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矛盾
矛盾
裴予肅稍微等了一下,但沒有人回應他。
家裏有人,當然有,他都聽見廚房裏鍋鏟敲在鍋上的聲音了。
他早就習慣了,不是嗎。雖然還是會有點失落就是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洗完了手把東西收拾完畢,已經坐在桌子邊做完了兩道閱讀題,他媽媽才一邊用毛巾擦着手,一邊走了過來。
“回來了?收拾收拾吃飯。”
“好。”裴予肅應了一聲,寫完手裏的最後一個字母,站起來過去幫忙端端盤子。
很沒理由,但他的确有個預感,一會兒吃飯的時候... ...可能會發生些什麽。
雖然早早就有各種各樣的理論研究,佐證了人不應該在吃飯的時候教育孩子。但千百年來的傳統文化,還是讓國人鐘情于吃飯這個特殊的時間。
當然也有一個現實原因,除了吃飯的時間以外,大人們上班孩子上學,也的确是很少能有時間坐在一起說話。
“最近狀态還行?”
果然,裴予肅剛夾起一筷子菜,他爹就開始了今天的談話。
“還行。”裴予肅的爹不算喪偶式教育,但饒是如此,裴予肅也算不上能和他爹暢聊的類型。
“現在成績能比期中時候更進一步嗎?”他爹顯然也知道這氣氛有點凝滞,但為了接下來的家庭小會議,也得硬着頭皮繼續說。“對高中怎麽想的?”
“之前不是商量好了,升本部?”裴予肅對他們想要說什麽,隐隐也有推測。但他就不接茬。
穩紮穩打,你問什麽我答什麽,堅決不讓話題偏移一點。
“以後還想走競賽?”裴爸爸哼哧哼哧好一會兒,還是又挨了自己媳婦兒一腳,才又憋出一句。“你也快要上高中了,這些方面也該考慮考慮了。”
“嗯。我已經想好了,試試競賽。看看競賽和高考哪個更适合我,哪個更适合我就走哪個。”裴予肅莫名有點慶幸,自己之前和冉森剛剛聊過,現在說起這些也能算是順手拈來。
“至于學什麽... ...還沒太想好,不過高中學什麽已經确定了,我肯定是要學理科的。”
“嗯... ...還行,挺有規劃... ...不不對!”裴爸爸一個激靈,終于想起來了自己的最終目的。
“不對,誰問你這個了!”
可能是看婉轉的打法實在不奏效,他父母也終于沒有那個耐心煩兜圈子了,單刀直入,切開正題。
“花滑呢?花滑你是怎麽想的?”
“當然是繼續啊。”裴予肅咽下了嘴裏的飯,放下碗筷,認認真真地盯着自己父親的眼睛,一字一句。“我現在的狀況穩中向好,已經算是度過發育期了,訓練恢複的情況也在預料之中,而且也不受傷病困擾,今年滑完最後一次青年組,正好明年升組... ...”
“不行!”一道略微有些尖銳的聲音刺破了他的話,裴媽媽雙手緊緊握着桌邊,身體還有些許顫抖。
“我不同意。”這個平日裏看起來總是柔柔弱弱的媽媽,這會兒緊緊盯看回去了自己的兒子,一步不退。“這個賽季還沒有開始報名比賽嗎?不要報了,和你教練商量商量,我們直接退役。”
“為什麽?”裴予肅的聲音沒有什麽太大的起伏,甚至比平日裏還要更輕更穩。
他早就猜到了今天會發生事情,只是沒有想到,他爸媽會給他炸出這麽一個雷。
裴予肅極力克服着異樣的情緒,大腦感覺一陣嗡鳴,眼前都有些空白。他硬挺着所有的異樣,硬是把自己的聲音壓得又平又穩。
“為什麽?”他放慢了速度又問了一遍。“我需要一個理由。”
“沒有理由!”裴媽媽的情緒還是激動,聲音都尖銳地不成樣子。“我再強調一遍沒有理由!”
“你要中考了,以後還要高考!花滑我搜過了,根本沒有頂尖高校能通過花滑加分,而且就算你過了發育期又怎麽樣?你真的能從湖裏爬起來嗎?而且就算發育期過了,以後還有無數的傷病等着你!”裴媽媽越說眼睛越紅,“就算退一萬步講,你能從湖裏爬起來,也不會遇到什麽特別困難的傷病,但以後呢?”
“你還真的能滑一輩子嗎?你為了這個放棄了中考放棄了高考,以後呢?”
