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第29章
祭祀山神的地方在古藤村後山,t 四周生長的古樹被砍伐,開出一大片空地, 足足能容納幾百人還不擁擠。腳下的泥土很瓷實,看樣子應該是常被人踩踏,經年累月而成的。
兩層圓形祭臺立于正中央,由無數黑色巨型石塊搭建,通體漆黑肅穆,上面挂着無數繪制着看不懂圖紋的雲幡,朗朗白日, 無端生出些神秘幽詭。
而底下的祝臺上裝飾着各類鮮花, 還放着些秋收的莊稼和成熟的野果,給一絲不茍的氛圍增添幾分靈動和生命的氣息,倒像是祭拜山神的。
聞悅來回繞着走了兩圈, 沒發現什麽可疑之處。
不對啊!
她站在外沿将偌大的祭祀場一收眼底。
祭祀場修建地氣派,雖說比不得皇家祭典的奢華豪氣,但大到整體布局,小到地上鑲嵌的每一塊地磚無一不散發着金錢的味道。
然而此刻空地上幾十個勞作者席地而坐,他們穿着不合時節的衣服, 因不堪重負的勞作導致臉上透着無可奈何的疲态。
他們兩兩坐在一起, 端着一碗稀粥,攥着看起來硬邦邦的饅頭大口大口吃着。
夕陽落,暮色沉。
天空中的雲積壓, 映着漸沉的天色顯得灰蒙蒙的。
兩種有着天壤之別的景象融合在一起,令人觸目驚心。
聞悅很難說對于這戲劇性的一幕心底是何種感受, 她總覺得哪裏不對, 一切似乎不該是這樣的!
既然想不通,她幹脆抛卻雜念, 強拽着心不甘情不願的少湙盤腿坐下。
帶着聞悅來得嬸子将自己的馍馍掰成兩半,熱心分給聞悅和少湙,“來,你們倆小年輕忙了一下午,也餓了吧,別嫌棄,将就着這馍馍充充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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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悅忙擺擺手,“不用了嬸兒,我們出來時帶了些幹糧路上充饑的,現在不餓。”
有些胖嘟嘟的嬸子不再強求,先是一口氣喝完土瓷碗裏清湯清水甚至沒幾粒米的稀粥,然後和着一眼破舊水囊裏的水啃馍馍。
“唉,要我說啊,真是不拿我們這些人當人看呦!”嬸子邊吃邊唉聲嘆氣,臉上因皮膚松弛起得褶子跟着一顫一顫的。
“每天叫我們白出力氣從山腳下搬這麽多又重又沉的聖具,夥食一點油水沒有不說,連鹹菜都舍不得多給,唉。”
聞悅見這些剛幹完重活,但只能捧着清水似的米湯和的中年男女,有心想安慰幾句,卻不知如何開口。
轉念一想還是保持沉默。
雖然吧她害怕鬼,但也知道這不過是傳說編纂出的虛無缥缈之物,她向來是不信鬼神之說的。
可畢竟山神是古藤村民衆信奉的神明,這祭祀有關事宜對他們來說應當是頂天大的事,他們自己可以抱怨勞累,她一個外人還是少說幾句,萬一觸犯到他們禁忌就不好了。
“就是!不是我說,這些聖具年年在換,祭臺年年重搭,一年花多少銀子啊,老子一年好不容易攢下點錢全打水漂了!”
“誰不是啊,我看啊這山神有個屁用,俺們還不是過的咽糠菜的生活,要不是祭山神,俺家前年就蓋新房了,還用住在那破屋?”
……
衆人聲音不大,但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一石激起千層浪,一個人的哀嘆點燃了衆人積怨已久的怨念,紛紛你一句我一句嘟囔着抱怨,壓根兒在乎還有兩個外來人在這兒。亦或者說就是專門說與聞悅他們聽,好吐一吐心中苦水。
聞悅汗顏,這……跟她想的不一樣啊,古藤村的人看起來也沒多崇敬山神嘛!
她下意識瞟向少湙,正和他一瞬不瞬凝視着她的眼眸撞了滿懷,高挑狹長的鳳眸裏幽邃捉摸不透,好似誘人的桃花釀,醉人卻又偏偏誘蠱着人想探尋更多。
這不知道還好,聞悅受不住這樣直白的注視,臉頰出于本能泛起些紅暈,微微發燙,她趕緊移開視線。
“既然這樣,那為何還要堅持祭拜山神?”
