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月圓
第42章 月圓
次日, 一大早程皎皎便出門去了。
今日定做的匾額便會送來,她的主要任務是去采買藥材, 之後還要分門別類歸置好,最後再查缺補漏一下問安堂缺的東西,基本上也就沒什麽事情了。
所以今日還是很忙。
而阿姐昨日已經回了自己家中,和姐夫今日好像還有事出門去。
自程昭陽和賈拓成婚後,賈拓自己也在蜀王府外也修建了宅院,倒不是不想同蜀王住在一起, 只是當初賈拓身份低微,自知虧欠程昭陽許多,修建宅院一是彌補程昭陽,讓她以後多個可以散心的去處, 二也是讓蜀王放心。
這些年賈拓無論是行軍打仗還是賺錢養家,倒是的确都做到了該做的完美, 蜀王早就認可了這個女婿。前兩年便讓賈拓将自己的父母接到了蜀州城內的宅院, 程昭陽一月裏, 一半在娘家, 一半在婆家。
程皎皎不可能事事都麻煩她的阿姐, 于是前日一定要讓程昭陽以自己的事情為準讓她回去了, 今日應當是陪着賈夫人出城去了。
她和小師弟先去了城郊的一處藥田, 聽說城裏不少藥鋪的供應都是從這裏采買。
但藥田和藥材的品質, 程皎皎無論如何也要自己看過才放心。
嚴炔今日, 也一早就去了軍中。
蜀王府的下人們對這位貴客的身份毫不知情,即便有一兩個想開口問的,也被上頭的管事給囑咐過, 誰都不敢亂說,旁的地方不知道也就罷了, 尤其是這林中閣跟前的,卻總覺得頭頂上好像有好幾雙眼睛,但一擡頭,哪裏來的人影?
且這位貴客行蹤神秘,何時走的他們也一概不知……
嚴炔自是去了衙蜀,北方一統後,雖然蜀王行蜀州治理權,但這次嚴炔正式在秦城登基之前,也要将這上下一應官員來了次大換血。
昨日和蜀王在書房長談,正是商議此事。
蜀州的情況蜀王最是了解,官員的任命和人員的調遣也自有一番章程,今日便一同在衙蜀中,将有關人員的安排一一禀報給了陛下。
至于此次南下的懷北軍,一部分駐紮在衙署當中,還有一部分,則要和蜀州當地的軍隊合并整頓,城郊的軍營也正忙得熱火朝天,嚴炔試試親力親為,恨不得一人分作兩身。
一頭紮入政務當中,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來……
一晃眼,大半日又過去了。
程皎皎和齊宇這時候也定完了所有的藥材,正預備朝回走,忽然,田埂上傳來了一陣驚呼——
“有人暈過去了!”
程皎皎和齊宇吃驚的回頭,便看見一個婦人原本挑着擔子正在田壟上走着,應是胸口忽然疼痛,瞬間倒地不起,此時整個人還在發抖抽搐着。
齊宇臉色大變,快步走去:“讓讓!我是大夫!”
程皎皎緊随其後。
這般病症,一般都是急症,極其危險,作為大夫的他們當然不可小觑。
齊宇擅長此症,已經開始給那婦人整治,他們周圍此時圍上來了不少人,全被程皎皎給喝退,留出足夠的空間。
這些百姓們早早就看見了他們,當初還以為是富商來采買罷了,沒想到真有這般年輕的醫者,一時有些驚愕。
也有人懷疑道:“你們真懂醫嗎?!要是不行就趕緊送醫館吧!別耽誤了人!”
小虎是個暴脾氣剛要怼人,銀果先開了口:“這是城中問安堂的大夫!你休要信口開河!”
一聽說是正經醫館的大夫,大家也就不說話了。
齊宇此時已經切脈結束,臉色不算好看,好在随身帶有速救丸,喂了那婦人服下。
程皎皎問道:“如何?”
齊宇臉色難看:“不大好,送到問安堂我看看吧,暫時先穩住了而已。”
程皎皎點頭,忽然對人群中朗聲道:“這位婦人的親眷可在?!”
她男人很快就來了:“這裏這裏!”
“你妻子病得急,可能是心疾,你速速和我一道去城內。”
程皎皎原本以為那男人會十分着急擔心才叫他一同前往,誰料那男人開口第一句話便是:“治病要花多少錢,貴不貴?”
程皎皎錯愕住了。
還是齊宇已經将那婦人擡上了馬車後才回頭,冷冷對那男人道:“不收診金。”
不收診金?!
那男人這才悻悻點頭:“好,俺跟你們去就是。”
回城路上,一直是齊宇為那婦人紮針拖延,馬車不算大,程皎皎為他們留了足夠的空間,只是看見那婦人的男人半點兒沒有為他的妻子擔憂,甚至還在感嘆富人家馬車就是豪華之時,不免心寒,說不出其中滋味。
一路到了問安堂,程皎皎立刻命人擡病症去了後院。
誰也沒想到,問安堂還沒正式開業,竟先拉了個急症病人回來,堂內的夥計們紛紛停下了手中之事,全在後院照看。
程皎皎哪裏也沒去,幫着齊宇一道忙至天黑,直到齊宇最後一針收回,他長長松了口氣,程皎皎也跟着一樣。
“如何了?”
