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 第4章
過道本該微弱的燭火不知何時吹滅,漆黑如幕,妖異猩紅的瞳眸閃爍,格外醒目,泛着兇光。
聞悅瞳孔驟縮,登時後退避開對方一擊致命的攻擊,才痊愈不久的小腿傷口隐隐有裂開之勢。
她來不及痛呼,被妖物一下撲在牆上。
狼面人身,張開的血盆大口怼在她臉上,枯黃的獠牙,嗖腥味撲鼻,聞悅差點沒熏暈過去。
她手死死抵在狼妖猙獰的面上,妖物壯碩的帶有皮毛的前臂毫無章法地掐住她喉嚨,憑着嗜血的本能不斷收緊。
聞悅呼吸急促,臉色漲得青紫,空着的手習慣性垂在腰間摸索。
靠!她心裏暗罵。
從喚醒少湙後,赤羽劍一直被他随身攜帶,這幾天為妖祟事件跑前跑後也沒想過去配一把新劍,導致現在竟然無趁手利器。
她咬緊牙關,擡腿狠狠一踢,趁妖物吃痛的間隙鑽出桎梏。
妖物本能地出發怒吼,調轉方向朝獵物猛撲過來。
聞悅身手不錯,但到底只能赤手肉|搏,在狼妖的猛烈攻勢中節節後退,最後用腳抵住牆角才勉強穩住身形。
狼妖眼底冒出濃濃的興奮,用力一躍給茍延殘喘的獵物最後一擊。
聞悅閃避不急,肩膀處瞬間多出五道血痕。
好痛!
她閉眼捂住血流不止的傷口,下一秒倒在地面滾動,原先站立的地方留下一個深深的掌印。
Advertisement
她迅速起身舉起桌幾從背後砸向狼妖。
桌幾四分五裂,木屑濺起。
狼妖被措不及防的攻擊打飛兩米撞爛後面的屏風。
聞悅不敢停留,轉身朝外跑。
好個少湙,前幾天待在客棧裏任憑她好說歹說就是不肯出去,今天卻早早提着劍離開,若不是她和赤羽劍契約綁定了,她都懷疑少湙是故意的了!
沒時間抱怨,她随手抹開嘴角濕濡的血跡,拔腿就跑。
狼妖爬起來,前肢揚起再重重砸下,空氣震蕩,妖氣蔓延。
它轉動頭顱,兇眸裏劃過紅光。
黑霧從它周身延出,猶如實質射出,準确纏繞在聞悅腳踝,向後一拉。
聞悅臉重重摔在地面,瞬間被拉回妖物掌心。
啊!
徹骨的疼痛從腿上傳來。
她忍不住痛呼。
狼妖血盆大口直接咬在她小腿骨處,鮮血噴出。
聞悅額間疼痛冒出來的冷汗順着臉頰滑落,她眸色暗沉。
撐在地上的手攥緊,忽地彈起身揮拳。
噗!
她手穿過狼妖胸膛,溫熱的血濺了她一臉。
嗷嗚!
狼妖發出撕心裂肺慘叫,立馬張口咬向她的頸脈。
聞悅剛才的一下用盡了全部力氣,現下渾身無力,閉眼等待痛意傳來。
下一秒,劍光劃過,狼妖嗚咽兩聲,應聲而倒。
聞悅感受到熟悉的氣息,身體驟然一松,也攤在地上,胸口不住上下起伏。
少湙上前收回劍,也不管滿屋子狼藉随便找了塊比較整潔的空地坐下,拿出巾帕細細擦拭劍身上的血跡。
聞悅轉頭,注視着他的動作。
等劍身重新恢複光潔,少湙對着燭火看了好一會兒,确認沒沾上一絲不該沾染的才放回劍鞘,将視線落在毫無形象躺在地上的聞悅身上。
狼妖就倒在一旁,劍劃開的傷口處血源源不斷滲出,像是怎麽也流不盡。
“你是在等我扶你起來?”
少湙長腿張開,手手肘支在腿上撐着頭,偏頭看着聞悅,好笑道。
暖黃的燭火跳躍,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修長,如此随性的姿勢竟莫名有一種壓迫感。
聞悅才不管這些,扯了扯嘴角,直白道:“對啊,誰知道你這麽沒有眼力見兒”
少湙輕嗤一聲,一點也不解風情,“随你,你愛躺在這裏就繼續躺着吧。”
接着,他抱着劍擡腿往卧房走。
“哎,你等等,扶我一把,我是真沒力氣了。”聞悅有氣無力道。
移動手指扯住少湙衣襟。
形勢所迫,向臭屁的少湙求助不丢人。聞悅心裏安慰自己。不行不行!等她恢複了一定把今天丢掉的場子找回來!