聞悅轉向那個憤恨聲最大的老漢,不解問。
“哎,有啥辦法,大祭司年年就要大張旗鼓的搞祭拜,我們這些村裏人還不只有配合。”
楊老漢擺擺手愁嘆,“想俺小時候,前個祭祀在的時候,哪用這麽耗錢費力呦,沒三年搞一次,大家就簡單在村裏頭殺兩頭豬意思意思下就好了,哪個想得到,這個二十多年前新接任的大祭司搞得這個隆重。”
但從這樣以後,村裏确實年年風調雨順,收成頗好,大家信神,也就樂意拿出大部分糧食出來祭祀山神,只要不想以前那樣鬧饑荒餓死人就好。
只是沒想到對他們的壓榨會越來越重,到後來甚至會因為負責修築祭臺任務過重,活活累死幾個人,村民們自然是有過不滿地,祭山神本就是祈禱生活好過些,結果反倒是因為祭祀典禮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還有可能把性命搭上,衆人都不幹了,一些年輕氣盛的青年相約着去大祭司家裏鬧,然而當天夜裏那幾人就暴斃了,第二日在後山的林裏找到屍體,都被猛獸啃食得不成人形了。
大祭司當着衆人的面說這是不敬山神,神明降下的懲罰。
這拙劣的謊言,誰信啊?他們信奉山神保佑只是一種精神寄托罷了,又不是傻子,世界上哪有神,就算有,能劈開山頭建村的神明擁有如此慈悲的心腸,又怎麽可能因幾句言語冒犯而枉害性命,這和妖物又有何異。
那幾個無辜的孩子不過是被有心人蓄意報複罷了,衆人心知肚明,可又無能無力。他們替死去的孩子可惜悲痛,可誰也不想再做出頭鳥,只能被迫咽下其中的苦不堪言。
他們不敢把這事放在明面上來說,私下裏也只敢相互抱怨咒罵罪魁禍首幾句。
聞悅默然,怪不得古藤村裏大多房屋看着破破舊舊,村民們的衣服也是補丁滿身,她還說他們看着善良又勤勞,怎麽也不至于過得這麽差吧,原來錢都花祭祀上了啊!
她再次瞧了瞧身後的祭臺,心情複雜。
根據她的經驗和直覺,古藤村的妖多半是與這惡霸形象的大祭司有關。不然怎麽能讓衆多村民心裏有怨還自覺出錢出力呢。
她不了解這其中的過往,只能随意猜測。
可是又是如何做到的?聞悅百思不得其解,單用手段計謀是很難讓幾百甚至上千人服衆的,她暫且知道千面妖可以控制人心,但她分明沒有察覺到妖氣啊!
離祭祀大典尚且還有段時日,那位不得人心的大祭司……是人是鬼,待她一探便知。
至于妖物……如今沒有任何線索,妖祟也謹慎,藏得嚴實,他們用再多的時間去尋也不過如無頭蒼蠅亂轉,還不如從這些疑點下手試試。
聞悅面上不動聲色,符合着衆人露出憤慨的表情,心裏默默計劃着。
那邊人還在争論,她心裏裝着事也聽不進去了,索性和熱心的嬸子告別後,拉着全程心不在焉的少湙離開。
**
每年除了輪到負責修築祭臺的那些人,其餘人都各忙着各的,婦人小孩下田幹活,收割秧稻,身材壯碩的男人們結伴去山裏打獵,年紀稍微大點的老年人則留在家修繕房屋,打掃衛生,喂養牲畜等。
各司其職,有條不紊。
聞悅回到村時天色已然黑了下來,小路上還有涼風呼嘯,吹動着田裏的作物發出獵獵風聲。
應該是要下雨了,往日這個時辰天還亮着呢!
聞悅隔着衣料撫了撫胳膊上激起的雞皮疙瘩,嘟囔道。
男人女人們也都收拾着東西往家裏趕了,遇到聞悅兩人都熱情打招呼。
聞悅自诩與誰都可以自來熟,還是招架不住村民們的熱絡,她揚起恰到好處的唇畔,一一點頭回禮,臉都要笑僵了。
要放在以前吧,她只會單純感慨古藤村民風淳樸,可她被雲州人坑慘了,她原本只是七分懷疑古藤村村民有古怪,現在也變成十分了。
呵,別以為裝作熱情善良她就會放松警惕!
聞悅心裏的小人板着臉嚴肅吼道,來使自己不被表象迷惑,她面上卻不顯露半分。
唉。
她瞥了眼身旁負着手,心安理得接受着衆人的問候,眼神都不移半分的少湙,着實佩服。
她就做不到了,哪怕不認識的人給她打招呼,她只會在心底疑惑,動作上都還是要給回禮的,不然她總覺得不禮貌,讓人家尴尬了。
诶,不知何時才能練就少湙這般的厚臉皮啊!
少湙餘光掃到t她自以為掩飾地很好的小動作,輕啧兩聲,長臂一攬将她攏在懷裏,骨節分明的大手按住她的後腦勺,止住她頻繁左右轉的腦袋。
“走吧,別在這兒點頭了,按照你這速度我們走回去得何時!”
少湙聲音含着明顯的笑意,心情十分愉悅。
這個姿勢聞悅與他挨得極近,她頭剛好抵在他肩頸處,透過衣物能感受到他隐隐的體溫,她鼻尖驟然□□燥清冽的淡香萦繞。
味道很好聞,有種莫名的熟悉。
聞悅不自覺小幅度聳動鼻尖,想要聞得更清楚些。
這個時節的風天然地帶着涼意,吹在皮膚上涼飕飕的,不舒服卻也不令人讨厭。少湙身上的暖暖的溫度再次讓她想到了暖爐。
別說,冬天用少湙當暖爐還真不錯,不花錢外還比炭爐烤火更舒适。
不過眼下她卻不喜歡這個姿勢,好像她被掌控了般不由己。
她反手拍打住少湙的手,不滿道:“說話就說話,怎麽還動手動腳的!”
聞悅想着少湙既是神劍劍靈,下手也就沒輕沒重,少湙如玉白皙的手瞬間泛起粉紅。
少湙輕嘶一聲,“你打人能不能輕點!”
“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