凝遠的鼻尖,說着埋怨的話,臉上卻是樂開了花。
“娘知道凝兒啓程進京之後可就盼着呢,這是白天等晚上盼的,派去城門口等你的人都在那裏守了四天了,才總算是把你給盼來,你可別聽她埋怨,她心裏高興着呢!”
孟二夫人也笑着說。
她沒有女兒,家裏幾個小子又皮的要命,不管是對公主殿下還是對侄女都眼熱的很,可惜一個年紀大了,一個要顧忌禮數,都不能上手揉揉抱抱。
“我就知道祖母嘴硬心軟,不過您下次想要吓唬人的時候可千萬要記住把嘴角的笑收一收,不然哪裏能騙到人呢~”
“你這孩子。”老夫人失笑,對着孟二夫人埋怨,“看看這丫頭,都是你們給慣壞的!”
“娘,怎麽能是我們給慣壞的呢?明明出力最多的是您好不好?”
孟二夫人才不會背這個鍋呢!就算這個鍋的制造過程也有她一份就是了。
祖孫三人又鬧了一會兒,有下人來秉,說是老爺回府了,聽說大小姐回來了,正往這邊來。
果然,沒過多長時間,一陣大笑聲就從院外傳了進來。
“凝兒回來了,快來讓爺爺看看。”
孟信昭剛從府衙回來,就得了門口小厮的回報,大步流星地就到了安平院外。
祖孫三人的話題中斷,孟凝遠站起身,往外走了幾步,對着已經進屋的孟信昭行禮。
“孫女見過爺爺。”
孟信昭停下腳步,就站在孟凝遠前方六尺的地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
“不錯不錯,長高了,是個大孩子了。小時候你還被爺爺吓哭過,今天表現倒是不錯。”
孟凝遠面上一紅,裝出來的模樣就維持不下去了。
怎麽會有久別重逢上來就講人黑歷史的爺爺啊!
她對自己被吓哭的事情可沒有什麽印象,那都是她不記事的時候了,有這件事都是她聽這幾個喜歡翻她童年囧事的長輩說的。
“爺爺!你怎麽這樣啊!”
小孩子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哈哈哈哈好好好,我不說了,今日凝兒到家,咱們一大家子一起好好吃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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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孟凝遠已經進京,并且在祖母和孟二夫人的安排下準備随同入宮拜見孟梓華,而陸執安還對她已經抵京的消息毫不知情。
就算是知情了,這個時候和孟凝遠還是陌生人的陸執安也不會有什麽反應,最多就是好奇一下畫風如此清奇的表姐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這時候距離孟信昭說起孟凝遠要入京的消息已經過去十天了,東宮早已經恢複了正常的授課節奏,桓子墨等人第二次休假回家的時候依舊沒有透露什麽消息,對于許多官員來說,東宮變得神秘極了。
不過東宮究竟在搞什麽鬼他們還是分不出精力來關注,因為就在三天前,陛下突然公布了一項新的政策——政績考核。
陸遠平是直接在朝上宣布的這項政策,根本不曾向大臣們問詢,顯然他只是通知所有人,而不打算和他們商量。
百官未必就願意接受這樣的政策,可是他們也不敢出聲反駁。
都不需要多的理由,他們只要站出去反對,那些選擇順從的人第一時間就能反問上一句“你覺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脅是嗎?”
這要命的問題,誰敢承認啊!
于是,在大部分人想要推辭又不敢推辭的狀态下,這個政績考核的方案就正式開始在京城中施行。
之所以是在京城中,主要是因為監督機構暫時還沒有組織起來,具體的架構他們也還在摸索着試探,這個時候就推行全國顯然是不現實的。
而且京城官員數量不少,且多是高官,以能量來判斷的話,顯然是京城的官員影響更大一些。
政績考核的标準說複雜确實複雜,但要說簡單也簡單,主要突出一個适者生存。
所以這項規定剛落實這幾天,大家上朝上衙都是兢兢業業,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不知道在哪裏的考核人員給扣了業績。
除此之外,以往大家都是處理完手上的公務以後就回家了,現在有一個算一個,都會等到晚上那個什麽簽退時間到了之後再離開府衙。
就連以往大家忙完手頭的工作之後就喝喝茶聊會天的習慣,這會兒也因為忌憚消失了。
主要是皇上也沒有說那個所謂的監察機構到底是什麽樣的組織,都是什麽人構成,怎樣去查他們的那些政績啥的,所以這會兒看誰都像是敵人。
陸遠平是故意不說的。
如果說出來的話,大家有了提防心,再故意表演蒙騙監察人員怎麽辦?