“... ...我哪裏放棄中考放棄高考了?”裴予肅閉了閉眼,感覺自己心髒都被氣得突突的疼。“我不是每天都在認真複習嗎?我都已經很久沒有上冰了,而且我的成績始終很穩定,根本沒有下滑甚至波動。”
“還有,如果我真的退役了,教練該怎麽辦呢?”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氣。“當時是教練幫我們暫時拒絕國家隊的,現在又要直接退役,省隊的壓力也會很大。更何況,我不覺得滑冰影響我... ...”
他給自己辯白的話語終究沒有說完。
因為他媽媽哭了。
是真的很傷心的那種哭,掉着眼淚,顫抖着身體就回她的卧室了。
裴爸爸嘆了口氣,也跟着自家媳婦兒回房間了。只剩下裴予肅自己坐在桌邊嘆氣。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為什麽要哭。
作為家長的,對他的未來有所擔心,他理解。但他既然已經選擇了運動員這條路,當然不會因為什麽未來可能的傷病就裹足不前。
這是他作為一個運動員的責任。
更何況... ...
裴予肅把臉埋在手心裏,用力地搓了搓臉。
最開始,不還是他父母讓他去學花滑的嗎。
哪兒有什麽運動是不累的。
花滑還不像芭蕾一樣,至少你練習動作的時候都能感受到那種來自舞蹈韻律的優雅。花滑的基本功又累又枯燥,而滑行和用刃這兩個基礎中的基礎,卻都是完全體會不到任何趣味的。
小小的裴予肅根本不喜歡這個,也哭過也鬧過,最後都被父母用各種理由哄上了冰。
可現在,他真的出成績了,他真的可以給國家做貢獻了,他甚至剛剛才度過發育關,感覺自己終于要看到自己的未來了。
可現在又這樣。
何必呢。
他是真的覺得好累。
裴予肅靠在桌邊,一個人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夾起桌子上已經半涼下去的菜肴往嘴裏送。
花滑他肯定是會堅持的,而身體的,當然就是一個運動員最重要的武器。
所以,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他都不會把自己的身體搞垮。
“唉,你也別怪你媽生氣。”
裴予肅差不多快要吃飽的時候,他父親也終于從卧室裏出來,身上拍了拍他肩膀,一副促膝長談的樣子坐在了他身邊。
“主要你這一段時間,看起來确實不在狀态。”老父親也餓啊,拿着筷子邊吃邊說。“當然了,我們主要還是心疼你。”
“你看看你前一陣過得那叫啥日子啊,真的,別說你媽啊,我看着也心疼。”老父親嘴裏含着塊肉,“看着你過得遭罪,我們心裏也不好受啊。當年也只是想讓你鍛煉鍛煉身體麽... ...”
“發生什麽了?”裴予肅算是看出來了。
肯定是最近出現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不然他父母不會産生這種變化。
他生長期是疼,但那早都是之前的事情了。而就算是他疼的天天晚上睡不好那段時間,他父母都沒有現在情緒激動。
“是花滑出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了?”他飛速在腦海裏查閱着信息。
這一段時間并不是賽季,他似乎好像也沒有聽說過哪個運動員出事兒受傷,到底是什麽... ...
“國家隊又來找了。”裴爸爸深深地看了兒子一眼,最後又嘆了口氣。
你看吧,有的時候生孩子太聰明了也不好,只要人家想猜,幾乎沒有什麽猜不出來的事兒。
“國家隊?”這倒是裴予肅暫時還沒想到的原因。“國家隊怎麽了?”
他又不是第一次收到國家隊的招攬,按理說不應該會引起這麽大的反應啊。
“還能怎麽啊,想讓你去國家隊呗。”裴爸爸似乎也沒有裴媽媽那麽悲觀,至少吃飯還吃的挺香。
“所以媽媽就焦慮了?”裴予肅腦瓜子轉的都要冒煙了,還是有點理不太清國家隊和媽媽崩潰之間的關系。“也不是第一次來了啊。”
“媽媽不想讓我去?那我就一直待在省隊呗,反正我教練又不可能不要我。還是說媽媽想讓我去,但是擔心我?”
“想讓我去的話就去呗,我之前就提出過要求,要是去的話肯定不換教練的,至少要帶着我自己的教練去,肯定不會受欺負的。這個你們放心。”
裴予肅認真分析着情況,心情倒是越來越安定了下來。“更何況,我怎麽會受欺負呢?國家隊這麽着急,是因為看到我狀态還行了吧?急着想讓我分擔一下壓力應該,怎麽可能會讓我過得不好呢?”
“至于傷病,這個我們不是早就商量過了嗎?在我成為省隊運動員的第一天起,傷病就注定會伴随着我作為運動員的生涯,鋪就我走上領獎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