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韓諾眼睜睜的看着被逼上絕路的何德深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抄起身邊的椅子朝着顧清遠的沖過去。
眼看着何德深再次沖來,顧媛突然撒開保安的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沖過去。
見姐姐去了,顧宸宇也緊随其後,兩人合力将搖搖欲墜的何德深推下樓梯。
四十多層的陡峭臺階,何德深連人帶椅子從上面滾落下去,再也沒有半點反應。
被拖拽的漸行漸遠的身體,已經看不清何德深的容貌,卻清晰的看到顧清遠下了樓梯,檢查了一番後,毫不猶豫的上了駕駛室。
沒有任何憐憫、殘忍的将地面上無法動彈的人來回碾壓在滾滾車輪之下!
遺落在臺階上的血跡連成了一道鮮紅蜿蜒的血線。
在韓諾昏死過去之前,黑暗冰冷的恐懼從骨縫中無聲無息滲透五髒六腑,永遠刻在他幼小的靈魂裏。
天昏地暗,一張張猙獰的面孔都迅速扭曲……
韓諾握緊拳頭,頃刻之間被滔天的怒火和憤恨淹沒。
他痛苦嘶吼一聲,淚水順着蒼白透明的臉流淌下來:“爸!爸!”
往昔的記憶溯流而上。
韓諾冷汗淋漓,胸膛劇烈起伏,這些深入骨髓的痛苦幾乎将韓諾逼迫得喘不過氣來。
憤恨恐懼之下,頭越來越痛,胃中開始翻湧。
極度的緊張讓韓諾的精神接近崩潰的邊緣,韓諾再也承受不住,臉上交現着痛苦與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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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識的蜷縮着身體,做出自保的動作:“不要打我!不要打我爸爸!謝晨!救救我!救救我們!”
脫口而出的呼救,連他自己都未意識到他喊的到底是誰。
“諾諾!”
緊閉的房門被何問一腳踹開。
門外的光線照射進來,在背着光的何問身上撒下一層淡淡的光暈。
韓諾如同受驚的幼獸,兀自沉浸在痛苦的回憶裏,他下意識地抱住自己的身體,驚恐道:“別打我……別打我……別打我爸爸……”
何問只感覺胸口悶痛,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地上的人摟進懷裏。
“諾諾,是我呀,是我呀,我是你哥,你別怕!”
身體被溫暖的懷抱緊緊擁住,耳邊傳來了低啞的聲音:“你別怕,以後都沒人會打你了。”
仿佛來自天外的聲音穿透陰霾的噩夢。
韓諾大口喘着粗氣,他緊緊抱住何問寬闊健碩的身體,蒼白的嘴唇顫抖道:“我不怕,哥我不怕的,我沒事的,沒事的。”
何問盯着韓諾的眼睛,他一直都知道,韓諾外表看上去堅不可摧,可一旦敲掉這一層又一層僞裝的外殼,骨子裏其實早已千瘡百孔、脆弱不堪,受不得半點兒風吹雨打。
只是這份脆弱,也只有在這個時刻,在自己面前,他才會毫無顧忌的展示出來。
何問撫摸着韓諾的胸膛,哄孩子一般地安撫着他驚恐的情緒。
“我知道,我們幸福孤兒院也就你最勇敢了,你不會怕的。”
劇烈的情緒波動在何問不斷的安慰下,緩緩蟄伏下來,韓諾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穩。
何問擦掉韓諾額頭上的冷汗:“怎麽樣,好點兒了嗎?”
韓諾閉了閉眼,緊緊抱住何問的手緩緩放松下來,身心都如同死過一回一樣,他啞聲道:“好多了。”
何問将他拉起來,走出這片黑暗的空間,韓諾才從那種溺水般的窒息中擺脫出來。
不到五分鐘,他便難以忍受,病情加重,一看就是忘記吃藥的結果。
痛苦如同枷鎖,無法忘記,就只剩下面對。
何問看見韓諾的臉色,嘆了一口氣,将之前開好的藥遞過來。
“諾諾,你如果不配合我的治療,這個病是不會好的。”
情緒平穩下來的韓諾再次恢複了無畏的淡漠,只是泛紅的眼尾還未及消散。
“這段期間太忙了,我一下就忘記了。”
“你以前也很忙,可從來不會忘記治療。”何問倒了一杯熱水:“是因為謝晨的原因嗎?”
