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複讀
第45章 複讀
——“您的孩子智商一百,屬于正常水平,并不是智商低下,這個您可以放
這一天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和往常的周一一樣,上了兩節課後同學們逐步進入學習狀态。
安黎上周就發現了郁述的問題,他發現郁述不怎麽聽課,困的時候就趴着睡覺,不困的時候就靠在椅子上,将視線放在黑板上出神。不記筆記,還總是忘帶眼鏡。
眼鏡被郁述放在了桌子上最顯眼的位置,但他總是不帶,就好像那只是一個特別的小擺設,供他時不時望着出神,讓視線有個安放之處。
安黎和郁述一起去配的眼鏡,他知道郁述有将近三百度的近視,現在他們坐在最後一排,如果不帶眼鏡很難看清黑板上老師寫的字。
所以現在的郁述……沒有以前那麽好學了。
安黎有些擔心,但一想到平時郁述做的作業幾乎都是全對,又覺得不用擔心對方。
他猜測是因為複讀的原因,讓郁述的心态變了,也許郁述過上一陣會慢慢調整過來,繼續努力學習。
第三節課是數學課,胡老師臉色很差地走了進來,同學們都是會察言觀色的,大家都在這一刻息了聲,教室變得安靜,只能聽見老師的腳步聲與窗外的鳥雀聲。
“今天我要點名批評一個人,他從上周四到現在沒寫過作業。”
教數學的胡老師用教棍敲了敲講臺,然後嚴厲地說:“郁述,站起來。”
安黎的心髒一下子被提了起來,周一的早晨交的作業有些多,一時間有些忙亂,他沒有特別注意郁述。
原來郁述今天也沒交數學作業。
安黎想到了之前,他被老師點起來做數學題,被老師點名批評,他發現好像自從那天開始,郁述就再也沒寫過數學作業。
就算胡老師怎麽警告他,怎麽将他叫到班級門口去訓話,他都随意應付了事,數學作業照樣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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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述是……為了我嗎?
安黎的瞳孔微微皺縮,答案呼之欲出,他忍不住望向身邊的少年。
少年只是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說了句沒事別擔心,然後站起身望向老師。
安黎垂下眼睫,他的心髒跳的很快,現在他遠比之前自己被叫起來上臺做題更不安。
他不是怕郁述丢臉,他是怕郁述被老師傷了自尊。他知道這個老師說話很傷人,喜歡刺人痛處。
胡老師沒有收着脾氣,即便郁述的成績曾經是全年級第一,他也不會再跟他好言相勸。因為事不過三,郁述每次都不寫數學作業,說了也不聽罵了也不寫,是完全不把他這節課放在眼裏。
也不把他這個老師放在眼裏。
甚至,胡老師都懷疑這個郁述是不是故意找事兒。
“郁述,你看看你現在是個什麽學習态度?課也不聽作業也不做,在坐的每一個人都比你努力。你再這樣下去你就廢了你懂嗎!”
“還有,你是個複讀生,咱們學校只允許複讀一年,你只有一次複讀機會了,你怎麽不珍惜?你看看你現在還是個年級第一該有的樣子嗎,不學習就滾出一班,省的帶壞了別人。”
班裏同學鴉雀無聲,只能聽見胡老師帶着怒氣地聲音。胡老師罵的口幹舌燥,但眼前被罰站的學生卻面無表情,一點也沒有感動羞愧與無地自容。
胡老師氣的肝疼,腦子充血發熱,之後又咬牙說了一句:“你和你旁邊那個靠關系進來的一個德行,整天不好好學習,以後想幹什麽?”
“老師,您喝口水,我說幾句。”郁述原本打算老師罵完他就坐下,結果老師罵他還不忘帶上安黎。
“上一屆高考數學我考了滿分,我留級不是因為失利,而是英語和理綜沒考。你布置的作業、講的題我都會,我為什麽要在我擅長的科目上浪費時間?”
“年級第一該有的樣子,難道不該是成績決定的嗎?二中教學理念歷來重結果而不看過程,要不要我給您背一遍二中教學教規?”
