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別墅驚魂(十七)
丁鶴身子一僵,拿着鋤頭的手緩緩垂下。他低下頭,看看攔在自己腰上的手,垂眸似乎在思索。
但只是幾秒鐘,他就把左手覆在郁謹的手上,唇邊浮起略帶哀傷的微笑:“好。”
“我們去書房說。”郁謹轉而牽起他的手,扭頭向樓上走。
丁鶴乖乖跟在他身後,只是回過頭陰冷地看了柳兮兮一眼。
柳兮兮警惕地看着他,卻很快被一雙從黑暗中伸出的手捂住了口鼻,拖向陰影。
丁鶴滿意地收回視線,加快了步子,和郁謹站在并排的位置。
郁謹的餘光瞥到了一切,卻只是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前走。
書房的暗門已經關上了,屋外的風雨早已停歇,靜谧幽淡的月光從窗口傾瀉而下,給從窗口到門口的這一條路鋪了一層薄薄的白紗。
丁鶴确定門已經關上,沒有人能來幹擾兩人,靜靜看着郁謹,等他先開口。
郁謹背靠着旁邊的書架,狀若無意地拿下一本書随意翻着:“你是故意把我騙去閣樓的,對嗎?”
“那裏很安全,她的力量到不了那裏。”丁鶴試圖解釋。
郁謹翻了兩下書,很快就一臉無趣地把書扔在了一邊,又換了另一本書翻看:“我知道,你想暫時把我困在那裏——理想狀态是我昏迷一夜——然後等第二天一切都解決了放我出來。”
丁鶴垂下睫毛,遮住自己眼睛裏翻湧的複雜情緒,聲音依舊溫柔:“可是被你識破了。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很早。當我們發現沒有寄出的信時,明明很難認出的字,你卻一下就能說出內容。而且上面的字明明只寫到‘恨’字,你卻能把後面的內容補充出來,說明你早就知道信的內容。柳兮兮之前的猜想,也算是一個提醒,如果是有人故意引我們來這裏的,那麽一定是你的嫌疑最大。”
“你甚至從那個時候就開始收集我的血液。你和柳兮兮一起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我也猜到你應該發現了什麽,你想搶柳兮兮幫我處理傷口的機會,就是想收集我的血液吧?”丁鶴嘆息一聲,“其實我早知道,你這麽聰明,又這麽了解我,一定會猜到我的用意。”
丁鶴幾乎把他當初的想法摸了個透徹,唯一不同的是,他當時對柳兮兮也不是全然信任,确實有擔心她下手輕重的問題。郁謹抿抿唇:“所以你為什麽還要這麽做?你明明知道困不住我。”
“只要能拖延時間就夠了。只要再拖延十分鐘,也許就夠了。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丁鶴苦笑着搖搖頭,“其實這件事和你沒有關系,如果不是你執意要跟來,我根本沒有想過帶上你。你為什麽就不能假裝自己不知道呢?”
郁謹定定看着他:“你撒謊。”
“在看到那副畫的時候,我幾乎就确定了,那個畫肖像的人,就是我的父親。我的畫是跟他學的,他畫畫的風格我最清楚。而郁金香,也恰巧是我們家族的家徽,甚至于他名字的最後一個字就是‘峰’。”
丁鶴自嘲地笑笑:“你果然什麽都知道。”
“在丁薇的卧室裏,她說我最應該去死,因為在她心中我和我的父親并無二樣,不僅我的父親欺騙了她,甚至我也欺騙了你。”
他說到這裏,忽然覺得喉嚨有點堵。他的父親确實撕碎了諾言,那他是不是也真的要欺騙丁鶴?
他捏緊了手中的書脊,略帶發洩性質地把書扔到地上,甚至有些煩躁地把更多的書從書架上撥到地上。
丁鶴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他發洩的行為:“不,我的母親……她只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我知道你沒有欺騙我。”
郁謹低聲道:“我知道,你從來沒有想過傷害我。我之前疑惑為什麽這個房屋的主人會做一些互相矛盾的事情,為什麽明明想要我們找到她的屍骨,卻又對我們下死手。為什麽整座別墅都由她控制,卻存在着能夠消滅她所驅使的其他怨靈的方式。因為這座房子裏有兩個意志,它們有時會互相沖突。”
園丁會直接無視他們會追着何櫻櫻那邊而去,是因為忌憚他的力量;女傭在火中掙紮時,曾嘗試着向他靠近,卻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抵擋住,是因為丁鶴在阻擋着她;羅一性情大變,想向他複仇時,也是丁鶴一刀擊中要害。
但是丁鶴也确實殺了很多人。按柳兮兮的說法,丁薇的怨靈是無法離開這座宅邸的,那麽那些在外死去的人,一定是丁鶴處理的。丁鶴算得上他的殺父仇人。
他無論如何做不到心無芥蒂。
郁謹的語氣中隐隐透露着掙紮:“你為什麽之前不跟我說,也許這件事還有回轉的餘地。”
丁鶴近乎虛脫地一笑,抓着他的左手把他抵在書架上,左手撐在他的臉旁,把他困在自己和書架之間,眼中燃着絕望的火焰:“你知道了這些,還會和我在一起嗎?”
“你看看我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真的還會接受我嗎?”
“我殺過很多人,裏面包括你的父親。我的母親神智全失,甚至還想殺你。”
“我從小就沒有感受過所謂家庭的溫暖,也不知道什麽是愛,我不知道怎樣才能做一個完美的戀人。”
他咄咄逼人地問:“你會繼續和我在一起嗎?”
他一連串的問題,幾乎把郁謹逼到了絕境。這個時候,無論是肯定和否定,都很難順利地回答出來。
丁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靠近郁謹,把嘴唇覆在對方的嘴唇上,低聲喃喃:“我知道你不會救我的。”
起初這個吻極為輕柔,像是落在花瓣上的蝴蝶,生怕振翅的幅度太大,将花瓣震得七零八落。他給了花朵足夠的時間,讓他選擇逃避,如果花朵願意,随時可以撤離這段感情。
花朵最初緊張得枝葉和花瓣都緊繃着,但他卻沒有逃避,反而在蝴蝶要失望離去之前,稍稍合攏花瓣,似乎在挽留。
郁謹開始緩慢地加深着這個吻,像是蝴蝶确定花朵并不脆弱後,試探地吮吸着花蜜。花朵忍不住顫抖起來,稍微卷曲起花瓣,仿佛要把蝴蝶困在花心。
兩個人再分開始時,都有些喘息。郁謹覺得有些頭暈,右手撐住書架,才勉強穩住身體:“我和他不一樣。”
他的雙眼彌漫着一層水霧,迷迷蒙蒙地望着丁鶴:“我不會抛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