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第 19 章
不知算不算吵架, 蘇滄月用心寫字，早把和宋見羲的幾句不愉快給忘記，而宋見羲不肯哄女孩子一句, 硬生生把人家給氣跑了。
聊着聊着怎麽就不愉快了呢？把蘇滄月氣跑, 留宋見羲坐在輪椅裏若有所思, 他左手用力, 胳膊離開了吃水果的小餐桌。護工忙上前，打開他身上扣的整整齊齊的束帶，把像是被捆在輪椅上的人，小心抱到床上。
強行坐直的腰被小心的緩慢拉直, 将宋見羲臀部和腿放在床上, 護工仍然不松手，一個人抱着宋見羲上半身，另一個上手幫他按摩腰胯, 緩解已經僵硬的脊骨和背部肌肉。揉了好一會兒, 看那雙攤開的小細腿不再無意識抽動, 護工才住手, 護着他右肩膀，慢慢把宋見羲完全安置再床上。
“呼，呼, 手機, 幫我拿來。”本該休息的人，卻喘息着要手機，盡力順着他，護工又把手機給宋見羲拿來, 幫他戴好眼鏡、擺好手機和左手，讓他自己不但能看, 還能動手操作。
心愛之人不在身邊，宋見羲默默開始自我反省，他嘴巴不讨喜，不會講讨人喜歡的話；人嘛，長得還不錯的……可是，自己癱瘓不能走路啊，連吃飯都需旁人照顧，如果是在外面，這怪異不能自理的身子恐怕會吓哭小朋友吧。
還有什麽優點？想了一會兒，傲嬌的宋見羲突然失了所有的信心，情緒低落，開啓了嫌棄自己的模式。
上林賦寫完後，蘇滄月難得拿起手機，點開社交軟件，随意浏覽起來。
棉花羲發來消息……
全英文字，短句，很好的掩飾了母語帶來的直白效果。
棉花羲：
愛是什麽？
有人認為，愛是性，是婚姻
是清晨六點的親吻，是孩子
也許真的是這樣。
但你知道我怎麽想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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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愛是想碰觸又收回的手。
看這段話，蘇滄月想到他無法獨立坐穩的身體，不甚靈活的左手，打出這麽多字，必然耗費很久的時間。
想到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對着手機，蘇滄月坐不住，起身去宋見羲的房間找他。
看到她款款走來，宋見羲少有表情的臉溫柔的笑了，叫護工來扶他坐起來。
“這是在修指甲麽？”看到護工放下的工具，原來是一只裝滿了各式各樣小工具的指甲修剪包。
“是，給見羲修剪指甲。”護工恭敬回答了。
“我來可以麽？”
“可以的。”
原來宋見羲在手機上打字的時候，聽到有指甲觸碰屏幕的聲音，才叫護工幫自己修剪指甲。
蘇滄月接下來修指甲的活兒，房間裏便只剩下他們倆，宋見羲并沒坐起來，只是床頭擡高了一點，他肩膀和頭有了些傾斜的角度而已。
看到她直奔自己不能動的右手走過去，宋見羲晃動左胳膊，努力伸左手去扒拉右胳膊，試圖把蜷曲的右小臂“伸展”出去一些，努力配合她。
“哎，別動啦，我來吧。”彎腰在床邊，蘇滄月連忙捧住了那只被扒拉來扒拉去的幹癟右手。
右手已經萎縮了，不是瘦，而是整個手掌都收縮了一個尺碼，蒼白的皮膚包裹根根筋骨，原本修長優美的手，蜷縮着偎在身側，無法移動分毫。
癱瘓的手雖然不動，卻是最不好剪指甲，因為不會配合。
左手小心把他的手緊緊握住，右手才好舉着指甲鉗去操作，指尖已經萎縮的尖尖的，像小孩子的指甲小小的，跟考驗耐心的眼力。
“疼了你要說話啊。”給他剪指甲比給自己剪難度增加數倍，蘇滄月還是怕不小心弄傷不能動的手手。
“沒事，它不知道疼。”
微喘無力的話一出口，她心裏跟着便疼了一下，更加小心。
