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醉酒(1更)
第22章 醉酒(1更)
程皎皎一行繼續朝前走, 自是對身後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此時已快到亥時,街市上的熱鬧卻依舊, 總算是傳過了擁擠的人群,他們行到了護城河兩岸。
今晚在護城河邊。百姓們玩什麽的都有,放花燈的、游湖的、放煙花爆竹的。但更多的是很多男男女女帶着面具一道上橋,這讓嚴瑩都來了興趣:“那是作何?為何要帶着面具?”
他們都非晉陽本地人,唯獨程皎皎在這生活了三年,略有耳聞:“晉陽的很多風俗比較雜糅, 他們不像中原地帶把什麽節日都分得很清楚,就好比這男女帶面具出游在咱們那邊是上元節習俗,花燈也是,在他們這邊就是都一樣, 熱鬧就行。那些男女們應該就和七夕、上元節一樣,有情有義, 就可以結伴出游。”
嚴瑩恍然大悟:“哎呀!今日真虧!”
嚴喆沉下臉:“你不會還想着陳晟沒來可惜吧!我說你這丫頭, 能不能矜持些!你和他還沒什麽呢!”
嚴瑩笑眯眯的:“二哥都告訴我了!陳晟哥哥回頭就要提親的!”
嚴喆唇角都抽了一下:“沒出息的丫頭……”
程遠看了眼阿姐, 問:“二姐, 你想上橋去看看嗎?”
程皎皎想了想道:“不了, 但是我還挺想劃船的。”
護城河不遠處有城內湖, 有不少的游船。
程皎皎回頭問他們幾個:“你們去嗎?”
嚴瑩和嚴喆他們對視幾眼:“不了吧, 我們去城隍廟!”
程皎皎點頭:“也好, 那我們先走啦。”
“好!”
程遠帶着程皎皎去了湖邊, 包了艘船,給那船商幾兩銀後便帶着程皎皎上去了,這船不大, 但遮風倒是做的不錯,等慢慢劃到湖中心時, 程遠問:“二姐是不想和嚴家人一道嗎?”
程皎皎縮在船艙內,有厚厚的鬥篷還有火爐,倒是一點不冷:“不算吧,只是城裏太熱鬧了,我想清淨些。”
程遠懂了,看着她道:“幾年沒見二姐了,發現你變了很多。”
程皎皎笑了笑:“如何變了?”
“二姐之前和大姐一樣,最喜歡熱鬧了啊,每逢集市、節日,一定會吵着上街去,不逛到晚上不肯回來,好幾次還是爹出馬抓你們回來的。”
程皎皎噗嗤一聲笑了:“還有這事?我都不記得了。”
程遠煞有介事點頭。
程皎皎:“嗐,可能晉陽也沒什麽好玩的,習慣罷了,等回蜀州就好啦,到時候再好好逛!”
程遠一點沒多想,笑着點頭:“我也覺得是,這邊天寒地凍的,也沒什麽好玩的,不像蜀州熱鬧極了,二姐你現在冷不冷?”
“我不冷,阿遠,你也進來暖和下身子。”
船夫在船尾劃船,程遠方才就一直在外面,聽見二姐叫他,又檢查了下四周,這才鑽到了船艙裏。
這船本就是供人游湖的,船上什麽都有,火爐、茶壺、湯婆子,剛才程皎皎還問那漁夫叫了兩壺酒溫着,自己個兒剛才在集市上的時候就買了兩三包點心。
四個人縮在船艙裏開始吃酒喝茶,銀果忍不住問:“咱們什麽時候能回蜀州?”
程皎皎也看向程遠,程遠道:“前兩日和陛下議事,應該在初七就能動身。”
“那沒幾天了诶!”金果銀果都很高興。
程遠:“是,但從晉陽出發再到蜀州還有一月的腳程,路遠,也不大好走。”
程皎皎道:“沒事,那這幾日我們要抓緊時間收拾,金果,需要什麽東西這幾日也盡快采買一下。”
“好!”
金果連聲應下。
城內湖此刻安靜地很,但不遠處又能聽見熙熙攘攘的聲音,還有時不時的爆竹聲傳來,主仆四人在船內有說有笑,好不快活。
“砰——”
忽然,船身不知被什麽東西撞到,晃了一下,程遠反應最快,立刻将他姐扶住,沒讓程皎皎摔着,接着眼中便升起怒火,起身朝外走去。
“什麽情況?!”
