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炭同爐

第3章

那天在包廂裏發生了的事情還是傳了出去，闵霈已經做好了被所有人看笑話的準備，不料這段故事在龍城裏轉了好幾圈，最後大家也只是感嘆林瑜和米曉楠的那五年長跑，最終還是經不起時光的折騰。

闵霈這時候才微微回過神來，敢情那天包廂裏的那些人，是真·龍城·熱心·吃瓜·好奇·八卦·圍觀群衆來着，他們也不是想抹了他闵大少的面子，那些舉動，反倒是真的一窩蜂的想來見證林瑜和米曉楠這漫漫愛情長跑最後一段的。

在龍城之外長大的闵霈本來都做好了林瑜是什麽大勢力來頭的準備，都想好了生意中要是被人不長眼橫插了一刀要怎麽辦。現在倒好，這件事就在龍城的同性圈子裏傳了好幾圈，竟然也沒有怎麽變味，闵少這個身份還隐隐地被林瑜給擡起來了。他坐在辦公椅裏懶洋洋地往後仰了仰，對着瓜的走向感到略微的差異，闵霈倒有點兒喜歡龍城人這淳樸吃瓜勁兒來。

“闵少。“

張落敲了敲門，伸進來大半個腦袋：“您準備出門了嗎？“

看到他闵霈就氣打不出一處來，那天晚上還有一大笑點就是那牛奶片。見到他闵霈就想拿鞭子抽他一頓，張落已經為這事躲了闵霈好幾天了，今天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張落才敢露個面。

只見闵大少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

“尼瑪你是缺鈣啊還是缺腦門兒啊，你還随身帶着奶片走，你還敢用這玩意唬弄別人！你拿點什麽不好，你拿個泡騰片氣勢也比那玩意吓人，你！你還躲，你給我出來！“

“我不也是怕嘛，哎哎哎，別打了、別打了。“張落躲椅子後面，”人多眼雜，我就怕拿個不長眼的小玩意給您舉報了，哎哎哎哎！我不是沒想嘛，誰叫那林瑜的家夥狗鼻子有那麽靈。人生地不熟，我發誓，下一次我絕不給您丢面子了！“

“你還您，這十幾年的情分你還您！”

闵霈踹了他那虎背熊腰的發小一腳，張落假裝疼得受不了，無比誇張地哼哼了幾下以後問：“對了，闵少，今下午你還去看西邊的那家供應商的廠子嗎？”

“去，這群老狐貍不就是看我不懂這一行嘛。”闵霈理了理袖口，“原理我不懂，挑刺我總會吧？“

雖然那天晚上的一群家夥眼界力确實有點不夠，但是闵霈也真的是被闵家發配到龍城來的。在外地出身的闵霈對闵家這點老本行一無所知，別說上下企業了，闵大少到現在在這邊都還是被架空的對象。

龍城這片工業區夠大，當初劃分的時候上面差不多想把周邊好幾個城市的重工業都放在這一塊。闵家萬晨在這片地方屬于制造業環節的下游，最重要的黃金環節，是被這些其他廠子捧着對象。針對今天下午這次出行，對方公司派專車專人定時來接了人，闵霈和幾個重要骨幹一起上了車，對方眼力也足，一眼看出來闵大少的情況，專門針對他，短短十幾分鐘的路程，蜻蜓點水般的就幫闵大少理清了他們HD與自家之間的商業關系，還不動聲色地踩了萬晨現在供貨的供應商AY一腳。

“我們和AY可是合作了好幾年吧，我記得。”

闵霈假裝不懂，問了同行的劉總一句，對方微微點了點，直接對HD公司的人道：“我們是AY合作了多年的老顧客，只是最近幾年原材料成本上升的太快了。“

HD的人聽到這句話，喜笑顏開，連連點頭。闵大少眉頭微微一跳，聽出了點門道來。自從他來了萬晨這邊以後，這群老人表面上什麽都依着他，大小事情、文件說明什麽的也都逐一讓他過目。而實際上，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任何一個人向闵大少點明了，萬晨這邊的工廠，下一步到底要做什麽。

您不問，我們怎麽好說？

可是我們不說，您又怎麽好問？這可就別鬧出笑話來了，我的闵大少。

闵霈最恨的就是這種凡事都隔着一層紗的做法，然而今天他運氣好，終于在這一場出行中摸到了一點蛛絲馬跡，合着HD那個供應商還不清楚他現在在自家工廠到底是什麽地位，闵大少不動聲色地順着對方剛剛的話回了一句：“看樣子，那家叫AY的工廠也沒大家口裏說的那麽好嘛！”

對方負責人當下就來了興趣，在這剩下的路程裏，想着法子轉彎抹角地将AY那家公司從裏到外，從生産到銷售都損了一遍。闵霈當樂子一樣聽了一路，眼角卻盯着自家那幾個大佬，負責采購的朱總坐在一旁皮笑肉不笑，一邊聽，聽到好笑的地方，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果不其然，下了車以後，HD工廠的那一些迎接人員，看到了萬晨這行人以後，喜得就像過年一樣。闵大少跟在裏面，聽着雙方寒暄的內容，耳尖的聽到了一句。

