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第59章
豔陽高織。
無方城街道上散落着密密麻麻的屍妖頭, 死不瞑目般眼睛瞪得凸出,幾日的時間已經開始腐化, 渾濁的黃色黏液滴答滴答沾在腐肉隐隐可見的白骨上。
令人作嘔的腐臭味蔓延不散,得虧無方城妖氣重,蚊蟲蒼蠅都避之不及,否則此刻的景象……
聞悅光是在腦子裏想想胃裏就一陣翻湧。
幸好少湙一把火将污穢物燒得幹淨,雖然味不能完全祛除,至少聞悅眼睛好受不少。
她是心大的人,稍微在別的地方分出點注意, 剛才出糗的尴尬很快被抛之腦後, 又神色如常和少湙搭話。
無方城屍妖少了很多,零零散散循着活人的生肉氣息圍來。
這連聞悅對付起來都毫不費吹灰之力,提着赤羽一手一個直接爆開腦袋, 跟削西瓜似的。
她殺得起勁,少湙不插手,唇畔勾起一點似有若無的弧度,慢慢跟在她身後。
一路殺到主城,沒有屍妖再現, 聞悅反手将劍靠在背後。赤羽神劍厲害之處不需多說, 但她最為滿意的一點便是,刃不留痕,沾上的濕濡血水亦或是腥臭黏膩屍水只用輕輕一甩, 劍身又是幹幹淨淨,不會把衣裳弄得髒兮兮的。
城中心, 聞悅對着低矮的府院打量良久, 要不是歪歪扭扭的牌匾上“城主府”三個打字,她真不敢信那些幕後黑手老巢竟是這麽不起眼的地方。
她和少湙對視兩秒, 擡腳正要踹過去。
“阿悅——”
一道飽含哭腔的女聲從街巷的另一頭傳來,打斷她。
聞悅莫名其妙,聞聲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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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勁裝的中年女子一見聞悅就兩行清淚随聲而下。
她身旁的玄衣男子表情如出一轍,眼裏隐忍但仍不免淚花閃爍。
“悅兒……”雄渾的嗓音下是難掩的顫抖和不敢相信。
他虛虛扶着泣不成聲的女人,兩人眼眶通紅,滿含深情凝望着聞悅。
聞悅縮了縮脖子,毛骨悚然。
她怔愣了兩秒,倏爾茅塞頓開,她就說這兩人看着咋這麽熟悉,好像她父母是長這樣來着。
呆滞愣神之間,兩人已然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朝她跑過來,“我的小阿悅啊,這些年你在外面過得苦不苦哇!”
聞悅雙目圓瞪,連連後退至少湙身後。
現在到底是幻境還是顯示?她不由懷疑。
她只是記性差了點,又不是傻子,那兩個玩意兒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那兩“人”看到聞悅的反應後腳步頓住,微不可察垂下些頭,委屈和難過溢于言表。
聞悅只覺更驚悚了。
靠!
“是千面妖。”少湙安撫似的拍了拍她肩背,輕聲道。
“這這,這妖已經跟人一樣了!”
“我猜這應該就是那所謂的妖傀儡了。”少湙眸色深深道。
聞悅幾乎快忘卻這麽回事,驟然被提醒,不由蹙緊眉關,“無方城裏的妖都是妖傀儡?”
“應該不止是妖了,恐怕人也是。”
少湙還頗有一絲興味笑道。
“阿悅啊,你不認爹娘了嗎?”
女子捂着胸口,哭得梨花帶雨,盡管眼角已經爬上了兩絲細紋,仍是風韻猶存,好不可憐。
聞悅心裏直泛惡寒,忍不住罵道,“我呸,不愧是千面妖,臉皮就是厚,還敢冒充我爹娘,是當我傻好欺負是吧,不要臉……”
其實她不确定對面妖物能不能聽懂,反正就炮仗似地一頓噼裏啪啦。
妖祟果然變了臉色,眼眶中的黑色不斷擴大直到看不到一丁點兒眼白,面皮下也蠕動扭曲,最終以嘴角裂到耳根子定格。
“好孩子,怎麽能連爹娘都不認了呢!”
妖祟聲音沉了下來,嘶啞不堪還怪笑着。
聞悅心裏厭惡,二話不說找準方向将赤羽擲去,赤羽準确無誤沒入女子額心,沒有鮮血流出,反而是接連不斷的黑色霧氣汨汩溢出。
少湙默契催動赤羽從腦袋整個穿過後,調轉方向從後刺穿另一只妖的頭顱。
過程行雲流水,妖祟壓根來不及反應就倒地化塵消散。
聞悅啧啧兩聲,自得揚了揚下巴,“也不過如此嘛!”