那船夫也吓了一跳:“不、不清楚。剛才有一艘畫舫過來了,但我們的位置完全礙不着他們的路,不知怎會撞上!”
程皎皎此時也走了出來:“發生了何事?”
湖面上果然多了另外一艘更大的畫舫,不知道什麽時候接近的。
程遠高聲喊道:“對面不知是那位貴人?我家小船并未擋道,撞了之後都不知前來道歉的嗎!”
他話音剛落,畫舫內閃出來一個人,臉色也有些難看,程遠和程皎皎都看清了對方,愣住。
竟然是長貴。
長貴瞧見他們之後也愣了一下:“喲,沒想到是小王爺,沖撞了!怪這船夫不長眼,沒驚到郡主和王爺吧?”
既然長貴在此的話,那說明……
果不其然,嚴炔的身影緩緩從畫舫內走了出來,程皎皎只瞧了一眼,就匆匆別開了眼。
這人,今夜怎打扮成這樣。
活脫脫像個畫卷出來的清隽公子。
和從前那只知道耍刀弄劍的莽夫相差太遠。
四年前他要這幅模樣去蜀州好好提親,她倒也不是不能考慮……
程皎皎快速打住自己的想法,和程遠一道行了禮:“原來是陛下。”
程遠也十分吃驚,他們離宮的時候分明聽到陛下說今夜不出來了,這又是……
嚴炔的眼神鎖在程皎皎身上:“今晚這麽冷,小王爺和郡主也有興致游湖?”
程皎皎:“陛下不也是?”
好樣的,嘴又快了。
嚴炔:“今夜約了幾個使臣在湖上談事罷了。”
程皎皎:“既然這樣,我們就不打擾陛下了!”
說完,飛快扯了扯程遠的袖子。
在程遠開口之前嚴炔先道:“無妨。既然有緣,便一道過來喝一盞吧,船上有西域使臣進貢的百花蜜,小王爺,可要嘗嘗?”
百花蜜是西域名酒,千金一壺。
姐弟倆對視一眼,既然陛下都主動邀請了,兩人也不得不應下。嚴炔勾了勾唇,讓人放了甲板下去,長貴馬上就要上前去接人,被嚴炔輕飄飄看了一眼,果斷又退下了。
程皎皎先往過走,程遠在身後護着她,另一邊,嚴炔朝她伸了手。
雖然兩艘船挨得很近,可下面就是冰冷的湖水,她可不想掉下去受罪。
于是她毫不猶豫就握住了嚴炔的大掌。
掌心很暖,但覆着一層薄繭,這才是常年握槍握刀的手,與那些彈琴對詩的公子哥兒,還是有天壤之別的。
程遠也幾步就邁了上來,接着是金果和銀果,幾人站定之後,程遠讓那船夫回去了。
到底是帝王的船,程皎皎剛進去就不禁感嘆,這裏和宮殿有什麽區別!
什麽東西都一應俱全,火爐就有好些個,不僅不冷,還微微有些熱了。
也是難怪大家都想争權奪利,如果可以,她也想一直過着公主般人上人的日子好吧……
“坐。”
嚴炔先一步坐到了桌前,桌上酒水菜色點心瓜果也什麽都有。
程皎皎和程遠也在對面入座。
長貴笑着道:“二位姑娘和奴才來吧,隔壁包間咱們也能樂呵樂呵,陛下恩準的。”
金果銀果點頭跟上。嚴炔入座後,主動斟了兩盞酒,程遠連忙起身:“陛下,臣來吧。”
“不必客氣。”嚴炔看着他道:“你從前還小的時候朕也沒招待過你,今日無君臣,都自在些。”
這話便是主動提到從前和程家的關系了,程皎皎有些尴尬。
偏偏她還發現,這桌上的菜色都是她喜歡的,尤其是甜甜花釀雞和三彩團子,已經好久沒吃到了,更別提還有緋櫻餅和千層果醬糕。
“剛才席上你就沒動幾下筷子,吃吧。”嚴炔忽道。
程皎皎也沒空去琢磨這人到底想幹嘛,她現在是真餓了,反正又不花自己的錢,客氣什麽。
程遠開始和嚴炔喝酒,她便自己自顧自吃了起來。
程遠和嚴炔的對話無非還是一些國事,她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是那百花蜜……她饞的很,還想喝兩口,就在她猶豫要不要自己斟一杯的時候,弟弟的聲音倒是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程皎皎偏頭一看——
好家夥,這沒出息的家夥,竟然直接趴桌子上醉倒了!
