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驟降（一更）
第24章 驟降（一更）
軍訓完開學的第一堂課, 老師曾要求大家做自我介紹，并留下一個問題：
你為何會選擇新聞？
一個開放的不能再開放的問題，瞬間湧起一陣浪潮, 大家開始衆說紛纭。
有的說是滑檔，随便進的, 也有的說是為了不學高數，還有的說是想成為時代的記錄者，用鏡頭捕捉瞬時光輝。
輪到林雨煙上臺，她調整呼吸, 平靜地開口：“因為我想成為一個公正的媒體人, 為弱勢群體發聲, 為社會正義站崗。”
語言铿锵有力，字字珠玑, 瞬間迎來如雷鳴般的掌聲, 而她沐浴在此，卻無半分喜悅。
只因這段話, 她撒謊了。
重新坐回座位上，她的眼神不自主開始游離，是心虛的表現。
扪心自問，她真的配的上媒體人這個标簽嗎？
換句話說, 她真的有勇氣站出來，對黑暗勢力說不嗎？
八歲那年，正值盛夏, 烈日如火球般炙烤大地。
她因貪圖涼爽，選擇一條少有人煙的近道, 卻未能料到，這是她一輩子的痛楚。
親眼目睹奸殺案, 尚處于溫床下的她不能夠呼吸。
猶還記得，小女孩眼中閃爍着求助的目光，而她的喉嚨像是被烙上封印，只知道奔跑，卻不記得呼喊，氣喘籲籲地回到家中，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只想要遺忘、遺忘。
直到警察的走訪，再次喚醒了她的記憶。
而林雨煙，卻再次選擇了沉默。
當問起是否有目擊證人時，她就站在原地。
從那天起，噩夢便像是洪水般侵蝕她的大腦。在得知因為沒有目擊證人，這份案件不了了之後，內疚像是藤蔓纏繞在她的心裏。
人的自我保護機制很強大，總想要為自己開脫。
在夢裏，林雨煙曾無數次假象下雨瞬間。
如果那天不是晴天，而是烏雲暴雨，是否她就不會踏足那條小道，小女孩也會選擇一條更為安全的路徑。
因此，她對于下雨天有着強烈依賴。
暴雨天能夠沖刷走所有罪證，同樣，也能洗去她污濁的內心。
雨瘾者，Pluviophile，實在是過于小衆。
她不希望別人能懂，也不想去解釋這麽做的原因，她只會選擇在下雨天故意不帶傘，享受黏膩潮濕的感受。
可那天不一樣……
那天不一樣。
狂風雖肆意，有人撐起一把傘，搖曳的傘面，與周遭的喧嚣形成對比，她就在傘下，感受避風港灣。
時間定格在此，林雨煙緩緩擡起雙眼，對上柔情的桃花眼。
卓譯柯手指輕擡傘柄，額前碎發顯現，視線壓低了幾分，嗓音磁性清潤：“下雨為什麽不打傘，是忘記了嗎？”
“你在哪棟宿舍樓，我送送你吧。”
第一次有人在她脆弱的時候擁抱了她一下。
林雨煙開始關注他。
他的名字叫卓譯柯。
手指輕輕地在手心裏面劃啊劃。
一共24畫，比她少兩畫。
計算機系的，籃球打的很好，會談吉他，唱歌很好聽，因為長得好看，是很多女孩青睐的對象。
她只敢遙望他，遙望他。
偶然間得到個機會，抓住那束月光，接觸到心底的星星，卻突然被一個人攪的稀碎。
她恨死程琰了。
看見李柚和卓譯柯接吻，她第一反應不是斥責，而是自責。
她提出過分手，又怎能要求他不另尋他愛。
畢竟是她先打破規則。
而推動的幫兇是：
程琰。
充血上頭的瞬間，她只将腦袋低下，開始找罪魁禍首發洩情感，随後快刀斬亂麻地删除程琰的好友。
她真的不想和他有一丁點關系了。
