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棋手

第1章 受害者

受害者

“川哥，北36方向石頭後有人，應該是對面狙擊手。”

話音剛落，右側靠窗那臺電腦上的畫面倏然變灰，木盒子的青煙徐徐上升，電腦前坐着的少年怔愣在原地，手指放在鼠标上一動不動。

組隊頻道裏噤聲一瞬，剛才的男聲再次出現：“UIP太狗了，搞偷襲這一套，幹掉川哥這一次不知道能顯擺多久。”

男聲緩和氣氛的話說完，歪頭透過縫隙往對面看，只能看到一縷被耳機壓得翹起的白發。

少年穿着一件純黑的老頭衫，黑紫混合的棒球服套在外面，左側胸前刺着龍飛鳳舞的PPS字樣，背上則是同樣刺繡材質的“Flow”。

耳機将外界聲音隔絕，季慕清面前的電腦自動跳轉到觀戰視角，他看着匪夷所思的場景，第一時間低頭，卻在低頭時發現了自己的裝扮。

除了老頭衫外，破洞褲才是他更接受不了的存在，他耳根發熱，試圖用手去擋住腿上裸露出的肌膚，耳機裏霎時傳來的“叮──”将他的注意力吸引。

他擡眸望去，看到電腦屏幕中獎杯的圖案，游戲勝利了。

“累死我了，我最後那個跳殺怎麽樣？”對面三人站起身，身影稍微胖些的人伸了個懶腰，朝他開口。

季慕清一臉茫然，對他的話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明明前一秒他還在科技館下着象棋，一眨眼的功夫，他卻坐到了這裏。

“川哥？”思緒被打亂，旁邊一名眼鏡男察覺到他的異常，與其他兩人面面相觑，随後三人走到他周邊将他圍在一起。

“多大點事兒嘛，不就是失誤一次而已，你看胖子天天練槍法不也不準麽。”胖子拍着季慕清的肩膀，對着另外一名卷毛開口說道。

那卷毛用手比作槍支架在胖子頭上，故作生氣：“你再說一遍試試？”

季慕清不着痕跡地避開胖子的手，面色淡然地看着兩人打打鬧鬧走出訓練室。

而他腦子裏仍舊一盤漿糊。

穿越？時空穿梭？

匪夷所思的詞語出現在腦海中，季慕清靈光一現，點開電腦右下角查看上面的時間：［3028年9月20日。］

看時間他還在現實中，而那場他沒下完的象棋賽是否存在還不得而知，季慕清打算去科技館的位置看看。

他把耳機摘掉，剛起身就被留在訓練室的眼鏡男叫住：“川哥，你去哪兒啊？”

季慕清對這陌生稱呼屬實厭煩，他不耐地看向眼鏡男，語氣淡漠：“不關你事。”

他說着步伐未停，即将開門之時，眼鏡男急促的腳步聲在季慕清身後響起，季慕清向後撤一步，才避免眼鏡男碰到自己。

眼鏡男沒發現這一異常，他收回手：“友誼賽還沒結束呢川哥，勝敗乃兵家常事，你別氣啊……”

季慕清對這友誼賽沒興趣，如果象棋賽輸的話，他這個學期的生活費就要泡湯了。

“讓開。”季慕清語氣更冷，眼神猶如利劍，直直地刺向眼鏡男。

眼鏡男動作一頓，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容蹙眉，眼前的徐百川似乎變了一個人似的。

─

穗市科技館，第三屆“全象杯”的公開賽現場。

角落裏的桌子旁圍成一圈人牆，圈中心擺放着下到一半的棋盤，南北兩側坐着兩名選手。

北側男子已過而立之年，稍短的頭發偶爾冒出幾根白發，而他對面卻是一名少年。

他身着白色襯衫，從衣擺處的紐扣一板一眼地扣到脖頸，平日裏淡漠的表情此時又增添一種茫然。

少年手指捏着一顆“傌”，頓在棋盤上方一動不動。

觀棋者等許久都沒看到他下一步動作，不由得将“觀棋不語真君子”放置一旁，開口催促道：“下啊，這麽多人都等着呢。”

有人開頭，其餘人便跟随他的聲音，周圍亂成一片，徐百川腦海裏也猶如一鍋粥。

明明前一秒他還與隊員們一同在艾倫格大陸厮殺，一眨眼的時間，他卻被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圍着，手裏的東西他倒認得──象棋。

年少時随爺爺待在老家，他曾在樹下見過這項養生項目，而這種項目也是他這種熱血青年絕不可能參與的。

“不是，叔，您催我這我也不會啊。”徐百川一臉為難，看了眼屬實不懂的棋盤，把手裏的“傌”往開頭那人面前遞了遞，“要不，您來？”

那人一驚，以為徐百川是在對他的催促表達不滿，連忙賠笑朝他擺手：“這我哪兒成，你來你來，我們不催了。”