“最後,老師您訓我為什麽把我同桌帶上?安黎靠關系進來,這是學校和他家人的雙向選擇。至于您問的‘以後想幹什麽’,安黎家庭條件很好,每個月零花錢都兩萬打底,比您工資高多了,您不用操心他,他以後只會比你過的好。”
郁述這句說完,全班再也忍不住了,好幾個學生都小聲的笑出聲來,一群人掩嘴忍笑。
他們聽郁述前面那些話還好,後面這段簡直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衆所周知教師是一個十分體面也十分受人尊敬的職業,但在離城,教師的工資并不算高,就算是在離城最好的高中離城二中,教師的工資也只是比其他高中高一點罷了。
遠遠沒有到達一個月兩萬的地步。
這節課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因為胡老師被氣走了,班裏一瞬間爆出了各種各樣的聲音,有的人在說郁述太牛了,敢和老師對A,有的人在感慨安黎家的家境殷實,讨論他的零花錢。
王一衒轉過身朝他的兩位傳奇後桌各比了一個大拇指,說了兩遍“牛啊”。
而陸遠之隔着老遠就問安黎:“你真的一個月兩萬塊錢零花錢嗎?你每月的零花錢是我的一百倍!”
有的同學小聲地跟四周的人讨論:“我爸爸是火車司機,跑客車的那種。他一個月開一萬多我以為很多了,現在一對比好傷啊還沒安黎零花錢多。”
“你傷什麽,你爸賺錢呢又不是你賺錢。”
當然,不是所有同學都沉浸在學生“戰勝”老師那一瞬間的激動心情裏,這個班大多數學生都沉浸在“怎麽辦?老師被氣走了昨天的數學作業誰來講?”的消極情緒中。
比如江堯,他忍不住問了句:“卧槽,胡老師走了那昨天做的卷子咋辦?”
他的同桌無奈地抹了把臉,嘆了口氣後開始自己啃做錯了的數學題。
而于曉也忍不住說了句卧槽,有些氣惱地道:“我現在不喜歡郁述了,他把老師氣走了我們怎麽上數學課啊?”
同桌兼閨蜜的夏曉夢趕緊捂住她的嘴讓她別說了,還給她順順氣拍拍背。
張漾狠狠嘆了口氣,做班長遇到這種事必須出來組織一下。
他走到講臺上說:“同學們安靜一下,我去找陳老師,你們在這安靜自習,等我回來。”
他的話讓同學們安靜了一瞬,随即又出現了說話的聲音,只是比之前聲音要小。
安黎回複完陸遠之問的那句關于零花錢的話,就默不作聲地看着數學作業。
他現在心裏又煩躁又氣惱,還有無可奈何與一抹藏在心底的暖意。
他知道身邊的少年是替他說話,如果沒有老師最後那句,郁述也不會一氣之下當衆怼老師。
但他又氣惱對方不考慮後果,也沒有考慮場合。
現在同學們議論紛紛,他從大家的聲音裏分辨得出,有很多同學都對郁述的行為感到不滿,因為郁述而影響了大家聽課與學習。
現在怎麽辦?
安黎握筆的手指不自覺的用力收緊。他不想郁述和他一樣,擁有一個糟糕的人際關系,可現在……
他不知道該怎麽做。
他眼裏流露出無措的神情,以至于他連身邊的少年叫他他都沒聽見。
他在這種時刻想到了不該去回想的,他的思緒和郁述的行為一樣,沒有分場合。
他想起了媽媽帶他測智商那天,媽媽和醫生的對話。
——“您的孩子智商一百,屬于正常水平,并不是智商低下,這個您可以放心。”
——“你不用安慰我了,中國人的平均智商在一百零六上下,我的孩子的智商不到平均值,這不是智商低下是什麽。”
是媽媽說他智商低下。
所以平庸的他,現在想不到辦法幫郁述救場。
“安黎,安黎,你生氣了嗎,你怎麽不理我。”郁述拍了拍安黎的肩膀,微微靠過去輕聲說話。
他知道安黎不是故意不理他,因為安黎的眼裏空空的,心不在焉地望着數學作業的某道題上,久久沒有其他動作。
而且他知道,安黎就算生氣也永遠不會冷待他,安黎是個容易心軟的性格。
“沒,沒有,我怕你被同學們讨厭,現在怎麽辦?”安黎回過神,他對郁述沒有隐瞞。
郁述愣了一下,他看到戀人眼裏的無力與自棄,那雙平靜入湖水般的眼眸流露出了一種濃重的憂郁,像湖面化不開的霧氣。
這一世,他第一次見到他的戀人露出這樣的神情。
怎麽會這樣?
