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草木
第63章 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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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記得我了?”富二代皺起眉問範書遇。
範書遇:“記得。我們交易過。”
“你記得我就好。”富二代冷哼一聲,“那我也算是你的回頭客了吧?我這個單子你不接也得接!”
這兒動靜很大,林為洵小跑着過來湊熱鬧,他打量一番富二代,看起來像是個大學生,還是成績特別不好的那種。
“你口氣不小啊?”林為洵啧啧兩聲,“要去監察局撈人,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說,你不怕自己等會兒走出酒吧就被人嘎了嗎?”
範書遇記得,面前的富二代上次也是這麽莽撞地在酒吧裏鬧。
“我跟範書遇說話呢,你誰啊?”
富二代不滿地皺起眉,雙手叉腰,氣勢很狂野。
林為洵揚眉,沒說話,範書遇倒是問:“你要我去監察局撈誰?”
“呃。”富二代突然卡殼,他聲音越來越小,“就是,那什麽。我的一個朋友。”
“你朋友為什麽被抓進去了?盜竊?殺人?還是犯了別的十惡不赦的罪?”林為洵好奇。
富二代又卡了。
範書遇雙腿交疊,換了個姿勢坐在高腳凳上,他眼睛一眯,黑色長靴锃亮,金發在燈下折射出層層鱗光。
“你的朋友是仿生人?”範書遇輕笑說。
富二代脖子一下漲紅,哽得青筋盤亘如龍踞,他憋了半天,心裏委屈又着急:“對啊!那又怎麽樣,你就說你接不接吧,我可以給你很多錢。”
“你上次不是說你父親封了你的賬戶嗎?”範書遇回憶起來。
他記憶力好,以至于富二代又卡住。
“如果你滿嘴謊話,我認為我沒必要冒險幫你做得罪監察局的事情。”
範書遇放下腿,慢慢地抿了一口飲料,“期待我們下一次坦誠的合作。”
富二代:..........
“我朋友叫素七。是個陪伴型仿生人。他五年前出逃了,購買人是我的管家。”富二代用只有他們彼此才能聽到的音量說。
素.....
“咳咳......”範書遇頭一次失态,他手上的飲料差點灑了出來,手腕一抖,猛地拍着自己胸脯在緩解被嗆到的辛辣感。
嗓子仿佛冒煙般。
“咳咳咳....”範書遇對着着急的維克托搖搖手,示意自己沒事,他又喝了幾口飲料壓壓驚,再僵硬地扭頭,一臉古怪,“你說誰?”
“素七?”
“卧槽!”林為洵驚呼,“卧槽?!”
林為洵一把上前拽住了富二代的手腕,神情很激動,但努力克制着聲調:“你認識素七?!素七.....是你的仿生人?”
“你幹嘛呢!”富二代跟觸電似的猛地甩開林為洵,甚至還嫌棄地拍了拍自己被觸摸過的地方,“別跟我動手動腳的。”
“聊聊。”範書遇眼神危險了起來,他給維克托打了個手勢,酒吧的門就上了鎖。
範書遇不想就這麽簡單地放富二代走了。
“你,你們要幹嘛?”富二代警惕地往後退了一大步,甚至伸手要從自己的褲兜裏掏東西。
範書遇安撫:“你別緊張。肯定不會在這裏見血的,畢竟我還不想成為其他賞金獵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論話題。”
富二代:
聽起來更恐怖了。
“有話好好說。”富二代雙手護在自己胸前,眼神滴溜溜地打量範書遇,“你想跟我聊什麽?”
“坐吧。”
範書遇拉出來一個高腳凳,邀請道。
富二代猶猶豫豫,最後還是如坐針氈地把屁股放在了墊子上。
“之前接了你的單子,但為了遵守賞金獵人這一行的規矩,我并未詢問你的身份信息,也不曾打探你的過去。”範書遇先禮後兵,“現在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你是誰,從哪來,以及你的家庭背景。”
“當然,我只要和素七有關的。其他的你可以隐瞞,甚至撒謊。”
範書遇斟酌了一番,問,“而且你今天會來找我,想必也是看過新聞了?”