衆人又恢複成靜默且一臉期待的模樣，要求被誤解，徐百川只好另尋他法。

他看向自己對面的人，暗自想着這人應當水平挺高，幾番掙紮後，徐百川晃了晃手中的象棋，尬笑道：“叔，我這個該放哪兒啊？”

雖然只是公開賽，但選手并不能在比賽期間交流，屬于違規行為。

對面的大叔視線往一旁瞥，眼神中也開始督促着他。

徐百川臉上肌肉笑得有些酸，但還是沒得到任何幫助，他環臂坐直身軀，單手撐着下巴，心情複雜地看着棋盤，想了五分鐘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比賽本就已經到了後半場，看周圍人的表情徐百川這邊似乎更勝一籌，但徐百川屬實對象棋一竅不通。

毫無疑問，一把好牌被徐百川打得稀爛，周邊的圍觀群衆也從期待變成了失望透頂。

哨聲響起，比賽結束。

雙方起身握手表達友好，徐百川握着對方的手，笑得十分燦爛：“承讓承讓。”

絲毫沒有輸掉的挫敗感。

待周圍人散開，徐百川抖了抖身上的褶皺，走到出口處看着上面的手機袋犯了難。

從剛才的情況來講，他大概了解此時的狀況，他穿到了這副身體內，具體原因未知，兩人同為男性，徐百川倒是可以接受。

此時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這幅身體的名字，想要用手機聯系“自己”的想法被遏止，他腦子一轉，回到比賽場地去看旁邊的立牌。

“全象杯”規則在立牌上寫得清清楚楚，選手的信息也被印在上方。

郭鑫：36歲

相關經歷：第二屆“全象杯”亞軍、穗市3025年青年象棋比賽第二名、3027年國際象棋比賽36進12

季慕清：19歲

相關經歷：穗市3027年青年象棋比賽第一名

只看年齡，徐百川便很快明了。

他記住季慕清的名字，走到出口處順利把手機拿回，與自己的手機款式差不多，他用得很順手。

面部解鎖時，徐百川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面容。

黑發柔順地垂在眼前，狹長的丹鳳眼中透着一絲憂郁感，左側眉頭處有一顆小小的淚痣，翹鼻底下一張薄唇顯得整臉更加冷淡。

但現在這張面容由徐百川操控着，他眉頭一挑，憂郁的眼底透出一份驚豔。

科技館門口的涼亭裏，紫藤花被風吹動，花瓣随風飄落在地面上。

徐百川大大咧咧地坐下，又突然想起這不是他自己的身體，萬一身體主人是個潔癖，免不了又要廢一陣口舌，他起身，順手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

手指微動，他把自己11位數字打在屏幕上，還沒點到撥通屏幕倏地一閃，剛輸入的數字在屏幕上顯示出來，手機也在嗡嗡震動。

徐百川心中一動，看來這人不算太笨，跟自己想到一起了，他将電話接通，眼眸彎成月牙狀：“麽西麽……”

“你在哪？”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徐百川聽到一陣熟悉音色帶來的喘息聲，他一怔，之後匆忙開口，“喂你在用我身體做什麽啊你──”

“閉嘴。”那邊傳來一聲輕啧，再次開口詢問，“你到底在哪？”

徐百川背靠在涼亭上，冷靜下來才聽到聽筒裏傳來的輕微風聲，他頓時一陣尴尬：“科技館旁邊的涼亭裏。”

沒等他多說兩句，“嘟──”的一聲，電話被挂斷，徐百川無奈搖搖頭，也看出些這人的脾性。

沒過兩分鐘，從馬路旁走來一道颀長的身影，身着那套打眼的電競隊服，更顯眼的是他那頭白發。

熟悉的臉上滿是不耐煩的表情，徐百川放下心裏的輕微不适，擡步走到他面前，剛站定，一記拳頭就直直往自己面門而來。

兩人身形差不多，徐百川擡手接住他毫無章法的拳，将他胳膊扭在背後：“不是哥們兒，你這脾氣挺暴躁啊，有話好好說嘛。”

手臂被壓在背後，季慕清脾氣更甚，他咬牙切齒道：“你給我變回來。”

徐百川聽到這話輕嘆一口氣，手上卻一點勁兒沒松，向他解釋道：“兄弟，我又不是魔法師，誰跟你在這變來變去的，這事兒跟我也沒關系啊，我也是受害者。”

季慕清仿佛沒聽到，掙紮的動作愈演愈烈，徐百川有些按不住，但又不能真動手，畢竟這是自己的身體，最重要的還是得先穩住他。

徐百川手上使着巧勁兒，邊安撫季慕清：“哥們兒你先冷靜，我們坐下好好商量一下，說不定想一會兒就知道怎麽換回去了。”

聽到這話，季慕清停了掙紮的動作，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褲腿：“你先放開我。”

季慕清聲音恢複穩定，徐百川便以為他認同了自己的說法，于是他松開手指。

笑容還沒收回，腳趾卻猛地一痛，下一刻拳頭捶到胸口，徐百川随慣力後退半步，後腦勺卻猝然撞上涼亭的柱子，頭腦一陣眩暈，他不由得閉上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