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魔術公館
第54章 魔術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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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庭院的紅牆角下放着一臺收音機,這東西算得上古董,機身有一大半都被埋在松黃的土裏。院子裏有一個小花圃,爬山虎在泛黃的牆壁上攀岩。
在紅楓等區是看不見這些植物的,綠化帶的作用只是給人們換一種視覺色彩,實際上并不能起到淨化空氣的作用,連光合都是妄談,假樹假花沒有生命力。
能在廢土上找到植物也不容易,四人經過的時候都駐足看了幾眼。
林為洵是個話痨,他和蘇三亭是一個挂的,但顯然就和顏伊白聊不進去。
兩人分別跟在自己老大身後踩着影子,林為洵絮絮叨叨說個沒完:
“哎喲,103號的院子這麽大,看起來家庭環境還算不錯,父母應該都是有正經工作的吧?不然也不可能把孩子送去學魔術。我猜伏錄頌雖然是個傻子,可是他從小肯定不愁吃不愁穿。”
“市面上的流傳你們老大有個武器庫啊,能不能改天帶我也去看一看?或者我買也可以,我想要一把和響尾蛇一樣的槍。”
“在魔術公館裏我見那些魔術師都很高傲,看穿着打扮就知道很有錢,話說你們把蘇三亭送來當我老大的徒弟,你們不交學費嗎?”
顏伊白:“.......”
顏伊白面無表情:“您能安靜點嗎?”
他用了您。
林為洵委屈巴巴:“能。但是你不可以不回答我的問題!”
這是他作為記者最後的尊嚴!
顏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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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已經走到103號房子的門口,大栅欄橫在前面,範書遇掃了一眼就知道,這栅欄也只是個擺設,沒有安裝任何防禦系統。
簡而言之就是要進這戶人家的庭院,他們只需要邁出左腳再邁出右腳就可以了,不用想得太複雜。
範書遇莫名又想到自己在亞特蘭蒂斯見過的海底公墓。
那才是真正不想讓客人進去的地方。
而面前的庭院戶主,明顯是沒什麽防備之心。
有種“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的大同社會的縮影。
從目前顯而易見的情報來看,這個社區的氣氛和睦安寧。
“我們直接進去還是繞一圈看看情況?”窦章扭頭問。
兩人都在猶豫,腳步聲卻從院子裏傳來。
不知道為什麽,範書遇心裏陡然一緊。
黃沙彌漫的風就這麽在院子裏掃來掃去,四面八方的空間場都開始波動,範書遇雖然不是黑客,可他對四周的變化天生帶着敏銳感,而窦章本身作為黑客,反應就比範書遇大得多。
窦章面色一凜,伸出手擋在範書遇面前,說:“退後。”
但還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又從腳底傳來。
範書遇低頭,發現廢土似乎在動。
他都還沒來得及确認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一根黑色的如同老鼠尾巴的毛茸茸的長細條瞬間卷住了範書遇的腳踝,一股大力如地心引力般把範書遇往下扯!
一個人影從牆角走了出來,站到了衆人面前,他的臉幹淨白皙,只是頭發有些亂,身上還散發着一種奇怪的氣味,說不上來是什麽,像是....西紅柿蛋湯?
伏錄頌雙肩聳出一個詭異的弧度,兩只烏黑的眼睛正幽幽地盯着衆人,他瞳孔很小,眼白占據眼睛的絕大部分,死魚眼裏毫無情緒,帽檐被壓垮,身上還系着圍裙。
他給人的一感覺就是死氣沉沉。
或許表演一場富有生命力的魔術是需要燃燒魔術師本人的精力的,伏錄頌看上去像剛剛從土裏面爬上來的屍體。
他帶給人撲面而來的濕氣和怪誕。
但範書遇在看到伏錄頌的一瞬間,松了口氣。他們找對了,他就是監控錄像上的那個光腳的男人。
所以衆人在魔術師公館尋找核心的這幾個小時內,伏錄頌哪兒也沒去,只是待着這棟房子裏?
範書遇的腳已經陷進泥土裏了,他擡頭和伏錄頌對視。
伏錄頌的目光很認真,他眼睛轉動緩慢,視線先是從頭到腳地掃描了一下窦章,緊接着才轉向窦章身後的範書遇。
顏伊白表情急促,要上前去幫忙,可沒人知道那黑色的東西是什麽,林為洵連忙拽着他,“別動!”
範書遇蹲下身子,一只手撐在地面上,他努力想要擡腳跳脫出怪圈,可黑色的東西越勒越緊,像要紮進範書遇的肉裏吸血。
一切都發生在幾秒之間,根本來不及的做出任何對策,窦章下意識攥緊手指要出拳,風聲鶴唳,四周空間場扭曲不已,連牆壁上的爬山虎都開始出現枯萎的敗色。
可是,當範書遇被那執拗的勁箍得發疼時,腳底的東西如蚯蚓般滑溜地鑽走,遁地而逃了!