“素七與我而言很重要。但是你放心,我不會随意傷害他,貶低他,或者看輕他。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了解。我對你,和他,都沒有敵意。”
範書遇覺得自己還是得拿出誠意。
他把手輕輕放在心口處,微微彎腰,琉璃般的眼睛裏閃耀着細碎的亮光,但眼神堅定又充滿一種難以名狀的力量。
“我以我的名義擔保。”範書遇說。
富二代愣住,瞳孔裏有什麽在振翅,可能是破繭的蝴蝶。
他嘴巴動了動,悶悶地開口:“你擔保什麽啊,賞金獵人不都是收錢辦事嗎。”
“算了。”富二代的手握成拳,小幅度地錘着自己的大腿,“看在你以前也幫過我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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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臺塔頂。
窦章懶洋洋地靠在牆壁旁,盤腿坐在地上。
幾步開外,蘇三亭在嗷嗷哭。
“師父,我不會。”他理直氣壯地回頭,帶着滿臉淚痕地找窦章求助。
窦章正在拍照。
“咔嚓”一聲,窦章用顱聲和發財交流:
“把這玩意發給範書遇。給我p,給我狠狠地把分數放大,标上重點記號,然後再發。”
【發財:好的主人!】
發財精神抖擻,氣宇軒昂地幫着窦章p好圖,接着在通訊設備裏找到了聯系人,把成圖給發了過去。
很快對方就回了個問號。
“發財,屏蔽我的聲音。別讓蘇三亭聽到。”
【發財:主人,已為您開啓小範圍的聲波隔絕空間。】
窦章于是捂了下耳朵,給通訊對面的人發語音:“範書遇,這就是你讓我帶的徒弟。你自己好好看看。我他嗎這輩子沒見過比他還能哭的人。一張試卷上!整整半面!都是他的鼻涕泡!”
“上次小測是58分,這次59分,說來也算是進步了一分。我窦章自認為在庸城不算有權有地位,但好歹也能在賞金獵人裏排一個最強。是吧?”
“這一分,是我肝膽俱裂地傳授了一個月的畢生所學換來的。我告訴你範書遇,你把蘇三亭塞給我,成就了我璀璨人生裏的重大滑鐵盧。”窦章簡直受不了了,他吐出一口醉仙欲死的濁氣,“你想讓我教他什麽?你先給我個準信。如果你對他的期許如果是60分那我可以試一試,如果是80分,我去死一死。”
對面的語音回得倒是也快。
範書遇:“你盡力就好。”
“....實在不行的話,就不麻煩你了。”
窦章聽着這兩句話。
反複,來回,輾轉地聽了四五遍。
他摁着錄音鍵,扯得額頭太陽穴突突跳:“挑釁我?”
“我窦章做什麽事就還沒有不行的。”
他騰地一下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讓發財關了隔絕空間,一腳跨了出去。
“哪裏不會?”窦章語氣平和,走到蘇三亭身邊,還扯了兩張紙巾遞給他。
蘇三亭一邊擤鼻涕,一邊顫巍巍地指着坐落在東西南北四個方位的虛拟信號器說:
“解不出這些代碼....”
“我不是剛教過你嗎?”窦章脾氣彈性很大,這會兒彈到了溫柔的阈值,“依樣畫葫蘆也不會嗎?”
蘇三亭抽泣:“師父,你在罵我蠢,對嗎?”
還是拐彎抹角地罵。
窦章否認:“我可沒有。回去以後別這麽跟你老大說我。”
“師父,我們為什麽要在這個鬼地方練習啊?”蘇三亭擦完眼淚,重整旗鼓地抖擻了一下自己肩膀,但問的問題跟技術本身倒是沒什麽關系。
窦章随口搭了句:“因為這裏信號好。”
畢竟兩人就在電視臺的天線旁。
“那四個東西都是師父你自己做的嗎?”蘇三亭抹抹眼角的淚,“師父你好厲害哦......”
他語氣聽上去還挺充滿尊敬的。
窦章的氣一下順了。
舒暢。
他眯眼勾唇:“還好吧。”
緊接着蘇三亭又問:“那師父,你比‘草木’厲害嗎?”
窦章一頓。
“我的排名不如他。”窦章說。
蘇三亭小心地“喔”了一聲,好像生怕窦章不高興。
“你這麽一問,我倒是想起來。再過半年,黑客大賽又要開始了。”窦章的表情很複雜,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蘇三亭提到的草木,是黑客大賽角逐出來的第二名。
“那師父,你覺得草木會比淚更厲害嗎?”蘇三亭吸吸鼻子,看着空曠的天臺,目光放得很遠。
腳底下就是芸芸衆生,站在高處的人總會有一種懸然的心虛感。
“淚?”窦章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他突然嗤笑了一下,眼底帶着微弱的張揚,“他雖然是黑客排行榜的第一名,但我覺得他不配。”
蘇三亭很震驚。
他機械地側頭看窦章,不解:“為什麽?”
“可是淚是所有黑客遙不可及的高手!他可是蟬聯的冠軍!!所有人,所有黑客都夢寐以求成為他。”
“師父,我的夢想就是有一天能打敗黑客,成為第一名。”
蘇三亭覺得自己的夢想被人否定了,而且淚在窦章的眼中,似乎真的就像垃圾一樣,不值一提。
他可以從窦章的眼神和表情裏看出來,窦章打心底地帶着不屑。
“是嗎。”窦章擺擺手,笑,“我相信你可以的。淚确實是黑客會窮極一生追求的目标,有這個想法挺好的。”
他說完目光幽幽,恨鐵不成鋼,一字一句地問:
“所以你什麽時候能給我解出來這四個信號器?”
長遠的夢先不提,腳下的路還沒走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