少湙停住腳步,垂眸打量她兩眼,唇無血色,俏臉蒼白,嗓音氣息微弱。看來不是裝的,真受了重傷啊。
他擡手撫摸下颌,盛滿碎星的眸子裏生出些許興趣,似是疑惑又似是喃喃自語,“還以為你不會受這樣重的傷呢……”
“嘶……痛死我了,啊?你說什麽呢?”聞悅沒聽清,沒有注意到少湙的神色。她渾身疼痛感不斷傳來,尤其是小腿。如果不是沒力氣,她早就痛得打滾。
現在痛叫也叫不出來,只能生生忍着,簡直欲哭無淚。
得虧她不知道少湙內心想法,不然得當場氣吐血。
少湙見她如此虛弱,勉強“大發慈悲”把她抱起來。
聞悅眼睛一亮,往他懷裏縮了縮。
真好,神劍就是神劍,瞧瞧這濃郁的靈氣!
少湙周身獨屬神劍的純粹靈氣流轉,一縷一縷鑽入她體內,運轉一圈修複破碎的五髒六腑,然後又從靈臺流出。
聞悅頓時感覺輕松多了,話又忍不住多起來。
“哎,你今天去哪兒了啊?是去尋找殺人妖祟線索了麽?”她猜測。
少湙睨她一眼,不鹹不淡道:“就随便逛逛,我可沒興趣去捉妖。還有——”他語調上揚,強調道:“你沒資格過問我的事。”
聞悅聽着他狂妄的言語,輕笑出聲,結果扯到了傷口,小臉一皺,倒吸一口涼氣“嘶!”
痛死了!
“什麽叫有資格沒資格的,我們現在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聞悅緩了小會兒,疼意稍退立馬反駁,說完又覺得好像哪裏不太對,“我們可是綁在一起的,身為你的主人那當然要關心關心你的。”
少湙腳步明顯一頓,滿頭黑線,快步踏進卧房将她扔在床上,幾乎是咬牙切齒道:“別再讓我聽到'主人'兩個字。”
“記住了嗎?”
他聲音冷冽,丹鳳眼裏漫不經心的涼意似要把人凍住。
“按契約來說我本就是你的主人,憑什麽不讓我說!”聞悅不服,反正有契約在手,他也不能真把她怎樣,她才不怕他。
但對上少湙帶着不達眼底笑意的視線,她不住心虛。
啊啊啊!
她說的明明是事實,為什麽會心虛啊!
架不住被盯得頭皮發麻,她扯起被褥蒙上臉,甕聲甕氣“哦”了聲。
*
聞悅體質實在異于常人,前天還要死要活癱在床上,吃了兩顆止疼的丹藥今天就能下地行走了。
“你很奇怪,我在你身上沒有感受到靈氣波動,你應該不是修士才對,可你的身體治愈能力絕對不是普通修士可比肩的。”
少湙撐在扶梯上,看着在客棧內上上下下來回走動不知在忙些什麽的聞悅更好奇了,平靜陳述自己的疑惑。
“那可不,別說一般修士,連昆侖山最厲害的弟子受傷了恢複速度都比不上我,”聞悅昂頭,相當的驕傲,還特地提起自己的裙擺露出光潔的小腿,“看看,看不出來吧,我要不說誰能想到我可憐的右小腿半個月內又是骨折又是慘遭狼妖毒口。”
“是看不出來。”少湙點頭認同,連一絲疤痕都沒留下。
“所以為什麽呢?”他笑着問。
聲音低沉有磁性,溫柔地帶有誘蠱力。
哼,聞悅可是把這個男人,哦不,這個劍靈看得透透的,還想從她這裏套話,想的美。
“我們只是各取所需暫時同行而已,你沒資格打聽我的事。”聞悅一臉嚴肅道。
她終于把這句話還給他了,不是場合不适宜的話她真想仰天大笑。
然後她一甩衣袖下樓,給少湙一個潇灑的背影。
爽!
終于到她給他甩背影了,看不慣他不可一世的傲嬌樣很久了。
少湙也不惱,依舊垂眸笑着注視着她。
裝吧裝吧,指不定正在生悶氣哈哈。聞悅當不知道身後跟随的背影。
她興沖沖往外走,一個不速之客迎了上來。
“聞姑娘好巧啊。”宋遠聲皮笑肉不笑打招呼,身上還是昆侖山統一的弟子服和白玉腰牌。
聞悅懷疑他衣衫就沒換過,都能聞到味兒了。
比起少湙直白不加掩飾的臭屁,她果然更讨厭宋遠聲毒蛇一樣的虛僞。
搞得他們好像很熟一樣。
她垮下嘴角,學着少湙的語氣,“不巧,這悅來客棧跟張府可隔着幾條街的距離。”
宋遠聲的笑皮面具有一瞬間僵硬,很快恢複正常,“是了,我是專程來找你的,昨天就聽到你遭到狼妖攻擊的消息了,但被一些瑣事絆住了,今天才抽出空來看看你可否受傷。”
聞悅聞言眯了眯眼,雖然很奇怪,前天晚上她和狼妖打鬥過程中造成的動靜那麽大,客棧其他人卻毫無察覺,但是也正因這樣,狼妖之事t根本沒傳出去,宋遠聲是從哪兒聽的?
