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慘白的面色幾乎與身邊的白牆融為一體。
韓諾牢牢抱緊自己,全身止不住的顫抖,卻始終都不肯開口說一句話。
從進來的第一天開始,他就是這樣,放風時就不正常,一進監舍就像是有病一般,一天比一天嚴重。
“你到底有什麽病?害怕成這樣?你天天都這樣發抖,我們所有人都跟糖葫蘆串一樣,跟着你一起抖,你讓我們怎麽睡?”
韓諾依舊顫抖着,沉默不語。
負責值夜的犯人看一眼牢頭,牢頭使了個眼色。
得到同意,值夜的人才站起身,敲門上報管教。
毫無血色的臉,讓管教也覺得韓諾似乎不太正常。
他将人帶出去,問到:“你到底是什麽回事?”
韓諾顫抖着嘴唇,好半天才給出回應:“我、我有幽閉恐懼症,我害怕封閉的空間,我真的怕,我受不了的,我真的受不了。”
“你這……”管教倒也知道這個病:“那你不早說?等着,我去報告。”
看着管教漸行漸遠的背影,韓諾劇烈顫抖着的睫毛下,那雙眼裏彌漫開一抹意味深長的情緒。
周而複始、反複折磨。
申請需要層層遞進,韓諾在血腥與痛苦的撕裂中等待着精神鑒定通知書。
唇瓣被咬破,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神情愈發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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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諾低喃的聲音夾雜着難以言喻的苦楚在風中散去:“謝晨……”
謝晨驟然睜開眼睛,夢境中,韓諾絕望哭泣的呼喊帶到現實,一顆心再也難以安寧。
持續的低氣壓維持一周,孩子們見謝晨始終陰沉着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還動不動就發火,連話都不敢跟他說。
吃過午飯,倆孩子照常在客廳玩,只是誰也沒敢弄出大的響動。
朝陽明明升起不久,卻不知為何轉瞬之間就變成夕陽。
糾結和痛恨相互交織,焦躁與不安愈演愈烈,如同蔓藤一般纏繞着心髒,讓謝晨坐立難安。
謝晨覺得自己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顧宸宇也好,韓諾也好,他什麽都不想再管,也什麽都不想再問,此時的他什麽都不想知道。
“你們兩個,跟我去爺爺家!”
兩個孩子一聽說出去,頓時開心的跳起來。
給孩子送回家,謝老爺子卻不在家裏,程默上班還沒回來,家裏只有謝銘無所事事地躺在沙發上打游戲。
別墅裏有專門給兩小孩準備的玩具間,謝晨安排好孩子,下樓坐到沙發上,他看一眼謝銘手機上的游戲,問道:“爸呢?”
謝銘忙着絕殺,頭都沒擡:“去醫院了。”
謝晨一愣:“醫院?去醫院幹什麽,他不舒服啊?”
“沒有,好像是去看一個朋友。”
漠不關心的态度讓謝晨有些惱火:“你他媽的,還真是不操心,你就不怕爸在外面出點事?”
“你不讓白青24小時跟着的嗎?我也想陪爸去,爸不讓我跟着。”
像是想起什麽,謝銘把手機往旁邊一扔,游戲也不玩了,擠眉弄眼地湊過來。
“老大,打電話的是個女的,聲音聽起來年紀好像不太大,我看爸接到電話的表情,好像還挺緊張的,你說我們老爹……啊?會不會老了老了還來個又一春?有沒有可能?”
“女的?”謝晨一下也來了興趣:“一直沒聽說啊。”
“估計沒到時候呗!”
“那我得看看到底是誰,能不能配的上咱爸,你別玩兒了,看着孩子,我去瞅瞅。”
謝銘撇撇嘴:“你還真是個操心的命。”
“老子不操心,你們一個個能過這麽安穩嗎?”
“唉唉唉老大,你先別走。”
謝銘拽住他,韓諾的事到現在,謝晨也沒什麽反應,估計着他也不能去管。
但謝銘也架不住程默天天問:“老大,我還有話問你。”
謝晨知道他要問什麽,眉頭皺了一下,之前程默就已經給他打過電話,這會兒謝銘開口,無非也就是為這件事。
“程默和他關系好,我管不着,他的事也和我沒關系,我也不會去過問!”
謝銘砸吧砸吧嘴:“……你就嘴硬吧。”
謝晨也懶得搭理他,轉身給白青打去電話,随後開車去醫院。
白青見他前來,簡單的說了一下老爺子的身體情況後就朝前帶路。
普通醫院病房人滿為患,醫院的過道上都靠牆放滿床。
呼叫鈴聲此起彼伏,痛苦哀嚎聲從病房裏傳出來,護士們腳步匆忙的為患者換藥拔針。
嘈雜而混亂。
“小劉啊,快!48床的老人去世了,找幾個人處理一下!”
“知道了,馬上!”
回話的小護士一轉身,沒注意直接撞到謝晨身上,被反彈力道撞的身體一歪。
若不是謝晨拉她一把,她差點一屁股坐患者腦袋上。
“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謝晨松開手。
他爹認識的人,絕大部分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麽會有人住在這裏?
