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鳳凰神（5）
第6章 鳳凰神（5）
◎腳後跟上墊了一雙小巧的紅繡鞋。◎
冰冷的機械聲音傳遍了整個院子的角落。
【玩家喻尚，死亡确認。】
所有人都動作飛快地從房間跑了出來，然後不約而同地停下步伐瞪大了眼睛。
院子中央有一坨已經看不出人形的東西，爆紅的筋脈散布在輪廓周圍，圍成了一個可怖的肉球。
整個院子靜到了一種死寂的地步。
有人死了。
衆人想道。
玩家們紛紛打量着第一個死亡玩家詭異凄涼的死狀，開始試圖和身邊的人分析出這個新人觸發了什麽死亡條件。
顧秋風在一旁看着，等到嘈雜散去，衆人已經不再關注這裏的時候，他才往前走了幾步，咬下了一只手套，用裸露的掌心輕撫肉球上依稀可辨認的兩只眼睛，讓喻尚終于可以閉上眼好好休息。
“沒事吧？”
他的肩膀似乎被還在關注這裏動态的小白臉扶住了。
顧秋風滾了滾喉結，他裸露在空氣中的那只手青筋有些輕微地爆出：“先生，你知道咱們院子裏有水井嗎？”
他揮了揮自己沾上了喻尚鮮血的手：“我潔癖犯了，可能得去洗個手。”
小白臉欲言又止，顧秋風猜測他原本可能是想說些安撫自己的話語。
但是他最後什麽也沒說，只是對顧秋風道：“我記得我們屋後面有個井和水龍頭，不過在這種游戲裏一個人去接近井也太危險了，我陪着你吧。”
顧秋風：“……謝謝。”
好在那口井還沒枯，顧秋風抽了兩下水，一股冰涼的井水就從水龍頭裏流了出來。
顧秋風把手套脫下來，手就這麽放在水龍頭下面被井水沖着。
“手上怎麽這麽多傷？”小白臉忍不住問道，“你在副本遇到兇險了？”
顧秋風垂眸：“不是。之前在現實世界的時候，被火燒過。燒完之後，這些疤痕就去不掉了。”
“哦。”小白臉見他語焉不詳，識趣地轉移了話題，“那你覺得眼鏡他觸發了什麽死亡條件？”
顧秋風洗完手，甩了甩水珠，他看着已經戴了好幾天的手套，微微沉臉，似乎在糾結要不要再戴。
小白臉見狀，立刻在空中兌換了一副新手套給顧秋風，主動道：“送你的。等價交換，告訴我你跟那個小眼鏡遇見了什麽？”
顧秋風道了聲謝，戴上新的手套後把舊手套随手一扔，然後道：“去了趟山神廟，沒遇見什麽。我全程盯着他，他不可能觸碰死亡條件。”
“這麽篤定？”小白臉似笑非笑道。
顧秋風轉眸與他對視：“如果他真的觸發了死亡條件，那昨天晚上我也不可能幸免。我覺得這種游戲不會有什麽幸運玩家吧？觸發死亡條件一定會死亡應該是個鐵律。”
他頓了頓，然後道：“昨天晚上如果死人的話，喻尚的可能性不是最大的。”
小白臉笑嘻嘻道：“你的意思難道是說，喻尚是被我們剩下這些人拉去做替死鬼的？有證據嗎？”
顧秋風說道：“道具。就像你剛剛那樣，我看過商城，裏面有些道具是可以起到轉移傷害的作用。”
“你居然已經解鎖了商城。”小白臉這才微微動容，他喃喃道，“現在的新人都這麽恐怖？”
顧秋風又道：“如果沒有別的事，就請離開吧，我現在不大想看見你，小白臉先生。”
小白臉：“……”
小白臉用手指了指自己：“你說的小白臉是我？”
顧秋風看他一眼，滿眼寫着“不然呢”。
小白臉氣笑了：“哪有人這麽直呼別人外號的。老子叫謝頌今。”顧秋風：“那可以請你離開了嗎？”
謝頌今憋了一肚子火，狠狠道：“我走，我走！”
顧秋風盯着謝頌今離開的身影，若有所思。
*
昨天他們在鳳凰神廟門口和乞丐少年糾纏用了點時間，今天沒有羅盤那家夥去吸引惡犬火力，神廟很難再接近。
顧秋風打算去村後山看看。
他昨天三四點爬山的時候，後山山頭一堆墳墓雖然陰氣森森，好像裏面随時都會有屍鬼爬出來一樣，但同時也讓顧秋風注意到了一個極大的疑點。
按照這村裏的規模，頂多幾十口人家，然而後山的墳墓就算是祖墳，也着實有些太多了，土堆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山崖邊甚至還有數不清的棺材露天擱置。如果照墳墓這個數量，鳳凰村裏的人早該死絕了才是。
一天陰氣最重的時候除去晚間，就是正午時分，早上大家一起清理喻尚屍體費了些時間，顧秋風估摸着他上山的時候，應該恰好是正午左右。
顧秋風走在林間，落葉在腳下發出各種清脆的噼裏啪啦聲。
突然，他聽見身後傳來些輕微的動靜。
顧秋風屏住呼吸，找了個枝繁葉茂的槐樹躲在了樹幹後。