“最近原材料成本漲得太快啊，貨源還是提前做好準備，AY那些人供貨又總是不及時……”

闵霈心中一驚，當下就明白今天這局是要幹什麽了，AY每一年與萬晨簽訂的合約都是以千萬起步，多的時候一年甚至有過十幾億的成交額。這要是要換原材料供應商，別說是正式供應，光是多增加一個備選方案，這裏面漏出來的油，都夠HD公司喝上好幾壺了。

奈何對方就只說了那麽幾句，就不再提及這個話題，闵霈來龍城的時間太短，連基本的方向都才剛剛摸清，他哪裏知道今天這件事情已經進展到了哪一步？是來唬他的，還是真的誠心誠意想帶他來走個過場？

如果今天這件事他就這麽放過了，那萬一有一天，真的這上億的原材料說替代了就替代了，等總部問到他的時候，這群老狐貍肯定就會以今天的事做文章。你闵霈都已經正式參觀了人家的工廠，說不定還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拿了人家的好處，你現在說你不知情，那就有一點而不講理啦！

于是，這一路上闵霈的目光就沒有從這行人身上移開過，自打從學校裏畢業後，闵霈還是第一次如此聚精會神。等路過一片廠區，闵霈多了一個心眼，注意到萬晨設備采購部，也就是AY原先直接對接的那個部門的石經理連連看向一個地方，闵大少扭頭看了一眼，只見那上面寫了一個三。

參觀完了廠區，又回到HD他們行政處喝茶，闵大少做出一副懶洋洋的樣子，打了好幾個哈欠。自家的劉總皺着眉只想把他往外趕，闵霈叫張落給自己打了個掩護，他往後一站說是不舒服，總經理劉浩哼了一聲，說是闵大少剛來龍城水土不服，就讓他出去了。

闵霈把門一合，轉身自己一人就往廠區那邊溜達着去了。

不料HD的管理太過嚴格，進入廠區都必須有專門的通行卡，闵霈将腦袋頂上顯眼的安全帽塞到角落裏。按着走廊上的銘牌摸到了總經辦，裏面幾個小姑娘看到他這個大帥哥眼睛一亮，闵霈故意弄亂了一點頭發，笑得有點兒腼腆，只說自己是剛來實習的，想問三車間怎麽走。

來自總經辦的小姑娘們熱心無比，也沒想過闵霈是騙人，一問他還沒有進出廠區的門卡，就說還不行。其中有一個直接讓他去找人事，這樣還快些，眼見對方就要打電話了，闵霈趕忙按住對方的手。

“不用，不用，我就等接我的人來吧。“

闵霈長得帥氣，一張嘴又會哄人，先拐彎抹角的表揚了小姐姐們長得漂亮，又說HD公司風水不錯，養人。他本身長得就帥，嘴裏又像抹了油似的不停捧HD剛進總經辦的幾個小姑娘。不到幾分鐘，對方連怎麽進出廠區大門的方法都告訴了他，闵霈眼角彎彎，拿着小姑娘的卡在手上轉悠了幾圈，等回到對方手裏的時候，就已經将自己的那張外賓卡給換了進去。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借機看了一眼手機說是有人找他要走，于是幾個小姑娘又這麽眼巴巴的把他送了出去。

闵霈拿到卡，拔腿就往廠區方向走。他低着頭，整理了一**上的西裝，又按低了頭上的安全帽，趁着四周無人刷進了廠區，裏面機械聲轟鳴。進去之前他還偷偷看了一眼手機，張落那邊沒有消息，看樣子那幾個老狐貍也不在意他到底去了哪裏。

真是見了鬼，天底下哪還有逼着自家己董事長親自來做間諜的公司。

他左轉右轉，順着筆直的馬路摸到了剛剛看見的那一個廠房，正巧裏面有人出來，闵霈心虛地低着頭站在那裏，裏面開叉車的工人不耐煩地按了按喇叭，又把他趕到了路邊上去。闵大少紅着老臉，貓着腰趁機溜進了車間，光是除塵就花了半天，剛踏進車間，就被擺在一樓正中心的那個龐然大物吸引了目光。

闵家是做器械出身，不然最後也不會有足夠的資本将重心轉移到現代機械化技術上去，那個卧在廠房中心的龐然大物雖然還沒有罩漆，電線外露，但是光那鋼鐵構築的線條，就足以讓所有男人為之駐足。

闵霈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觀看一座尚在構建之中的鋼鐵之軀，他腳步放慢，目光難以移走，還沒過瘾，一個手掌重重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幹什麽的！”

“哎哎哎哎！慢慢慢點！”

闵大少雙手猛地被人反綁，膝蓋一疼腿一彎，直直地被人往地上按。縱使闵大少天天去健身房，再怎麽勤于鍛煉，可怎麽說也抗不過車間這幾個搬運工的鐵砂掌，來人對着闵大少的背部呼了一巴掌，闵霈臉疼得一抽，擡起頭，對方對着他後背又是一下，闵霈嗷嗚一聲，剛好在二樓透明隔斷間的玻璃後看見了一個身影。

林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