韓諾搖了搖頭:“他不知道我的病情,我也不想讓他知道我的過去,何問,我恐怕需要更多的時間才能給爸讨回公道了。”
何問語氣艱澀:“都這麽多年了,幸福孤兒院早就取締,我們這些人人微言輕,又怎麽鬥得過顧家?更可況,顧家還有謝家護着,我們恐怕……”
後面的話何問沒再說下去。
身體的傷會康複,記憶卻不會随着傷痕的消失而被抹去。
壓抑了經年的怒火在這一刻爆發,韓諾再也控制不住。
“顧欣然的命是命,我們這些普通人的命就不是命嗎?我五歲被顧家虐待,不到十歲,就要被逼着給顧欣然捐血,差點兒連命都沒了,我何辜?爸又何辜?600毫升血,顧清遠只顧自己兒子死活,考慮過人命嗎?
我親眼看到顧清遠父女三人殺了爸,可顧清遠卻逍遙法外,用韓院長的兒子韓正作為威脅,讓他頂罪。
韓院長不無辜嗎?韓正又過的什麽日子?何問,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法律的正義在哪裏?是他們這些有權有勢人的庇護傘嗎?!”
何問眼眶泛紅,自從養父去世後,韓諾整個人都變了,變得沉默寡言,再也看不到半點笑容。
同一所孤兒院,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兩人關系一直親如兄弟,何問知道韓諾心裏一直都很愧疚。
養父口不能言,卻也心善,禁不住自己哀求,去醫院看望被折磨的不成人樣的韓諾,便再也不忍心看着他受罪受苦了。
即便炸鍋賣鐵,即便再窮,也把他倆養大,供他們讀書。
顧欣然無底血洞,怎麽也填不滿。
他們這些被記錄在冊的人,都被逼着獻血,時間間隔也越來越短。
從半年到三個月,再到兩個月,他們根本不在乎別人的死活。
窮人也有快樂,哪怕是收廢品,他們一家三口,依舊其樂融融。
是養父給了他們一個溫暖的家,給了他們最無私的父愛。
何問心裏也很是難受,這麽多年過去,他從憤怒、到無奈、到絕望,這個過程并不容易熬。
在絕對的權勢面前,弱者如同蝼蟻一般不堪一擊。
身為律師,為了給父親讨回公道,這些年韓諾和韓正一直都在利用自己的身份,四處收集顧宸宇的犯罪證據,但終究無法得償所願。
于何問而言,韓正是朋友、韓諾是兄弟、是親人,是他生命中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顧清遠已經去世,即便查出了當年的真相,也沒有半點作用。
何問真的很擔心,他們兩個再這樣繼續深陷下去,會把自己也一并搭進去。
“諾諾,你別太激動,都這麽多年了,我們慢慢來,你不要再做那些事了,正義或許會遲到,但不會缺席的,你們千萬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韓諾冷冷一笑,眼眶泛着極度壓抑的紅。
“這句話,不知道欺騙了多少人,正義從來就不應該遲到,遲到的正義那就不是正義,頂多只能算是真相!”
然而現在,連真相都很難再挖出來了。
顧宸宇撞人而逃逸,與顧清遠何其相像?為了讓顧宸宇得到應有的懲罰,為了這個案子,韓諾費盡心力。
他以為顧宸宇再也逃不掉了,他以為可以告慰養父在天之靈,沒想到,卻被謝晨給輕而易舉的粉碎!
政商混雜,勢力牽扯,謝顧周三家猶如一只盤踞在京城的蜘蛛,到處都延展着他們的勢力網,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出他們的視線!
揮法律之利劍,持正義之天平。除人間之邪惡,守政法之聖故。
可是真的如此嗎?
不是!顧清遠臨死都沒有受到法律的制裁!
顧宸宇也依舊逃脫在法律之外,顧家除了顧欣然,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文明的社會,奢華的權貴階層,普通人如同蝼蟻一般,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輕而易舉的就被抹殺無視。
十年,幸福孤兒院存在了十年,這裏面又有多少個和自己命運相同的孩子?
都說生命無貴賤,可在權貴面前,普通人的命卻不過是被上位者拿捏在手裏的貨物罷了。
那殘忍血腥的一面,他怎麽能忘?又怎麽忘的掉?!
何問眼裏有了壓制不住的焦慮:“諾諾,我求你!我就只有你一個親人了,我真的怕,萬一哪天,要是讓顧家知道一切,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韓諾冰冷一笑:“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怕。”
“諾諾……”
韓諾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何問性格溫潤,他并不想将他也拖進這個泥潭裏。
韓諾到現在都還記得,在見到養父被碾壓的不成人樣的屍體時,那鮮血淋漓的場面。
悲楚從心底彌漫,韓諾眼裏跳躍着壓制不住的火焰。
天陰沉沉的,将天空壓的極低,透着讓人喘不動氣的壓抑。
狂風掀起樹冠将窗戶拍擊的啪啪做響,眼看着又将是一場狂風暴雨。
韓諾頭疼欲裂,何問看着也很是焦心:“你快別想了,去床上休息會兒。”
作者有話說
本周一萬五,一起發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