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真正的他們
真正的他們。
崔玉然匆匆追了出來,攔住了正要駕車離開的秦時樾。
她急切地敲了敲車窗,秦時樾臉色難看地揉着眉心,将車窗玻璃放下。
“你為什麽要娶餘兮兮?”崔玉然劈頭就問。
秦時樾累得連笑都有些勉強:“自然是因為喜歡了。”
“不可能!”崔玉然從喉嚨間擠出來一句,“就像你父親說的,你這個人只有欲望沒有喜歡——告訴你秦時樾,我不允許你結婚!”
秦時樾盯着這張發怒的臉龐笑笑,摩挲了一下她伏在車窗上的手指:“幹嘛把婚姻看得這麽重要?你嫁給了老頭子,不是現在還跟我這個兒子不清不楚的嘛……”
“而且有了家花之後,野花不是更香?”
崔玉然看着這張俊美妖孽的臉,憋了片刻才道:“……你就是個妖怪!”
最後秦時樾對她留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駕車離去。
崔玉然皺了皺眉,在秦朔怒吼聲中回到別墅。
“你替我好好訓斥那個不孝子了?”秦朔氣到頭暈靠在沙發上,胸口劇烈起伏着,“有沒有好好罵他?”
崔玉然調整表情重新挂上微笑,親昵地坐到秦朔身邊,用手輕輕幫他在胸口上順氣:“罵了,我都替你罵過了,消消氣。”
秦朔順勢摟過她,沒有注意到女人眼中的瘋狂怒意。
……
晚十點,醫院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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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驚無險蘇醒過來的餘兮兮靠在病床上呆呆看着餘若魚僅三天可見的朋友圈,空蕩蕩的,沒有留下任何可供人探查的線索。
一如她的親生姐姐那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點進和餘若魚的聊天記錄裏,更多的也是她的自說自話。
張媽在旁邊勸她趕緊休息,幫她掖了掖被子:“醫生說你得注意睡眠,快睡吧。”
餘兮兮搖了搖頭,放下手機:“一會兒時樾會來找我的。”
“秦少爺已經守在你這裏三天了。”張媽嘆了口氣,勸她別等了,“他也得回去休息休息,不然再年輕身體也會熬不住的。”
餘兮兮按亮屏幕看了眼時間,篤定道:“這個日子,他一定會來的。”
話音剛落,仿佛印證她的猜想,病房門就被人吱呀一聲推開。
秦時樾穿着黑色風衣輕手輕腳地走進來,身上帶了淡淡夜風寒涼。
看見餘兮兮還在等他,他粲然一笑,揚手示意了下兩手空蕩:“醫生囑咐你最近不能吃宵夜,所以我只能空手來了。”
張媽識趣地退出門去,留得兩人單獨相處。
餘兮兮扯了扯唇,示意旁邊的沙發:“就知道你今天會來。”
“還是你懂我……每年的這天晚上我都不知道去哪裏好。”秦時樾解着脖子上的圍巾,脫下外套挂在衣架,“只能過來煩你了。”
餘兮兮微笑。
她知道秦時樾這麽多年都難以消散的夢魇——二十年前的這天晚上,秦時樾的親生母親抑郁症跳樓自殺。
當時年僅六歲的秦時樾是和母親一起睡的,可是第二天早上卻不見母親的人影。
從那以後的這一天,秦時樾都無法入眠。
他經常說,如果那天晚上他能夠睡眠再淺點,說不定就能在母親墜樓前阻止了她。
也是每年的今天,秦時樾都會正經冷淡得都不像他,如同雙眸毫無光彩的人偶,只是安靜待在她的身邊。
亦或者,這本來就是秦時樾真實的樣子。
那些插科打诨、輕挑撩撥、長袖善舞的海王形象才是他招搖的僞裝。
“今晚賭約暫停,你讓我靠一下。”秦時樾拉過床邊的椅子坐下。
搓熱掌心後他才小心翼翼拉過餘兮兮的手,尋求慰藉一般輕輕将頭靠在她的腿上,閉上眼睛。
餘兮兮看過太多次這一面的秦時樾了,很自然地将手在他柔順的長發上揉了下。
過了會兒,秦時樾開口:“知道我為什麽覺得你最适合做我的女朋友嗎?”
他的語氣沒有半點輕挑,而是很認真的陳述這個問題。
餘兮兮垂了垂眸,微笑。
“因為你知道,我永遠都不會真心實意的喜歡你。”
——就永遠都不會重蹈他親生母親的覆轍。
……
兩天後,3號餘兮兮出院,餘若魚在工作室的樓下看見了她。
餘兮兮的狀态看起來恢複了很多,完全沒有了那天逃離咖啡館時的狼狽,仍舊像個漂亮的女明星。
餘若魚想想就知道是秦時樾把工作室地址給了餘兮兮,跟白桃他們告別後就不慌不忙走過去。
“有事嗎?”她口吻淡淡的。
餘兮兮看她的眼神也沒有什麽感情,扯唇笑笑:“請你吃飯,去嗎?”