陳璃看林雨煙垂頭，以為她在哭，立馬用手指輕輕地拍着她的背：“沒事的，煙煙，男人有很多嘛，這個不行，還有下一個。”
成聞立馬點頭，十分認可這句話，畢竟她的面前就有個男人。
林雨煙輕微擡眸。
餘光中，兩人的蹤跡已經消失。
她突然嘴角僵硬，無奈一笑。
可是喜歡的，不就只有一個嗎？
-
這學期過的很快，已經臨近過半，各專業開始準備期中考試。
新聞系相較于理科專業輕松點，林雨煙就那麽看他們忙忙碌碌的穿梭于圖書館內，一臉愁态。
不過她也好不到哪去。
此刻，她正在宿舍樓道下練習排球的颠球，作為一個毫無運動細胞的人來說，它比登天還難。
縱使已經努力過一個星期，林雨煙的排球成績上還是毅然決然的寫上不及格。
老師非常嚴肅的說：“林雨煙，你還有一次補考機會。”
沒有人希望體育挂科吧？
林雨煙唉聲嘆氣的回到家，愁眉苦臉。
臨近中午，林雨煙一推門就聞到飯菜香，正準備換鞋去洗手，就看見餐桌上有一道醒目身影，下意識腳步一頓。
只見程琰背靠椅子，日光打在他落拓鋒利的五官輪廓。一身灰色衛衣，寬敞的耷拉在身上，襯的整個人休閑又不羁。
知道她來，不慌不忙地擡眼，四目相對間，眼底沒有任何異樣。
林雨煙的身軀開始緊繃住，感到忐忑不安。
怎麽忘了他還能用這種方法接近她呢？
葉秋棠從廚房出來，招呼林雨煙：“傻孩子，怎麽不知道進來呢？”
看着母親慈祥和藹的目光，林雨煙緩了一口氣，用餘光重新打量他。
這是她的家，他總歸不能幹一些出格的事吧。
況且也就是删個微信的事。
他那麽強硬的逼迫她，她還不能有些自主的思想，發些脾氣嗎？
林雨煙入座，刻意拉開較遠的椅子，兩個人相隔甚遠。
葉秋棠感到奇怪，提醒林雨煙：“因因，你坐這麽遠，不好夾菜的。”
林雨煙聞言一頓，“沒事的，媽媽。”
飯可以不吃，但是程琰必須要遠離。
這些細小的動作全部被他收入眼底。
還在跟他鬧小脾氣呢。
雖然不清楚原因，但他絕對不能接受這些。
林雨煙可以哭，可以鬧，可以盡情的在他身上發洩情緒，但是唯獨不能冷暴力他。
小貓收起淩厲的爪子，躲避他，這并不是一個好的習慣。
他眼尾向下耷拉着，很簡單就能換個位：“阿姨，這個板凳坐起來不太舒服。”
程琰指了指林雨煙旁邊的板凳。
“我想坐那。”
倏地，她心沉了片刻。
“和因因一起坐。”
葉秋棠愣了片刻後，看見程琰直挺挺的過去。
還跟小時候一樣，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絕對不內耗自己。
可是，板凳不舒服就不舒服，換一張不行嗎？
為什麽非要坐在林雨煙旁邊。
也許是關系好。
畢竟從小一起長大。
葉秋棠勸告自己不要想多。
兩個人從小長到大，熬過春夏秋冬，未有早戀的一絲跡象。
對于程琰，她很放心。
畢竟他看起來，不像是會喜歡自家女兒的那種。
她勾唇笑：“行啊。”
不過這苦了林雨煙，私底下，感受到程琰在用手指戳她，讓她不容忽視，他就在她身邊。
吃飯也不老實。
葉秋棠開始找話題：“因因，你今天怎麽回來這麽遲，早上也沒課啊。”
林雨煙輕輕踢了程琰一下，咬牙切齒，“媽媽，我在宿舍樓下練排球呢，你不知道它有多難，練習了半天，我考試還是不及格。”
葉秋棠不明白女兒為何用這種語氣說話，突然眼睛看向程琰。
現在的00後她倒是不懂，吃個飯一只手還要向下耷拉着，是學哪個動漫人物嗎？