剪的小心，剪完了她托着他胳膊肘慢慢放在床上，這胳膊隔着衣服摸也是瘦骨嶙峋，幾乎就是一副骨架子，平時護工給宋見羲換衣服都特別小心，避免拉扯他傷痕遍布還換了關節的右側胳膊。
“可是你肩膀胳膊知道疼啊，你自己要多小心些。”
“哈哈，對，手沒知覺，胳膊卻只會疼，什麽也做不了，不如沒有。”他一直扭頭看她和自己醜陋的手，并未有一點點疼。
“瞎說什麽呢。”
“真的，一點用也沒有，盡是拖累，三五不時疼的要命，真的截肢也許還是好事。”明明是自己的胳膊，因為耽誤恢複期，從沒有好好康複鍛煉過，宋見羲看了看自己的右臂，情緒複雜。
想當初為了不截肢，宋家為宋見羲重傷的胳膊在國內國外做了多次手術，結果就是除了疼，他大部分身體癱瘓，甚至複健的機會也錯過，只是堪堪保留了完整的肢體；疼痛時刻伴随着他，因為太痛苦，宋見羲真的提出過截肢，一勞永逸，他也許還可以安眠，家人、醫生輪番勸慰，終于宋見羲不再跟右胳膊較勁。
不該嘻嘻哈哈蘇滄月絕不煞風景，她握住窄窄的手掌，愛憐的撫摸着，語氣好認真的說道，“我不知道你家人是怎麽勸你的，可我覺得現在這樣真的是對的，畢竟你還有手，有機會慢慢鍛煉，會變得更好一些的。并不是一無是處啊，胳膊至少給你坐姿平衡，也出了一份力吧。”
“嗯，”早已經接納自己殘疾的身體，宋見羲右邊胳膊不能動，只好左胳膊努力伸過去，覆蓋在她的手上，緩了緩力氣輕輕嗯了一聲。少許時間，他又慢慢擡起胳膊，撫摸蘇滄月臉蛋，他的目光中，如今她更加清晰立體的五官，漸漸跟少女時候，白嫩圓潤的臉蛋重疊。
被一位平時不笑，甚至不怎麽愛講話的“故人”撫摸臉蛋，尤其這位故人還從記憶深處走出來，陰差陽錯做了自己老公，蘇滄月害羞了，連忙開始轉移話題。
看着宋見羲左手腕，她故作驚訝說道，“我已經想起來了，這是我的手鏈。不過，我的手鏈有23顆白玉珠，你這裏只有七顆，其他那些珠子呢？”
松開她的手，宋見羲擡起單薄手掌緩慢轉了個個，思緒飄回八年前，他們還在澤州中學讀高三。
喜歡蘇滄月卻不肯表白的宋見羲自持清高，還好小少爺身邊不缺狗腿膽子又大的朋友，t知道他每天坐在教室後排，癡癡的看蘇滄月，于是朋友們決定出手幫助。經過細心跟蹤、摸排數日，終于有一天，借着蘇滄月蹭了墨水在手上，還好有女同學拿洗手液跟在她身後跑去洗手間的功夫，偷來了她放在臺面上的白玉手鏈。
專注于洗手、檢查衣服的蘇滄月，幾個小時後才發覺手鏈丢了。
獻寶一樣把手鏈送到宋見羲手裏，知道來龍去脈後，宋見羲從一開始的不高興到完全接受，最後喜滋滋把手鏈貼身收好，這條手鏈再沒離開過身邊。
眼看将要畢業，宋見羲才鼓足勇氣，托人表白，直到第三次表白成功，兩個人交往。結果小情侶高考前交往了才三天，狗血事件發生，蘇滄月出國上學，決絕的離開澤州。
至今宋見羲依然記得，她托人帶給自己的話：我馬上要出國讀書啦，我們沒辦法好好交往，做回朋友吧。對不起。
簡單一句告別的話，氣的宋見羲頭疼，他找不到蘇滄月問清楚緣由，也不可能跟家人提出要求。18歲少年，永失吾愛的難過情緒發洩不出，只好硬着頭皮應對馬上來臨的高考，只不過他一直默默帶她的手鏈在身上，高考結束後，還有他遠去異國他鄉時，都随身攜帶。
遭遇綁架的時候手鏈意外弄斷了，丢了大部分珠子，剩下的被救宋見羲的警察撿起來，放在他衣服口袋裏，帶回了國。
宋家人不知手鏈的意義，但也知道是宋見羲非常重要的東西，宋見宜為了幼弟，在寺廟裏跪了七天，求回來的平安扣給他，是為了保他平安順遂。于是，七顆白玉珠子和平安扣被綁在一起，一直戴到今日。
“對不起，其他的珠子，找不回來了。”回憶完過往，虛弱到講話亦無力的人，帶着滿眼的遺憾給蘇滄月道歉。
“沒關系，我原諒你啦。”她舍不得怪他一句，全是心疼。
主動伸手牽住她的手，宋見羲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表白，“所以，月兒，你說的沒錯，我喜歡你，從第一次看到你開始喜歡，那個時候小小的你像洋娃娃，特別可愛。”