人可以演一時,但很難演一世,不告訴他們都是誰,那麽心虛的人就只能被迫進行全天僞裝,而只要是僞裝,總有會路出馬腳的時候。
陸遠平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事實上,朝中有幾個被他記在重點名單上的人,這會兒已經被十個以上的人盯上了。
這種已經可以确定有嫌疑要處理的人,對于如今初創的監察機構來說,無疑是最合适的磨刀石,比如游鄭冬。
中秋宴會上游鄭冬被前七皇子的勢力推出來探路,陸遠平卻到現在都沒有處理他。
一是因為這個人确實沒有什麽特別大的問題,他特別謹慎,目前陸遠平所掌握的證據都不足以給他定罪。
二是因為最近忙得有些脫不開身,人手上也不太夠,騰不出空來處理游鄭冬。
如今既然是要練兵,像游鄭冬這樣的靶子再合适不過了。
甚至如果找到了什麽以前他們都沒有發現的關鍵證據,那兼職是穩賺不賠。
和游鄭冬有同樣待遇的人,還有五個。
他們六個人也是如今朝堂上經過陸遠平的第一輪篩查之後,為數不多的明确要處理掉的人。
至于會不會還有更多潛藏着的毒瘤……陸遠平的直覺是肯定有,只是這些人藏得深,需要細細尋找才行。
不過,現在是政績考察剛剛開始執行的關鍵期,所以目前朝堂的側重點是陸遠平想要盡快地找到一個可以用的“雞”,向所有人表演一場殺雞儆猴。
讓大家正視起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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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守在游府門口的人已經在不遠處的茶樓坐了快一天了,好在他的等候不是沒有收獲。
就在前一刻,游鄭冬的獨子終于從府中出來,坐着車往城北方向去。
蹲守的人連忙跟上。
他的動作很謹慎,因為他知道,眼前這個人若是真的有問題,等待他的将會是一筆大額的獎金打賞。
這人自然不是陸遠平安排的監察人員,準确地說,他應該算是京城中的普通居民,甚至還是游手好閑沒有活計的那種。
前些天有人找上了他,讓他認了認他正跟蹤這人的臉,告訴他要盯住這個人,每天彙報他的行蹤。
只要彙報行蹤,每個月就能給他半貫銀子,這樣的好事上哪去找?!
他想也沒想的就應下了,于是也就有了如今的場景。
他一路追蹤,很快就跟着車到了平康坊。
“嚯,這人挺有錢啊,竟然直奔南坊去了。”
平康坊分南北,南坊更清雅一些,格調更高,價格自然也就更貴,等閑人家是不敢進南坊的,在南坊裏,哪怕只是一杯茶,都要十兩起步,普通人家哪裏消費得起?
他自己自然也是沒有錢進去的,一個月半貫錢都足以讓他直呼天降之財了,就是把他賣了,賣身銀子也不夠這南坊一杯茶的。
于是他只能守在了南坊的外圍,找了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蹲着,緊緊盯着南坊的出口。
他們來的時候坐着馬車,南坊出入口雖然多,但是能容許馬車出入的只有這一個,只要盯着這裏就能盯住那人。
已經是十月中,冬天的寒意已經開始在京城中蔓延,随着天色漸暗,溫度也在一點一點地下降。
他忍不住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早知道今日要在外面守着,他出門的時候應該多穿些衣服的。
他睜着眼睛盯着南坊的出口,眼前這條道上走過了一輛又一輛的馬車,沒有一輛是他的追蹤目标。
眼看着天都要亮了,更深露重,他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再擡頭,就看到有一輛幾分眼熟的車駕正在離開。
!!!
是目标!追上去!
他揉了揉鼻子,也顧不上會不會暴露了,連忙追了過去。
好在這個時候大家都困倦,車夫也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竟是讓他給追上了。
他看着馬車一路駛到了游府的後門,從上面下來一個人進了門,終于滿意地笑了。
南坊的消費可不只是一杯茶十兩銀那麽簡單,像是這樣的過夜,消費起碼也要好幾百兩。
他也不清楚這樣高的花銷有沒有到那位大人說的重要消息的水平,但對方肯定是想要抓這家人把柄。
他這樣的普通百姓只是得了半貫錢的工錢都已經興奮的不行了,可這人卻一揮手就能花出去幾百兩。
八成不是什麽好人。
他可沒聽說過什麽官的俸祿能經得起南坊中的揮霍。
嘿,這個消息報上去,要是那位貴人能處理掉這顆毒瘤,那他今日這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這一晚上的凍,沒有白受!
馬車進了府,大約短時間內是不會再出來了,他搓了搓有些涼的臉頰,趁着手腳在剛才的跟蹤中都已經活動開了,就向着之前約定好的碰頭地點跑去。
碰頭地是一處民宅,他按照那人教他的暗號敲響了門環,不多時就有人出來給他開門。
“李二,你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昨晚你沒來,是有什麽消息了嗎?”
“是的大人!有大消息!!”李二連連點頭。
“你進來說。”
吱呀一聲輕響,院門再度關上,像是從未有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