故意裝酷？
她起先沒管，開始提程琰的名。
“這考試不及格可不行啊，一個體育絆住你可不好的。我記得以前你體育也不好，不都是程琰在教你嗎？現在也叫他教教呗。”
程琰輕擡了下眸，兩人指尖相撞。
林雨煙惱羞成怒：“媽媽，他只會打籃球，哪裏會打小女生的排球啊。”
握住了她的食指，捏了捏。
視線上移，目光對準她。
“林雨煙，排球，我雖然不怎麽玩，但是教你，還是綽綽有餘。”
怎麽能有人這麽狂妄自大啊。
林雨煙想從他的手指間松開，像是拔蘿蔔一樣往外用力，每個器官都在努力。
葉秋棠終于看出異樣，皺了皺眉頭，“你們是在……桌子底下、幹什麽呢？”
不會真，當着她的面，眼皮子底下，談戀愛吧？
程琰突然松開手指，慣性将林雨煙往後一帶，幸好扶着桌子，免于摔倒。
氣憤的渾身發熱，卻拿不了他怎麽辦。
捋了捋淩亂的頭發，繼續乖巧坐着，“沒幹什麽啊。”
葉秋棠打量了一番，最終指了指林雨煙的鎖骨處，“這裏……怎麽有這麽多紅印？”
林雨煙怔了片刻，內心慌的不行，支支吾吾地解釋，“媽媽，前幾天去燒烤攤喝了點酒，發現有點過敏。”
葉秋棠撇撇嘴巴，語重心長。
“學生，就要幹些學生該幹的事，沒事和不三不四的人去喝酒幹什麽。烙上過敏的症狀，這下可好了吧，回來晚上睡覺也睡不踏實。要不要帶你去醫院看看？”
“不不不、不用。”
這去醫院不就被發現了嗎？林雨煙立馬搖頭。
“已經吃過過敏藥了。”
“那就好。”葉秋棠回。
心髒要蹦出來的瞬間，林雨煙看見程琰正不慌不忙地夾菜給她，咬咬牙齒，突然想站起身來給他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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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午後漸漸隐退，黃昏悄然降臨，便是運動的絕佳時刻。
程琰下午抽空去了趟體育商城，精心挑選了個觸感柔軟的排球。
畢竟小姑娘細皮嫩肉的，傷到哪裏就不好了。
吊兒郎當的将排球當籃球轉，想在樓下給林雨煙發條消息，卻突然想到被删了好友。
緊接着，又撥通電話，顯示無人接聽。
還在鬧脾氣呢。
敲開林雨煙家裏的門，徑直上樓找她。
林雨煙此刻聰明了不少，将門鎖上，任憑程琰怎麽扭動，也打不開。
葉秋棠此時學校有事，知道程琰是來教林雨煙排球的，交代了些安全事宜，便離開。
程琰的心情還在愉悅中，喊她的小名，“出來，教你排球。”
對牛彈琴一般，屋內沒有回複，等候一段時間，程琰開始失去耐心。
“林雨煙，別讓我說第二遍。”
她依舊裝聾，耳朵貼着門。
等候一段時間，聽見門口再無動靜，準備開門查看一番。
下一瞬，門扉轟然洞開，鎖具在清脆聲中斷裂。
骨節分明的手指拿握手機付了款，冷靜地解釋，“對，沒錯，我女朋友被困在卧室。”
林雨煙擡起愕然的眼睑，看着他逐漸陰沉的輪廓，下意識往後退。
軟塌塌的排球跌落在兩人中間，彈了彈。
倏而，距離被拉近。
喉嚨滾動，嗓音低沉，他的手指開始撫摸她的下巴，似笑非笑：“林雨煙，我說過，別讓我說第二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