嚴炔似乎也沒想到,手上的酒杯還沒來得及放下去,程皎皎無語極了,趕緊晃了晃他:“阿遠,阿遠……?”
程遠嘟囔了一句,“別動……讓我睡……”
“……”
嚴炔眼中漫上兩三分笑意:“看來阿遠并不怎麽會喝酒,倒是朕的疏忽,也是,他才多大。”
“是這個百花蜜也太烈了些……他醉了,不如我們就先走吧,我将他帶回去。”
嚴炔看向她:“朕讓人先送他下去休息,一會兒着人送他回宮。”
程皎皎:“好吧……”
長貴很快過來,瞧見這一幕瞬間明白,攙扶着程遠去了別的廂房。
也多虧這畫舫夠大,不然還真沒地方安置他。
這屋裏忽然就只剩程皎皎和嚴炔兩人了,氣氛漸漸沉默下來。
嚴炔自顧自又飲了一杯酒,示意她繼續吃。
程皎皎慢悠悠放下了筷:“飽了。”
“那要喝一杯嗎?”
程皎皎:“算了吧……”
她可不想出醜。
“你說這百花蜜烈,怎麽知道的?喝過?”
嚴炔把玩了着手中酒盞,狀若無意地問她。
“沒有,但是之前宮裏都說這酒烈,尤其是——”
程皎皎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嚴炔擡眼瞧她,一雙好看的鳳眸還帶着幾絲笑意:“尤其是什麽?賀垣喜歡?”
程皎皎:“嗯……”
他眼中笑意擴大,賀垣嗜酒,她卻沒喝過,那至少說明,賀垣喝這百花蜜的時候她不在場。
嚴炔也不知為何忽然因為這小事心情愉悅幾分。
“那嘗嘗這個吧,果子酒,你從前就很喜歡。”
程皎皎眼睛一亮,這倒是!
她接過之後淺淺抿了抿:“甜的!”
嚴炔瞧着她嗯了一聲。
程皎皎的确喜歡這果子酒,甜絲絲的怪好喝,一下子忍不住喝了兩三盞,也不知道是不是程家人酒量都不行,她喝完這個東西之後竟然也有些暈乎乎起來。
一暈,程皎皎原本那不怕天不怕地的勁就上來了。
“喂。”
她撐着下巴忽然喊了一聲對面人。
嚴炔手一頓,擡眸看她。
“你今晚是怎麽回事,一口悶酒一口悶酒的喝,東西也不吃,有心事啊?”
嚴炔有些意外,随即放下了酒盞,“有。”
回答倒是幹脆利索。
“那你說說看啊,什麽心事。”
“要回秦城了。”
程皎皎懷疑自己的耳朵:“嗯?回秦城算什麽心事,你不想回家嗎?”
“也不是。”
程皎皎耳朵燒了起來,她扯了扯自己發紅的耳垂:“那是為什麽,你說話怎麽總說一半讓人追問,和從前一模一樣!惹人讨厭……”
嚴炔一愣。
“你從前還讨厭我這個?說說看,你還讨厭我什麽?”