原本陰風呼號轉為平靜,四周空間也不再扭曲。
作為池核的核心,伏錄頌本人似乎也沒想到他還能這般操控能力。
窦章手臂緊繃,面前的人卻開了口,聲音蒼茫又疲憊,沙啞,可是震驚又猶疑:
“......你,叫什麽名字?”
伏錄頌的死魚眼攫住範書遇。
他的聲音和說話的強調給人一種像從萬米高空自由降落,而低頭所見是茫茫草原時的渾然與開闊,這感受如瀕死的獸發出凄厲哀嚎的絕唱,能透過皮囊直擊人的靈魂,在深處蕩起共鳴。
“....我?”範書遇指了指自己,他意外地瞪眼。
此時,腳上力道抽離,範書遇終于能站起身。
他皺着眉,盡管不知所雲,可還是簡單行禮,自我介紹:
“範書遇,一名賞金獵人。”
“....是什麽字?”伏錄頌啞着聲問。
他駝着背,站在那一動不動,赤腳又縮着肩膀,能與人正常交流,全然與傳聞中的那個瘋瘋癫癫的魔術師不一樣。
如此大相徑庭的轉變,讓衆人都各有所慮。
範書遇說:“範。書籍的書,相遇的遇。”
緊接着,讓所有人都震驚的是,伏錄頌突然笑了。
他伸出手,微微顫抖,好像肌無力般,指向範書遇:
“我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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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書遇。”伏錄頌聲音又輕又浮,他笑得很開心,“我們又見面了。”
範書遇心裏被鈍器猛地敲了一記,他大腦嗡地一聲響,雙耳耳側轟鳴。
“你是誰?”範書遇情緒波動着,他上前兩步,直接攥住了伏錄頌又細又長的兩條胳膊,琉璃般的義眼難得泛了紅,激烈地問:“我是誰?!”
他不記得自己見過伏錄頌。
腦子裏完全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段記憶是也被偷走了,還是從來就沒出現過?
而伏錄頌只是任由範書遇掐着自己,他身體就像細面條一般柔軟無力,現在只要範書遇松手,他估計能馬上跪在地上。
伏錄頌機械又僵硬地扭頭,對着範書遇身後震驚到忘記動作的窦章也勾起了唇角:
“你。我也認識。”
伏錄頌的手如老樹枝,指着窦章,“你是不是....姓窦?你的父親,是不是.....已經死了?”
一時間,四人心中都掀起驚濤駭浪。
“你到底是誰?!”窦章快從地上彈起來,他跨步走到伏錄頌身邊問。
伏錄頌卻搖了搖頭,他看着兩個賞金獵人情緒激動地把自己包圍,卻豎起手指,壓在毫無血色的唇邊:
“噓。”
“你們小聲一點可以嗎?”
兩人還沒問為什麽,庭院滲出那小破房裏就漏出來一道中氣十足的女聲:
“阿錄!你在外面幹什麽?——”
伏錄頌語調高了些回應:“同事來看我,我和他們聊一聊,你們坐好不要動。”
“把你的同事叫進來呀,正好讓他們也嘗嘗你的手藝。”這是一道嗓音老态的男聲。
伏錄頌也應:“知道了,你們好好坐着等。”
屋子裏于是就沒聲音了。
範書遇松開了伏錄頌。
幾個人就這麽無聲地對視着,而伏錄頌最後嘆了口氣,他擡了擡下巴,“進去嗎?”
“我可以和你聊一聊。”伏錄頌說,“但是請不要打擾到我的父親和母親。”
“他們在幹什麽?”窦章問。
伏錄頌帶着幾個人走到院子裏,他們分別落座在幾把硬邦邦的椅子上。
伏錄頌說:“他們在泡腳。”
“你們為什麽會找我?還找到這裏來?”伏錄頌提出疑問。
他現在的狀态太好了,以至于範書遇覺得他應該生來就是這樣的。
可是素七與亨利的那些話還萦繞在範書遇的腦袋裏。
時時刻刻,分分秒秒地警醒着範書遇,這不對。
池核能讓常人失常,也能讓失常人正常。
面前的小瘋子難得地清醒,卻好像不太願意透露更多消息。
伏錄頌低垂眼眸,他連坐着的時候都像一杆面條,寬大的灰色夾克下沒幾兩肉,和亨利倒是如出一轍。
林為洵提起筆不知道在寫些什麽,他問:“伏錄頌先生,您知道您自己現在是池核的核心嗎?”
“什麽?”
伏錄頌愣住。
兩只眼睛都空洞洞,“你們在說什麽?”
林為洵表情嚴肅了點:“你不知道什麽是池核和核心麽?在半小時之前,我們剛剛從魔術公館揪出來你的所有同僚們,他們差點因為你葬身在公館內。”
“而且随着你的出逃,池核的力量在擴大,周圍有很多普通居民也受了影響,不少人吸入毒氣正在接受救助。”
“而你就是核心。”林為洵簡單解釋。
伏錄頌懂了。
他嗓音很啞,說話很慢,但問的話直戳重點:“你們是來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