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炭同爐

第42章

當闵霈抱着忐忑地心态推開包廂的門的時候，其實是期望林瑜不在的。這樣他就可以把酒先藏好，等到林瑜他們進場了以後，氣氛熱烈互相寒暄了再拿出來。然後他借着酒的名義和林瑜說上一句話，把白天的事說清楚了就行。

可惜林瑜他們已經提前到了。

闵霈畢竟是今天最重要的客人，剛到樓下就被HD的衆人招待了起來。酒水什麽的早被同行的人帶進了包廂，他看了在負責點菜的林瑜一眼，想這人是沒看自己呢所以不和自己打招呼，還是在生氣自己今天的事。

張平輿也是個聰明人，他特地喊了林瑜一聲。

“來來來，小林啊，和闵少打個招呼。我想小林應該熟悉闵大少的胃口的，今天特地要小林定的餐館，到時候闵少別嫌棄啊。”

這話，其實張平輿為了林瑜以後的工作生活，應該不說才好，可是已經開口了，闵霈就順着張平輿的話說了下去。闵大少擺出一副在衆人面前應該有的大少爺架子，他手一揮：“也是，我們這邊今天還帶了酒水呢！”

哪有客人自備酒水的，張平輿剛想開口，只聽闵大少繼續：“我們兩家公司又不比別的，今天當作是好朋友聚個餐，你們出菜，我們出酒嘛！”張平輿一聽，闵霈一句話就把兩家公司的關系拉近了，他大笑，當場就帶着一群人簇擁着闵霈衆人上了樓。

在工作場上，說實話，對某些人來說是最讨厭這種聚餐的。要是一方是你們公司的甲方，而另一方，也就在是乙方這邊，你卻是級別最低的，也就意味着今天晚上這個聚餐你得端茶倒水一套流程下來，既不能讓人覺得你顯眼，又不能因為你的失誤導致客人不盡興。全場的注意力會集中在那幾位甲方爸爸身上，而你的注意力需要在全場人身上，他們伺候甲方爸爸，你伺候全場。

當然，每個公司，每個地方因人而異，不同的工作肯定遇到的場景不同。可是今天晚上HD這一行中的小舟就是那個忙前忙後的主，滬菜菜系偏甜，而龍城的菜系又主要以川菜為主，他之前在定館子時拿不定主意，還是林瑜出手幫了他一把。其實今天的目的就是要把萬晨的人陪舒服，哪需要照顧HD的人的心情。林瑜和張平輿商量了一下，通知了HD的人一聲，還是定了個有名的滬菜館。

後來又發生了張平輿介紹林瑜的那一幕。這下好了，林瑜和小舟點了個頭算是示意，主動挑起了承擔伺候全場的任務，小舟剛來公司不久，還不熟悉這個流程，自然是感激不已。

開餐幾個敬酒流程下來，林瑜剛剛拿了筷子，下一秒就要忙着其他事務，在場的幾位又都是大爺，自然是這個菜想要，那個東西突發奇想又想點一點。闵霈坐在主位上等看着那人，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可是就不看林瑜停下來休息一下的，他又開始心疼了。

闵大少正想着什麽辦法呢，只見身旁張平輿把手往桌上一放，“這樣吧，我們大家集體來敬一杯，願萬晨和HD合作順利。”

衆人連忙道好，就要起身舉杯的時候，闵大少突然問身邊的張平輿一句：“張總您是打算一口酒見底吧？”

你都這麽說了，其他人就算不見底都要見底了，張平輿看了闵少那滿滿的酒杯一眼，笑着要大家把酒杯加滿，卻聽這大少爺突然道：“哎哎哎，我不是這個意思呢，張叔。我媽和我說，肚子裏還沒東西的時候喝酒傷胃。我想張叔這麽照顧我，我們現吃飽了再繼續，先等一等，一家人，吃好再敬酒，我這杯放在這裏等着呢！”

大家面面相觑，還沒想清楚闵霈在說什麽，只見闵大少伸出手，一轉桌上的轉盤，将大菜轉到了萬晨的周師傅面前：“先墊墊肚子吧，老師傅今天在太陽下曬了一天，我們體諒一下。”

