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別墅驚魂(十四)
郁謹回過身,站在面前的是一名中年女性。她姿态雍容,神色端莊,如果不是慘白的臉色和黯淡的目光,當是一名極具親和力的貴婦人。
郁謹神色仍舊冷淡,手卻暗中握緊了打火機,觀察着她的動向。
中年女性卻微微一笑,向他問好:“你好。”
“有興趣聽我說一說故事嗎?”
她看起來并沒有敵意,撣撣座椅上的灰塵,邀請郁謹坐下。
“抱歉更好的條件招待,還望海涵。”
她坐在郁謹對面,雙腿并攏斜放在面前,雙手放在腿上,脊背挺直,姿态優雅。她見郁謹也入座,才開始娓娓道來:“在大約四十年前,這裏流行的還是介紹婚姻,多數人只看家庭背景和成分,就能敲定婚事。”
“我所要講的這對夫妻也是這樣。只是剛結婚不久,就趕上了政策改變,丈夫遠走他鄉尋找商機,妻子則留在了家鄉。”
她垂下頭,語氣有幾分惆悵:“可是一個女人留在家裏,無依無靠的,多少人在忌憚呢。”
“她向丈夫傳達自己的不安,但丈夫卻以事業繁忙搪塞。終于有一天,妻子承受不住了,她想要重新選擇一個依靠。”
她有些狡黠地笑了笑:“這就可以看出男人和男人的不同了。有的人認為,只要足夠強大,就能用權力和暴力讓人屈從,而有的人,則會溫柔地填補人心靈的空缺。”
“所以她出軌了。”
“你說話怎麽這樣不好聽?”婦人故作嗔怒地蹬他一眼,又嘆息一聲,“是的,她有了其他的戀人。那是她感覺最快樂的時光,即使他們的關系并不正當。”
郁謹淡淡道:“非正當的親密關系确實更令人感到刺激。”
“或許我應該收起之前的話,還有你這種依靠激怒女性獲得關注的男人。”婦人毫不留情地回嘴,輕哼一聲,站起身來背對着她,像是在生氣。
郁謹不禁露出笑容:“那請您繼續說吧。”
婦人回過身來,背靠着擺放牌位的桌子,點燃香爐內的香,看着袅袅升起的煙氣似乎陷入了沉思:“但是好景不長,幾年之後,丈夫的事業小有成就,于是回鄉把妻子接了過去。”
“妻子被迫和戀人分別,心情很低落。她那時候大概是頭昏了,想和丈夫離婚,但曾經的戀人卻再也不與她聯絡,有了新歡。”
“而她也發現自己懷有身孕,知道自己一個人帶着孩子太難生存,于是便忍了下來。”
郁謹右手虛握成拳,食指指節抵在唇上,似乎陷入思索。
“她本來已經心灰意冷,準備和丈夫好好過日子。卻不知道丈夫從哪裏聽來的流言,懷疑孩子不是自己的。他偷偷去做了親子鑒定,發現孩子确實不是自己的。”
“你應該能想到,他當初有多憤怒。”婦人露齒一笑,眼中有了恨意,“他質問妻子,并開始毆打妻子。妻子的反抗讓他的怒意更甚,所以他最後殺掉了妻子。”
“他明明自己在外面養了很多女人,卻說自己只是風流,還很自豪。”
郁謹微微眯起眼,他感到有些頭昏腦脹,思維似乎陷入了停擺,只能看着婦人的嘴唇一張一合。
“孩子目睹了這一切。她本來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她學會了,如果面對父親的毆打,進行反抗,可能會招來更多的毒打,所以她學會了忍耐。況且兩個人的力量那麽懸殊,她又能做些什麽呢?”
“但是男人并沒有直接打死她。他想要妻子和那個不知名的男人永遠受到懲罰,覺得直接打死太便宜他們了。他還是把孩子養大,并且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當作向別人炫耀的工具。”
“他漸漸地發現,這是個正确的決定。因為如果打死了,他就需要找新的發洩品。孩子漂亮又聽話,簡直是最完美的出氣工具。”
郁謹掐了掐自己的虎口,逼自己清醒一些,卻發現一陣恍惚過後,面前似乎站着一個高大嚴肅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獰笑着拿起棍子,向他身上打來。
他想要躲避,卻發現全身無力,只能待在原處,眼睜睜看着棍子落在自己身上,連擡手抵擋都做不到。
憤怒和絕望開始在他心中彌漫。
“孩子慢慢長大,也有了接觸外界的機會。她在生日會上遇到了一個熱情的追求者。追求者無比熱烈地贊美她,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我說過,有的男人很擅長在女人傷心落魄的時候趁虛而入。”
“她那個時候正是喜歡幻想的年紀,也太天真,直接将真相告訴了追求者。她以為,追求者會可憐她,帶她一起走,卻沒想到追求者勃然大怒,認為她不再貞潔,拂袖而去。這件事也被男人發現,他沒有想到少女也敢忤逆他,于是更殘酷地對待少女。”
婦人冷哼一聲:“男人總是這樣,要求所有女人潔身自好,自己卻喜歡沾花惹草。反正她的追求者再也沒有出現。”
“少女已經出落得越來越漂亮,男人也對她産生了其他的心思。他可能覺得,強占別人的女兒是一種報複吧。”
是的,男人看他的眼神,除卻冰冷,已經多了情欲的意味。
但是更多的還是一種壓迫和威脅。即使使用的手段不同,歸根結蒂都是為了控制。
男人的眼神在說:我從其他人手中搶到了你,你現在已經成為我的所有物,我要讓他知道跟我作對是最大的錯誤,我才是真正的權威。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我随時可以讓你死,但我要你生你也必須生。
“少女懷孕了,身體也更加差了。男人已經不再折磨她,只是在她發瘋的時候,站在她面前,冷漠而厭惡地看着她,說她現在瘋瘋癫癫的樣子,連野狗也不如。雖然如此,他還專門找了醫生來,看管着少女不讓她死,大概他覺得,只有活着才能繼續懲罰她。”
“少女最終還是死了。可能這對于她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但她卻發現自己的孩子可能要延續自己的命運,雙重的怨氣疊加在一起,她終于變成了厲鬼。”
“她保護了自己的孩子,但與此同時自己也幾乎喪失了神智,她向當初所有知道真相卻沒有救她的人複仇,并且為了掐斷罪惡的延續,她還要殺掉他們的孩子。”
婦人走近郁謹,把手搭在他肩上,俯下身來,在他耳邊輕輕吐氣:“你說,她做的是不是很對?”
郁謹揚手打掉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有些搖晃地站起身:“您的故事說完了嗎?”
“我的故事不好聽嗎?”婦人掩唇低笑,利刃般的目光睇向他,“為什麽不留下來呢?”
她原本溫和的聲線也變得冷酷起來。
郁謹撞翻香爐,滅掉線香,頭腦清醒了一些,方才轉頭看她:“您的故事很不錯,香也很不錯。可惜有人正在等我,我不能留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