總是微涼的大手，将她的手拉到唇邊，用驕傲的薄唇虔誠的吻她，吻她纖細白嫩的手指，輕輕磨蹭，無比珍視眷戀。
家世顯赫，智商超高，自尊心強的天之驕子，宋見羲活到25歲，都是被不同國籍膚色的女孩子表白追求，所有人對他是畢恭畢敬、俯首稱臣的态度，而令他傾心愛慕，動了心思去喜歡去了解的女孩子，從來只有蘇滄月一人。今天這樣抛開一切顧慮，表白自己心意的情景，一生亦只此一次。
“見羲，”感動到手抖，蘇滄月震驚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還來不及感謝愛神降臨，宋見羲又表白了。
“我變成這個樣子，以為一輩子也不會再見到你，直到，那件衣服，看到那個s，不是你哥哥的手藝，那一定是你，我當時，甚至不知道你回來了。”所有年少時的記憶潮湧至心頭，宋見羲不想錯過，一念之間，抓住了那次機會。
“看到那個s，我心跳的特別厲害……于是……”他不想放手，更不想錯過她，用盡全身力氣握住她的手，想把所有愛戀心思全部講給她聽。
“于是，罰我跪了那麽久。”
看她撅嘴撒嬌的小臉，正常情況下宋見羲分辨得出蘇滄月只是鬧一鬧跟他開玩笑，可他太在意啊，分辨不出女孩子真實心思，急得直喘幾口氣，立刻道歉，“月兒，對不起，我，是我不好，你罰我，我給你跪……”
聽他說跪，蘇滄月心裏又細細密密的疼，開玩笑的語氣打斷了宋見羲的話，“哼，把你扔在地板上麽？”
看着她亮晶晶的黑色眸子，宋見羲挪動脖子，拼命在想該怎麽哄她開心。
柔軟的手輕輕握住他的手腕，撫摸他腕子上那松松系着的繩結，蘇滄月主動轉變了話題，“這是我媽媽的陪嫁，很老很老的玉，你要替我好好保管。”
想也不想，宋見羲脫口而出，“我在它就在。”
他怎麽一直在說讓她心疼的話？不想讓他總拿自己去承諾，蘇滄月伸手抱住了宋見羲的脖子，低頭就是一個吻，軟軟落在他薄唇之上，甜絲絲的。
閉上眼的宋見羲心裏全亂了，他努力伸手，握住她窄窄的肩，用盡了所有力氣把蘇滄月摟在身邊，被動的承受她的吻宋見羲不甘心，攢了些力氣，手上也更加用力，緊緊抱住她，開啓嘴唇，吻住了他的女孩。
初吻是甜的，兩個人從七八歲懵懂相遇，到十幾歲正式相識，再到如今陰差陽錯結婚，終于坦白了彼此心意，還好沒有錯過，深深相愛幸福的日子還有很多很多。
是“滴滴滴”的聲音喚回了蘇滄月的神志，究竟是怎麽回事？她從宋見羲懷裏擡起頭來，發現自己已經趴在了床上，擠在宋見羲身邊，而管家正一臉緊張看着他們倆。
“管家叔叔！”
“太太……見羲，他心髒……”管家也不想看人家小夫妻親嘴啊，可宋見羲身上連接的儀器各個在提醒衆人，他心跳過速，身體其他指标都在拼命的激動和抗議，不得不引起關注。
仔細檢查過之後，發覺宋見羲并沒有加重病情，管家才拉着護工們退出了房間。
房裏只剩他們倆，蘇滄月笑盈盈坐在床邊，又環住了宋見羲脖子，低頭想要再親他。
小少爺卻變了臉色，擡手撫摸她的臉蛋，卻也是把甜甜的吻給攔截了下來。
“月兒，不，今天，不要了，我不方便。”他話語無力軟糯，面色蒼白，幾乎要哭出來的樣子。
看他琥珀色流光溢彩的美麗眸子，蘇滄月一點也不介意被拒絕，伸手仍舊随意撫弄他的發絲，笑着問他，“你哪裏不方便？你一直不方便啊，可我們不是已經結婚了麽？”
薄薄的唇勉強勾起，宋見羲眼神迷離，嗓音溫柔對心愛的女孩苦笑，态度前所未有的卑微，“月兒，我吃的藥太多了，要他們幫我清理好身子，還有，明天也需要按摩師幫我好好按摩身體，等我身體被打理好了，你，再來抱我，好不好？”
看他幾乎流下眼淚來，面對癱弱無法自理的身子，蘇滄月難受心疼還來不及，怎麽會怪他？
她輕輕點頭對他說，“哦，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