被闵霈點名照顧了的老師傅不知所以，因為會展是在展館內的，二十四小時的空調吹着，就算是中暑也很吃不上飯沒關系。但是畢竟是老人，心裏有數，立馬接下了闵大少的話：“對對，年紀大了，就怕胃不好。”

大家笑着接過這個話題，正巧林瑜回來了，他剛又給追加了幾個菜色。闵霈手一急，差點擠掉筷子，他假裝随口說說，“林瑜你來了啊，吃飯，先吃飽了我們再說。”

這暴露的就太快了。

所有人都看着林瑜，在場幾個主哪個不是心裏透亮的人精。特別是萬晨這邊剛剛幾個作妖的，桌上的菜色已經動了不少，一想到全場剛剛就這位忙前忙後沒顧着吃點東西，再一細想剛剛張平輿介紹的那點東西，心裏有數了。

“來來來，是HD的小林是吧，吃菜吃菜，別等飯菜冷了。”

場面瞬間又熱鬧的了起來，剛剛被闵霈單獨照顧的那位萬晨的老師傅就坐在林瑜身邊，他聽了闵大少的說法，吸了一口氣，小聲問：“呦，林瑜啊，對了，上次那個純淨水的方案是你出的吧。”

林瑜點點頭，周師傅對AY那點儀器心裏跟個明鏡似的，他身後拍了拍林瑜的肩膀：“你啊，有前途呢。”

闵霈坐在上席，林瑜坐在上菜的位置，自然是隔得有點遠。闵大少想要有人陪自己喝酒，但肯定不是身邊的張平輿，他本來就是個歪歪扭扭的腸子，今天白天的事情又堵在這個家夥的心裏，闵霈自然是顯得喝的不順暢的了。

張平輿連忙給林瑜使眼色，敬酒啊。

林瑜起身敬酒，還沒起呢，闵霈就哎哎哎的站起身來了。闵大少等着林瑜來，人酒杯還沒遞過來呢，手就碰上了，闵霈和通了電一樣收回了手，林瑜透過那金絲眼鏡瞪了他一眼。

闵大少眼見的臉就紅了。

在場一群人，除了沒談過戀愛的都是過來人。上一次陪着張平輿去了神谕山的，在心裏給張平輿豎起了大拇指，其餘人齊齊在心底為林瑜點了個贊。

這個HD的林瑜啊，還真的把萬晨的大公子給套牢了。

今天喝酒有分寸，一開始上的是小酒杯，闵霈舉着杯子，見到林瑜來了，換了小杯，也就幾十毫升的白酒。他這把林瑜放在心尖尖上捧着，看到人喝完了還心疼一下是不是會喝醉。林瑜喝完以後慢慢放下酒杯，丹鳳眼挑起，看了他一眼。

那裏面似乎有點東西。

闵霈嘴角微動，沒忍住，當着林瑜的面打了一個大噴嚏。

大家哈哈大笑，紛紛打趣是不是闵大少之前的相好想他了，闵霈捂着鼻子，剛那口白酒在喉頭打了個轉，沖得他眼睛發疼。闵大少說是起身要去洗手間一趟，大家笑着目送他走出門，闵霈洗了把臉，盯着鏡子裏那個鼻子發紅的自己，覺得自己今是丢臉丢大發了。

可要是戀愛不是這種多巴胺上腦的事情，還怎麽會讓人瘋狂呢？

他推開門從外面折回包廂，闵大少耳尖，竟然聽見了林瑜的聲音。

那人正在叮囑服務員：“把姜絲切碎切細一點，和黃酒一起熱了，等下送上來。”

服務員繼續問：“既然是感冒了，要不要追加一份甜湯？”

林瑜問：“有什麽甜湯推薦的。”

“快的話有冰糖銀耳，要不這樣，等下每人專門上一盞燕窩如何？”

“我不吃銀耳，也不吃燕窩。”闵霈抱着胳膊懶洋洋地靠在走廊盡頭，林瑜朝服務員示意，對方立馬就拿着菜單走了。闵霈走了過來，小聲在林瑜身前道：“我沒感冒。”

林瑜上次在杭州算是見識了闵大少那出門就生病的體制的，他揮揮手讓闵霈走開一點：“都發燙成這樣了，你說你沒生病。”