餘若魚很難拒絕免費的晚餐,欣然應允。
她本以為以3號餘兮兮這種豪門千金的身份,會選擇逼格更高一些的餐廳,可是她卻徑直走進了火辣滾燙的火鍋店。
大約是餘若魚的探究眼神太直白,餘兮兮拉開座椅笑笑道:“你要相信每一個留子都饞這個味道,西餐廳真的是再也不想去的那種。”
餘若魚稍稍幫她總結了一下——白人飯簡直不是人吃的。
她發現餘兮兮今天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點完菜品等待火鍋的時候一直斂目把玩着手中的白瓷杯。
想說些什麽,又猶豫着抿了抿唇,來來回回看了餘若魚好幾眼。
餘若魚都看得替她着急:“你是想問你姐姐的事情吧?”
話題被餘若魚撕開了一個口子,餘兮兮摩挲着白瓷杯的手指微縮。
“我去鬼門關轉了一圈……好像看見姐姐了。”餘兮兮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她不願意見我,讓我趕緊離開。”
餘兮兮都無法确定那是她瀕死之際的夢還是真實存在的,只記得姐姐餘若魚目光幽怨地注視着她。
然後惡狠狠轟她離開。
“姐姐到底是怎麽死的?”餘兮兮終于鼓起勇氣般倏然擡起頭,盯着餘若魚的眼睛。
餘若魚想了想,她不能确定對面這個女孩是否能理解融合世界這個概念,只能盡可能的以通俗易懂的方式進行解釋。
關于她,關于這個世界,還有關于她姐姐餘若魚的死。
最後果不其然收獲了一個震驚懵逼的餘兮兮。
餘若魚不着急她能立刻給反應,恰好這時服務生端來熱氣騰騰的火鍋和菜品,她開始自顧自地填報自己的肚子。
片刻,餘兮兮似乎徹底接受了這個荒謬的結論,漫長的呼吸了一下。
“那我的姐姐……”她喉嚨發緊地頓了下,聲音微顫,“那她還能回來嗎?”
“我只能說有機會。”餘若魚漫不經心回複,撈起滿滿一勺子的肉和菜。
她不能做出任何保證。
說到這個,餘若魚倒是挺好奇這位嚣張跋扈的豪門千金版餘兮兮是怎麽突然會良心發現的,因為據她的觀察,餘兮兮的痛苦和內疚不像是演出來的。
問出這個問題後,餘兮兮垂了垂眸。
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姐姐她……是家裏最早知道我過敏的人。”
女孩的眼眶泛了點紅,指尖微微顫抖着喝下一口水。
諷刺吧?
在餘兮兮近乎瘋狂的将姐姐餘若魚排除在她幻想的健全家庭時,卻只有這個唯一被她傷害的姑娘真心實意在乎她的死活。
能夠從她平日裏的日常飲食中,觀察出她患有嚴重的堅果過敏症。
而蘇慈和餘鳴梁,餘兮兮視為親人的兩個人,根本對這個一無所知。
那時候餘兮兮的過敏還不是很嚴重,家裏有相對應的藥物,‘餘若魚’給她及時喂下藥物就避免出現了更嚴重的情況。
可是那天,傭人向蘇慈和餘鳴梁禀報的是,‘餘若魚’給她喂下了不明藥物。
‘餘若魚’也是個倔脾氣,寧願被關在房間裏禁足,也咬着唇絕不說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那天,是餘兮兮第一次心平氣和貼在門邊和姐姐進行交談。
她還記得姐姐是這麽回答她的,隔着薄薄的門板,冷漠的嗓音就毫無阻擋撞進她的耳朵裏。
——“難道要我看你死在我面前嗎?”
毫無感情的這句話卻把餘兮兮聽笑了。
餘兮兮想說的是,當然可以,你應該期待我死在你面前,這樣才是對待欺負你的人的最好方式。
總好過,一種名叫內疚與後悔的情緒萬箭穿心般的折磨着她。
“後來我有試着去關心姐姐。”餘兮兮眼眸黯淡發沉,“可是她看我的眼神永遠充滿了敵意,就像屢次被騙的村民看見了那個大叫着狼來了的孩子,根本沒有信任可言。”
“我在各種類型的男人之間都能夠做到游刃有餘,唯獨對她,我笨拙至極,根本不知道要怎麽去關心。”
“索性我還像過去那樣對她,因為只有那個時候,姐姐才能離我近一些,看我的眼神才有那麽一點點的情緒。”
“即便是壞情緒我都可以接受,總好過姐姐的眼睛空洞得如一汪掀不起波瀾的死水。”
“給她送去瘋人院……是因為我出國後不放心她一個人留在餘家,在那裏還有趙乾替我照顧她。”
“還有你曾經問我的那個問題。”餘兮兮眼神堅定道,“我的答案是——我當然在乎。”
餘若魚因為這句話暫停了撈肉的動作,仔細去觀察對面女孩又哭又笑的表情。
似乎有一顆不可言說的種子在餘兮兮的內心蓬勃生長。
餘兮兮應該意識到了,或許她拼命壓制過,但是見效甚微。
然後這種清醒的求而不得就讓她對于姐姐餘若魚的感情是極其複雜的。
直至姐姐餘若魚死亡。
那顆種子剎那就在她內心長大成形,每一次葉片的撩撥,都能掀起情緒的浪潮。
這頓飯吃到最後,餘兮兮眼眶的紅潤更為濃郁,她笑着對餘若魚說:“我想,我有點想結婚了。”
餘若魚盯她片刻:“你想好了?”
餘兮兮笑着點點頭,斂目看着手中的白瓷杯:“嗯,我早就想明白了,這輩子嫁給誰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