似是沒想到程皎皎喝了幾杯酒就變成他熟悉的樣子了,嚴炔來了興趣。
“很多啊!從前你這個人不講究的很,整日就在軍中習武,不懂一點浪漫!要麽行事大大咧咧的,要麽就和現在一樣是個悶葫蘆,嘴笨……這些倒也罷了!還有就是當初你居然不來蜀州接我!我一個人北上去懷州,你知道那一個月我多郁悶麽!馬車那麽小,西北那麽幹,我從小到大沒離開過家,嫁人這麽大的事夫君竟然沒去迎親!啊……我當時就就覺得,我嫁了個真糟糕的夫君啊……”
嚴炔抿唇,沒想到她竟現在都還記得那事。
他嗓子發幹,“我是為了剿匪……”
“我知道你是為了剿匪!別和我扯那些家國大義呀!我十五歲剛滿就嫁給你了……從小也幻想過嫁人的場景,姐姐和姐夫又那麽恩愛……”
程皎皎說着說着就趴在桌上了,她耳尖很紅,神情也有些醉了。
“抱歉……”
嚴炔喉結滾動,聲音嘶啞。
此事的确是對不住她。
當初懷王忽然指婚,他沒有任何準備,懷州東南又起了山匪,的确讓程皎皎一個人北上來的懷州。
本就是下嫁,還受了這般委屈,也難怪她一開始就不待見自己。
“不用……都過去了……”
程皎皎這會兒耳朵燒得難受,她便伸手去扯了扯,一邊的花絲耳铛竟被她扯了下來,嚴炔害怕她傷着自己,立馬阻擋。
“你別管我。”
程皎皎這樣子不大對,嚴炔拿起她那邊的酒杯聞了聞,臉色變了。
什麽果子酒,也是和百花蜜差不多的烈酒。
這傻子……
嚴炔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你別扯了,不舒服就卸了。”
“那你幫我。”
程皎皎的嬌蠻勁上來,頗有幾分幾年前的樣子,嚴炔嘆口氣:“好,你別動。”
他伸手過去幫程皎皎卸耳铛。
可他手笨,這種精細活當然是幹不來的,程皎皎這會兒渾身發軟還有些晃悠,耳铛沒卸下來,嚴炔倒是沁出一身的薄汗。
“哎!笨死了!”程皎皎哼哼唧唧地,拍掉了他的手,自己伸手将那耳铛給卸了,順手就丢到了地上。
嚴炔:“……”
到底還是那個公主作态。
他俯身去撿,鼻息卻聞到了一股香,是她身上的,香味若有似無鑽到嚴炔鼻息、胸腔,他鬼使神差将那耳铛默默收進了袖口,随後起身,若無其事道:“皎皎,你醉了。”
“沒有,喝果子酒怎會醉。”程皎皎擺手,還眯起眼睛看着眼前人。
“不過……現在想來,你倒是比賀狗好多了!”
嚴炔眼眸皺縮,眼中閃出一絲危險。
“哦?”
他方才為了給程皎皎取耳铛時與她挨着坐到了這邊,程皎皎坐不安穩,他便伸手虛虛護住,這會兒聽到這話,嚴炔頓了頓,大掌忽覆上她柔軟的腰肢,眯着眼又問一遍:“好在哪兒?”
程皎皎順着他的胳膊就靠了下去,倒是十分會享受。
“嗯……至少你稱帝之後我不會擔驚受怕……不會時時刻刻擔心自己死于非命……”
程皎皎眼中漫上水霧。
嚴炔皺起了眉。
“他讓你擔驚受怕,擔心自己會死于非命?”帝王的聲音顯然不可思議。
程皎皎點了點頭,但動作卻有些遲鈍了。
“他宮裏的男寵那麽多……還有嫔妃……都想要我的命……”
她嘟嘟囔囔的,聲音也不是很大,嚴炔隐隐約約聽到了‘男寵’二字,但是又不大确定,“你說什麽?”
他眼眸越發幽深,箍着程皎皎的手也越發緊了。
可惜程皎皎這會兒已經沒法回答他了。
她醉地厲害,甚至支不起腦袋,軟綿綿地朝嚴炔肩膀上靠去。
男人渾身僵硬如雕塑,手背青筋繃起,但眼神卻徹底柔軟下來,垂下眼眸瞧着程皎皎的長睫和雪白的側臉。
“你的确變了很多,這幾年原來吃了不少苦……”
嚴炔低語。
程皎皎迷迷糊糊的,熱氣吹在臉頰上還有些不舒服,她哼唧着想找到一個合适的睡姿,卻在轉頭的時候雙唇忽然擦過嚴炔的脖頸。
溫溫熱熱,又香又軟。
嚴炔眼神驟然眯起,活像黑暗中蓄勢待發的獵豹。
他直了直腰背,讓程皎皎靠的更舒服些。
可若是從門口瞧見,便只能看見一女子背對着坐在陛下的懷中,陛下低眉神色溫柔,女子靠在他懷中睡得香甜。
“好啊二哥!嘴上說是不出來,但竟然又獨自來游湖!”
嚴喆再一次冒失闖入,與嚴炔對視的一瞬間楞在當場,嚴炔眼神鋒利得和三年前一模一樣。
他喉頭似乎被卡住,“砰——”
他反應極快,瞬間替他們關上了門!
“我什麽都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