闵霈笑了，他不知道是自己真感冒了臉頰發燙，還是因為林瑜這麽照顧他讓他臉紅了。闵大少靠在牆上，盯着那人離去的背影。

“白天對不起。”

林瑜回頭看了他一眼：“你比我小，讓着你算了。”

闵霈噗嗤一下笑了，林瑜怎麽這麽好呢。

好的讓他想留在這一刻。也許就是這個帶着白酒芬芳的錯覺，還有提升了的體溫讓闵霈有了某種動力。他晚上喝多了煮了姜茶的黃酒，辣得只冒汗，聚會完了以後闵大少別出新意，不去唱K也不去打牌，他要去上海市中心看看。

于是地點定在了浦東。

一路上闵霈心髒發跳，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個什麽。HD和萬晨一些人識趣的開辟了第二戰場，不打擾闵大少了。林瑜倒是被安排的妥妥地，那些人就差不讓林瑜今天晚上回來了。他們剛剛到金茂大廈下的環形廣場，正好遇見一對新人以金茂大廈為背景在拍婚紗照。衆人識趣的沒有上前去破壞鏡頭，在一邊遠遠地看着，闵霈擠在林瑜身邊，可能是那個時候腦門抽了抽。

他竟然單膝跪下來了。

路過的一群小姑娘一陣驚呼，同行的那幾個不知道闵大少居然會玩這麽大，心髒都吓停了半截。闵霈單膝跪在林瑜身前，身後是炫目奪眼光彩亮麗的上海夜景，林瑜額前的頭發被風拂過，闵霈緊張地擡頭看着他，伸出手來抓住了林瑜的右手。

“我，我想清楚了，林瑜，我想和你在一起，無論我，我承擔哪個角色。我就只想問你願不願意。”

林瑜呆呆地站在那裏，這個世界上，也許就只有闵霈這一個人會把尋求能否‘在一起’這件事弄得比求婚還要正式。路過的人全部停了下來，闵霈高大帥氣，林瑜美麗動人，幾乎是所有人都掏出了手機來拍攝這一對同性情侶。

被搶了風頭的那一對戀人也不着急，新郎笑着道：“嘿，說個話啊大兄弟！”新娘笑着捶了自己老公一下，那人配合着全場氣氛：“幹杵着也沒有用啊，吱個聲我就把我們的攝像師當場借你們了哈！”

全場哈哈大笑，闵霈跟着笑了，露出了小虎牙，林瑜心一動，終于知道自己在那個葡萄芬香的夏日，對闵霈說的那些話，在自己心裏到底是什麽意思了。

闵霈太炙熱了。

溫度太高了，接近他你就想融化，哪怕是寒冰都逐漸成了水，哪怕是冰山都有了裂紋，哪怕是極寒之地都有了一絲春意。他之前在那個夏日的清晨對着闵霈說了那麽大一通看似是道理的話，其實是一個意思。

我害怕了。

闵霈太熱情了，太炙熱了，太溫暖了，享受過了溫暖的人就不能夠再耐得住極寒，感受過春風的人就記不起來冬日的寒冷，嘗過極致的溫柔就再難以體會到普通的好。他說是要保護闵霈，其實保護自己。

因為他害怕這份炙熱的感情會像米曉楠的一樣，不斷地折騰，不斷地消磨，最後消失。

那可就太冷了。

闵霈擡着頭，人造燈光在他眼中仿佛是星光般閃耀着，林瑜的手指動了動，這位冰山美人的表情在無限變化的燈光中微微起了變化。闵霈的眼睛漸漸瞪大，手越握越用力，他盯着林瑜的眼睛，嘴唇輕顫。

“你笑了。”

林瑜板着臉：“沒有。”

“你笑了，你眼睛笑了。”

“還差一點點闵霈。”

“你笑了！”

闵霈聲音有點大，全場圍觀的群衆不知所以，但是聽到這句話全部都鼓起了掌，那對新人真的把自己的攝影師讓了出來，閃光燈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閃爍着。闵霈的體溫升高，林瑜的手握着真的是如玉一般溫潤，哪怕林瑜說還差一點點他都已經滿足了。

融化一座冰山需要幾個步驟呢？

他竭盡全力，總算是看到了一點勝利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