齊宇腦門細細密密的汗珠:“暫時安全。”
醫者,最怕遇到腦、心突發疾病者,起病急,兇猛要命。
他們在閻王爺手下搶人,一日了,滴水未進。
齊宇擡頭:“師姐,這婦人的病症又急又古怪,我今夜不回去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來換我就好。”
程皎皎本想自己留下,可想到自己怕是也醫術不精,只好點頭:“好。你也別太累着自己個兒了。”
……
程皎皎回去的路上心緒複雜,金果小聲問了兩句。
程皎皎嘆氣:“我雖從前跟着師父學醫,不過也是囿于宮殿的圍牆之中,此次出來開設醫館藥鋪,才知其中瑣碎艱難,可今日又接觸了第一個病人……這讓我第一次切實地體會到了民間疾苦,你白日可聽那婦人丈夫的話了?”
金果點頭:“奴婢聽到了……”
“人命關天,他竟先問診金多少,若我報了數他拿不出,是否就要放棄他的妻子?”
金果和銀果不說話了,其實這樣的事,在百姓之中尤其是底層百姓,并不少見。
程皎皎又嘆:“還是我從前過于天真,現在想到一開始還說要開藥鋪賺錢,當真慚愧……”
金果勸:“郡主那是玩笑話嘛,您本心善良,要不也不會開醫館濟世救人了?不如我們後面再把米莊和糧鋪開起來,賺了錢還能貼補醫館,救治窮人。”
程皎皎聽了這話,倒是眉頭松了松:“你說的有理。”
馬車行至蜀王府大門,竟然已是亥時了。
夜色如墨,今晚的蜀王府格外的安靜。
師弟和阿姐都不在,程皎皎便直接了當回了花間殿。見貼身婢女也露出疲态,直接揮手道:“沐浴用膳之後你們也都歇了,今晚不必守夜。”
金果銀果揉了揉眼睛道好,先伺候程皎皎吃飯沐浴,結束後,兩人也回了自己房中。
程皎皎倒在了床榻上。
一頭青絲柔柔鋪在枕上,天越發熱,她只穿了一件煙粉色的齊胸羅裙,四肢百骸都湧上了一股疲憊之意,原以為會和前幾日一樣倒頭就睡,卻不料,她朦朦胧胧之間,竟然覺得一股怪異的感覺,又從體內某處慢慢升騰起來了……
忙成狗一樣的,還有嚴炔。
他結束一天的政事回到林中閣時比程皎皎還要晚一些。
蜀王年紀大了,早早歇下,他卻堅持到了此時才堪堪合上了奏折。
長貴也已經靠在廊下打盹,嚴炔心中不忍讓他回屋,長貴躬身道謝。
也不知怎的,越忙,倒是累得睡不着了。
這是嚴炔這幾年落下的病根。
在晉陽時,那人為他行過幾次針熬過幾次藥,倒是有些緩解,可回了秦城後,便是不再管用了。
她怕是早就忘了這回事吧!
嚴炔忽然憤憤地想,雖然嘴上着急為他解蠱,不過也是想着早些少了他這層牽絆!
而他卻可笑的還不願告訴她實情!他真正中的蠱毒她還絲毫未知!還不是為了讓她安心解了那情絲蠱!
想到這裏,嚴炔心中又堵了起來。
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偷偷住下,他應該第一時間傳她為自己診治!但他沒有。
這般做的原因,一是因為嚴炔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怯意,越靠近她,忽然有些不敢露面了,她會不戶讓他從蜀王府離開?
二般,也是因為他若好了,往後還有何借口靠近……
但或許人家根本就不會在意呢?她會不會根本不願給自己診治?!
各種胡亂的猜想浮出嚴炔的腦海中,他根本沒心思睡覺了。
起身踱步到了門外,不知不覺,竟然已經走出了竹林。
長貴說,花間閣就在南邊,他的腳已經絲毫不聽自己的使喚了。
遇到這麽個女人,嚴炔覺得累得慌。
身體累,心更累。
這疲累一直到他踱步到花間閣門口時忽然消失,他擡眸,目光被這裏深深的吸引……
這裏便是她的閨房……
四周種滿了牡丹、海棠、栀子,難怪如此取名……
早就曉得她在蜀州嬌生慣養,卻不料環境相差如此之大,蜀王是當真将她捧在手心裏嬌養,這般,程皎皎十五歲的性格也就不足為奇。
嚴炔早就想明白了,若他将來有個女兒,怕是會比蜀王更加過分!別說是金銀珠寶六馬車,只要她開口要天上的星星,嚴炔也會絞盡腦汁去摘下來……
當初,的确是自己委屈了她。
嚴炔望着她的閨房遲遲挪動不了半分,忽然,那原本黑漆漆的房子有一間亮起了燈。
嚴炔心口倏然一跳。
接着,一個熟悉的倩影出現在了窗戶上。
嚴炔的心已經跳得要爆炸了。
此時此刻的程皎皎卻不好受。
她反應了過來。
糟糕,白日太忙,竟然忘記吃小師弟給的藥。
今夜月圓之夜,蠱毒犯了……
程皎皎下地,口幹舌燥,趿拉着鞋子都來不及穿好,胡亂點了燈便在桌上找了起來。
藥呢……
這蠱毒一旦發作,只會一次比一次更猛,她清楚這點。
現下竟然有些壓制不下去了。
程皎皎眼眶都泛了水意,找不到藥,搖鈴準備去叫金果銀果時竟然直接把鈴铛給扯斷了……
桌上的東西散亂了一地。
就在程皎皎準備踉踉跄跄要出門時,木門忽然開了。
她錯愕回頭,竟看到了一個絕無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
程皎皎杏眼猛然睜大,幻覺吧……
而嚴炔也愣了一瞬。
他發誓,他是看見那窗戶上的人影慌亂不對勁才走了進來。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她、她竟沒有穿什麽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