說完,以豪邁的步伐走過去猛地踹開鏽跡斑斑的青銅大門。
呆滞站在原地的成群屍妖以聲響為指令,一同轉動腦袋齊刷刷用渾濁灰瞳盯着她。
聞悅頭皮一陣窸窸窣窣的發癢,低罵了聲就要沖上去,少湙按住她的肩頭。
下一瞬,沙啞尖銳的笑聲響起,白袍者緩慢拍着手掌,大笑着走出來,左右兩側的屍妖又機械低頭,自動分出一條路來。
“我們終于見面了,聞悅。”他陰測測道,裂開的嘴角不懷好意明顯,掌心上懸浮着銀色幽鈴,随着他的動作發出清亮的脆響。
頓時針紮的疼痛密密麻麻從靈臺中傳遍渾身血液,突如其來的疼痛讓聞悅心跳t猛地一悸,腳下一軟,差點兒踉跄着栽倒在地。
幸虧少湙在身後扶住她,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就是你在我腦海裏說話,引我來無方城。”聞悅肯定道,也不好奇他又是如何認識她的。
繞耳的重音微散,那股似要撕裂開的疼痛漸消。
“你,不,是你們到底想做什麽。”
她沉着眉眼輕聲問。
白春生大笑,很滿意對方的識相,“我要的很簡單,将你手中的神劍赤羽交出來,我就放你走。”
他不拐彎抹角,直接挑明。
少湙摟着聞悅腰身的手指微蜷,眉梢微微上挑。
鈴聲漸歇,聞悅頭疼好了些,眼神略微怪異,澄澈的杏子眼上的睫羽撲騰,“好大的口氣,既然知道我這劍的身份,你怎麽好意思開口的,你叫我給我就得給?憑什麽,憑你手中的鈴铛嗎?”
區區一個鈴铛而已,是能給她造成一些傷害,但想要控制她那還是差了點的。
“哈哈當然……不是。”白春生大笑後,掌心一攏收好蠱鈴,打了個響指。
聞悅拿不準他的意圖,不敢放松警惕,微微動了動肩膀,感受到旁邊人灼熱的體溫隔着衣料傳來,心中霎時踏實不少。
對峙之間兩個形容枯槁的屍妖搖搖晃晃從白春生身後慢慢走出來,衣衫褴褛混着血跡髒污不堪,蓬頭垢面,站定在他跟前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白春生笑得太得意,聞悅搞不懂他哪來兒的自信,好似赤羽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似的,難不成用這兩只屍妖對付她?
“你可認識他們?”白春生不懷好意道。
“不認識。”聞悅幹脆。
這不廢話嘛!這屍妖怎麽來的她都不太清楚,哪還能認識。
白春生笑而不語,并攏兩指彈出一道妖力,遮住兩只屍妖面容的枯發瞬間被削掉,露出底下皮包骨頭、眼睑處腐肉還挂着膿水的臉。
“聞姑娘,這下總認識了吧。”他嘶啞桀桀笑道。
妖風乍起,寒意森森,刺骨的涼意破開包裹着她的溫暖,争先恐後從微小的毛孔鑽入體內迅速攀上脊髓蔓延至四肢百骸。
聞悅雙目圓瞪,霎時間心寒如墜冰窖,心比寒冬臘月的雪山更冷,手中的劍不住顫抖。
少湙反手握住她的手,略垂頭貼在她耳邊輕聲問:“怎麽了?”
溫熱的氣息灑在聞悅脖頸間,輕輕的刺癢感讓她回過神,僵硬地眨了眨眼。
“那是我爹和我哥。”她道。
怎麽可能!聞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爹爹和哥哥不是已經在十三年前那場屠殺中……
但她不會認錯的,那就是她有血緣關系的爹爹和哥哥,哪怕他們成了屍妖,皮相不複當年,甚至人的特征都幾不可見,哪怕蠱毒已經開始發作,她腦海裏的面容開始模糊,可曾經體內流淌過相同的血脈,再次相見,如今她渾身的血液仍叫嚣着。
“你想做什麽?”聞悅聲線顫抖,藏着自己都沒察覺的害怕。
“我要赤羽劍。”白春生再次道。
“赤羽劍是我旁邊這位公子的,我做不了主。我拿其他的和你換。”聞悅半垂眼眸,低念道。
白春生譏諷笑道,“聞姑娘,這個時候還和我打诳語就沒意思了,你既和赤羽契約,你說了算就是了,它劍靈又有何資格插手?可真是丢你們劍修的臉啊!況且——”
他話鋒一轉,“你如今還有什麽可與我換的?”
聞悅沉默着。
“為何要與你換,殺了你一樣也能帶走人。”
少湙眸光淬了冰似的寒意,骨節分明的手指豎在胸膛處,凝起白亮的光澤。
“聞姑娘确定要容他如此放肆?”
白春生壓根沒把少湙放在眼裏,斜睨着聞悅。
半遮臉的白色兜帽被風掀動,時不時現出底下渾濁透着貪婪精明的雙眸。
聞悅神色怔然,木讷地壓下少湙蓄勢待發的手。
少湙不可思議垂眸看着她。
“聞姑娘考慮好了?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白春生催促。
聞悅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揪着裙擺,內心天人交戰,院中兩顆枯樹枝桠震顫,每動一下就影響着她的思緒。
嗬嗬
白春生加了一劑猛藥,托舉着的雙手黑霧凝聚,跟前的屍妖痛苦發出嘶吼聲,面部皮膚撕扯扭曲,聞悅似乎都能聽到骨頭錯位的咯咔聲。
“你住手!我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