上山的山路只有一條小徑，其餘地方全種着招陰的梧桐與槐樹，樹枝密密麻麻錯綜交叉，根本不能走人。
顧秋風躲在一邊，就見鳳凰村裏的四五個人一起擡着一個棺材往上走。
正午的太陽明明就懸在正南方，但白慘慘的日光一絲溫度也無，只讓人感覺到自頭澆下的森冷。
兩側的樹林裏不住有烏鴉在咕咕地叫，像是一聲又一聲來自地獄的叮咛。
“奇了怪了，這棺材怎麽感覺越來越沉？”其中一個擡棺材的村民說道。
村民們走到了顧秋風藏身的槐樹處，停下來休息，顧秋風側了側身，避免被這群人發現他。
“你就是偷懶我給你說。”村民道，“大中午的，趕緊把這晦氣玩意兒擡上去。”
“不得不說這棺材木用料是真好，咱們村裏的木匠對那小乞丐可算是當親兒子疼。”
“呸，跟狗搶吃的髒東西，也就死了才能享享福氣。”
聽着這群人的污言穢語，顧秋風有些驚訝。
死的居然是他跟喻尚昨天見的小乞丐嗎？
也太巧了。
顧秋風本以為少年是個神廟地點的關鍵npc，卻沒想到他死得居然這麽輕易。
唉，賺積分的路子又少了一條。
顧秋風頓感惋惜。
“等等，”一村民道，“我怎麽感覺棺材裏好像有東西在撞呢？”
“你他媽別亂說，哪有動靜？”另一人趕緊罵道。
“不是、不是，棺材裏好像真的有東西在撞……”其中有個村民直接站了起來，“你們看……棺材要被什麽東西頂開了！”
“我草，真撞鬼啊。”罵髒話的那個村民也開始慌亂起來，“我們要不就走吧，反正這也算給他送上山了。”
“走走走。”
其他幾個村民紛紛附和。
他們把棺材直接扔了下來後，慌不擇路地朝山下跑去。
顧秋風盯着那幾個村民的背影，總算明白為什麽這幾個人覺得棺材會越來越沉了。
五個村民往下奔逃，背影倉皇。
他們的身後都趴着一個墊着腳尖的紅衣新娘。
新娘們頭歪着，血從脖子裏面一路滴答地流到村民的身上。
而村民們渾然不覺，還在往山下跑。
直到徹底看不見那幾個npc，顧秋風才把注意力放回在那個不斷撞的棺材上。
棺材原本是釘死的，現在居然已經被撞得微微掀起來一個口，一只蒼白的手已經扶上了棺材壁。
撞擊聲還在繼續。
嘭——
天空從剛剛開始就不斷地徘徊着烏鴉，聚集的越來越多，竟慢慢把整個天空都染成了鴉羽的黑色。
黑色的天空中此起彼伏地傳出烏鴉們喑啞鬼氣的叫聲。
它們扇動着翅膀，黑漆漆的眼珠慢慢移動向了顧秋風藏身的地方。
霧氣漸漸彌漫濃重在這條山路上，寒冷鑽進人的骨縫中爬行。
遠處似乎不斷有什麽東西在蹦蹦跳跳。
顧秋風指尖輕輕抵住槐樹，盡可能地降低自己的一切存在感。
嘭——
棺材又被撞開了一個釘子。
布滿青紫傷痕的胳膊已經完全露了出來。
天上密密麻麻的烏鴉逐漸壓了下來，無數雙眼睛在空中齊齊盯着樹後的顧秋風。
那不像是動物的眼神。
【救命啊密集恐懼症要犯了】
【我靠這個帥哥不會要死了吧，別死啊】
【他沒積分沒道具沒技能，還愛作死挑釁，他那個新人隊友沒準就是被他牽連了，死了活該】
【QAQ但是我還沒看夠我的木頭小人崽崽啊！】
顧秋風沒有辦法動。
天上的那群烏鴉很明顯是在等待一個契機，或許一旦他動了，那些數不勝數的烏鴉就會立刻全部俯沖過來攻擊他。
棺材徹底被撞開了。
顧秋風聽到一陣劇烈的木板破裂聲。
他估摸了下自己僅有的一個可抵禦十分鐘的護盾道具，覺得好像除了讓他死得體面一點以外，也并不能起太大作用。
顧秋風看見一雙墊起的腳尖從棺材出來後向他這裏移動。
對方墊着腳尖一跳一跳。
離顧秋風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顧秋風神色漸漸嚴肅起來，心裏開始計算直接跟屍體幹架贏的可能性。
就在這時，他被人狠狠一拽。
而那死去的乞丐少年也突然停住了步伐，像是發現了更為感興趣的東西，腳尖一轉，竟是朝着山上去了。
天空的烏鴉們終于移開了視線，在上空追随着乞丐少年的身影漸漸離去。
霧氣還是很濃。
“你沒事吧？”
熟悉的聲音傳來。
顧秋風這才輕輕喘了口氣，一回頭，發現拽他的居然是謝頌今。
然而他完全沒有感覺到喜悅。
因為顧秋風從下方清晰地看見，謝頌今的腳後跟上，墊了一雙小巧的紅繡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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