腫瘤科,這是要死了啊?那還搞個屁?白耽誤功夫來一趟。
“謝少,就這兒了。”白青在門口停下來。
來都來了,怎麽也得見見。
謝晨朝裏面看去,就見他爸站在病床邊,床上的病人被身體擋着,也沒看到臉。
“爸。”謝晨走進去,視線落在病床上的人身上時,面色一下子就變了。
“榮芬?怎麽會是她?!爸,你來看她幹什麽啊?你認識她啊?”
匆匆而來的小護士帶着兩個男人走進來,将手中的白布給榮芬從腳蓋到頭,随後擡到移動病床上,推了出去。
“她死了?”
謝老爺子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走吧,出去說。”
謝晨心裏的疑惑猛然劇增,他爹在榮芬死前出現,這表情看上去又這麽難過,這怎麽說都不對。
孫文毅案子的時候,他就已經注意到他爹看榮芬的表情不一樣。
這他的兒子欺負了謝煜,他爹為這個女人的死傷心,謝晨實在是接受不了。
謝晨終究還是忍不住:“爸,這怎麽回事啊,你該不會和那個榮芬有什麽不正常的關系吧?”
老爺子聞言氣得一抽:“你說的什麽混賬話!”
謝晨被吼的一震:“我就問問,您生這麽大氣幹什麽,您竟然和她不熟,那她臨死前,為什麽你要來見她啊?”
謝老爺子嘆了口氣:“她是顧清遠的朋友,我們之前也認識,曾經為我辯護過。
只是後來一直也沒有聯系,今天突然打電話給我,一來是為孫文毅的事給我道歉,二來也是求我一件事。”
“她求你?”謝晨詫異地問:“求你什麽事?”
“她希望她死以後,能把她的骨灰和顧清遠埋在一起。”
謝晨霎時眉心一跳:“難道她和顧叔之間……
這怎麽可能呢,顧叔的雙人墓裏埋的是馮雪,他連原配都不要,又怎麽可能會和她埋一起?他們之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謝老爺也不知道該怎麽說,看着謝晨的目光也有些複雜。
“謝晨啊,顧欣然不是馮雪的兒子,他是榮芬和顧清遠的兒子。”
謝晨愣住,從一開始在火葬場時,他就覺得榮芬對顧欣然的感情,深厚的實在太不正常,沒想到她竟然是親媽。
“可是爸,這不對啊,如果顧欣然是榮芬的兒子,為什麽一直以保姆的身份陪伴?
還有,馮雪的兒子呢?死了?再說,馮雪又怎麽可能幫別的女人養孩子?”
謝老爺子找個位置坐下:“別說馮雪,就是顧清遠都不知道顧欣然是他和榮芬的兒子。”
謝晨:“……”
“其實當年顧清遠三個人之間的感情,我多少也知道一些。”
一聽這話,謝晨就覺得事情不簡單。
他爹說:“顧清遠不喜歡逼迫聯姻的原配,在她去世後認識榮芬,被她吸引。
原本他當時也是喜歡榮芬的,兩人都到談婚論嫁的地步,結果陰差陽錯,後來又看上她姐姐馮雪。
到最後,顧清遠與榮芬分手,和馮雪結了婚。”
謝晨在心裏“操”一聲。
這他媽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當時兩人都懷孕,顧清遠不願意承認榮芬肚子裏的孩子,要把打掉孩子讓她走。
榮芬後來也确實走了。
我以為事情也就這樣,哪知道榮芬根本沒打掉孩子,而是和馮雪同一天在同一醫院都生下兒子。
為了報複馮雪,榮芬在此之前就買通醫院裏的人,刻意剖腹産讓他的兒子出生早一些。
等馮雪生完孩子,她們就把兩個孩子給調換了。”
“我操!”謝晨額角直突突:“那也就是說,孫文毅才是馮雪的兒子?”
老爺子搖搖頭:“不是,孫文毅是榮芬和後來的丈夫生的,馮雪的兒子被榮芬帶在身邊,折磨洩憤四年。
顧欣然發病嚴重後,她把那孩子扔到幸福孤兒院門口,後來被韓院長撿回去。
那孩子醒來也沒有記憶,韓院長用自己的姓給他取了名。”
老爺子眼神複雜地看過來:“謝晨,他就是現在的韓諾。”
“您說什麽?韓諾?!”
這一消息如同驚天炸雷,炸的謝晨半晌都反應不過來,震驚之間卻是一句話都說出來。
這實在太過于可笑,也實在太過于諷刺。
顧清遠把全部的寵愛給了馮雪,全部的父愛都給了他們的兒子。
他的殘忍、他的絕情、他的千夫所指、全都是為了他和馮雪的兒子。
在馮雪面前,他是溫柔寵妻的好丈夫,在他們的兒子面前,他是和藹親切的好父親。
他從未對他們紅過一次臉,也從未罵過顧欣然一句。
可現在,這滿腔的父愛竟然給錯了人?
韓諾才是真正的顧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