“确有此事,不過區區狼妖而已,毫不費吹灰之力就殺了,我好着呢,不過你是從哪兒聽到這事的?”
宋遠聲不着痕跡掃過她全身,半晌才笑着開口:“如此甚好,看來除妖還梧城百姓安寧一事很快就有着落了,至于我從哪兒得知的——”
宋遠聲笑得意味深長,“我們捉妖師自有獨特的秘法感知妖物。我倒是想問問狼妖的屍身在哪兒?”
“怎麽?”
“別誤會,”他連連擺手,“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從它身上獲得些有用信息,畢竟是這半個月來唯一捉住的妖,其餘作亂的妖連影子都沒看見過,這是一個很大的突破口。”
聞悅不太想理他,她直覺告訴她眼前的宋遠聲危險程度可一點兒都不比妖祟低。
而且她都不想說,他宋遠聲就算察覺到了妖氣又怎能這麽肯定就是狼妖呢。
“哦,屍身我銷毀了,那個,你要是沒什麽事的話我就不奉陪了,我有點忙哈。”
她客客氣氣想把宋遠聲敷衍走。
對方見也問不出什麽,也就果斷告辭了。
“既然肯定他有問題,為什麽不直接動手?”
少湙張揚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好在一樓客棧沒什麽人。
“打不過呗。”聞悅随口。
“你也算有點自知之明。”少湙的話無不欠揍。
聞悅呼氣,她忍,這個更打不過。
其實倒也不然,對于宋遠聲,她正面對上肯定是沒有勝算,但她有底牌啊,少湙雖說嘴巴毒了點,脾氣臭了點,但至少不會真讓她死了。
她更多的是擔心打草驚蛇,抓住一個有問題的宋遠聲又如何,順藤摸瓜揪出暗處的秘密才有意思。
以前她實力不夠就算了,如今有了神劍加持可不得好好利用。
“雖然你不算真正的捉妖師,很弱雞,偏偏愛往危險湊,但我很欣賞你的勇氣。”
少湙拍了拍她肩頭,感嘆道。
聞悅被他突如其來的贊嘆激起一身雞皮疙瘩,拍髒東西般拍掉他的手。
“你前天晚上說的那句話很對。”少湙突然。
“我說什麽了?”
聞悅一臉警惕擔心他使壞,她是個嘴閑不住的,平時一個人也能叭叭叭個不停,一時間想不起說過啥能讓神劍大人記住還專門表示認同。
“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笑意吟吟看向她,微微彎腰與她視線齊平,笑得一臉和善。
“我應該給你捉妖提供些幫助。”
……
“喂,等等我,走慢點呀,這大熱天的。”
太陽火辣辣不留情熾烤着每一個行人,聞悅以手為扇不停擺動,只為絲絲涼意。她小跑着跟上少湙步伐。
梧城闾左區街道空蕩,恐懼無聲蔓延,街道兩邊店鋪多數關門閉店。
百姓基本能自給自足,也就不願在妖祟出沒時期外出,生怕被盯上。
青天白日大街上竟安靜地可怕,只偶爾有兩個步伐匆匆的行人穿過。
連知了都被不安感染,不再鳴叫。
聞悅能理解普通人的害怕不安,如果沒有神劍傍身,她也會和他們一樣的心境。
客棧老板都要歇店謝客,還是聞悅說盡好話發誓保證,老板才勉強同意正常營業。
她搞不明白少湙這是要帶她去哪兒。
“你說的線索還有多久才能到啊。”聞悅抱怨。
“快了。”少湙不走心回道。
聞悅幹脆跑上去貼着他背後。
呼,涼快了。
拐過幾條街,空氣中的不安淡了些,明顯比之剛才熱鬧不少。
聞悅知道這裏,梧城的中央官紳富豪聚集區。
眼下全城彌漫着恐懼,這裏依舊歌舞樂坊笙歌不斷,酒樓花樓客人來往。
聞悅看着從酒樓裏摟着肩嘻笑打鬧出來的富家公子,搖搖頭輕啧兩聲。
走在前面的少湙站定,聞悅走神中一個不察直挺撞在他背後。
“幹嘛?”她捂着額頭惡人先告狀。
少湙這個時候懶得計較她的倒打一耙,神神秘秘豎起食指抵在嘴邊,“噓,小聲點,看那邊。”
聞悅順着他的視線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