“別擔心,我有辦法。”郁述方才站起來和老師對峙都有條不紊,但這一刻他心裏慌亂地不行,腦海裏只有戀人說的那句問他怎麽辦的話。
他現在要迅速想到一個辦法,讓自己不被同班同學反感。即便他一點也不在乎他們怎麽看他。
但他的戀人在乎。
“同學們,要不我們先上自習,燕姐她不在辦公室。”這個時候張漾氣喘籲籲的回來了。
他的話又引起了同學們的一波抱怨,有的同學已經開始愁自己的成績了。
“啊?那數學卷子怎麽辦,我好幾道題不會……”王一衒小聲嘀咕,他不敢大聲,因為他後桌的同桌就是郁述。
“完了,這節課不上我可能要掉出一班了。”另一個同學嘆氣,話語裏帶着怨氣。
“唉,難受。”
有的同學們愁眉苦臉,剛剛郁述怼老師那一波确實精彩,但後患無窮,現在他們沒老師帶了。
高三的數學課每一節都十分寶貴,做卷子講卷子本質上就是一個查漏補缺的過程,如果有不會做的題型而其他班級剛好講了,考試中還剛好遇到同樣的題,那他們就會落人家好多分。
在一班,沒有同學願意掉出去,他們擠破頭都想留在這。
郁述掃了一眼班裏的同學,穩了穩方才被打亂的心神,呼了一口氣繼而揚起唇角安慰道:“沒什麽大事,你別緊張,老師走了沒關系,大不了我上去講。”
“等我啊。”
說完,郁述從書包裏拿出卷子,這張卷子從頭到尾他都沒看過,卷子一發下來就被他随手放在書包裏,和那幾張沒寫的數學卷子放在一起。
但沒什麽影響,現做就好了。
郁述将眼鏡帶好幾步走上講臺,随便拿了根粉筆折成兩半,一手拿着卷子一手拿着粉筆在黑板上敲了敲。
他僅用粉筆頭敲就能将黑板敲得很響。
“我現在從最後一道題開始講,想聽的聽,不想聽随意。”
講臺下面的同學讨論的聲音忽然小了,很多同學秉持着“有人講總比沒人講好”的心情,拿出紅筆打開筆帽,開始認真聽郁述“老師”講課。
一時間,整個一般的教室裏只能聽見一個人的聲音。
安黎微微怔然,講臺上的少年聲音清冷,神情淡淡,漂亮烏黑的杏眼微斂,看着卷子上的題的同時,還會跟同學們分析題目。
這一刻,站在講臺上講題的郁述和剛來高三一班的那個郁述重合了,和他高二時看到的那個站在國旗下脫稿演講的郁述重合了,和那個為他送了三次外賣也只把他視作陌生人的騎手郁述重合了。
但他卻覺得陌生了。
他忽然有一種強烈的割裂感,他覺得這個陌生的郁述不是他的男朋友,是……
這是原本的郁述該有的模樣。
冷淡、平靜,不卑不亢,讓人覺得難以接近。
如果不是那副銀框的、新買的眼鏡,安黎會覺得他們從相識到确定關系,這一切都是他幻想的。
安黎的心髒跳空了一瞬,正準備垂目專心看題時,對方似有所感,擡眼剛好和他的視線對上。
他看到少年彎了彎眉眼,那是一個帶有安撫的、帶着暖意與溫柔的笑容。
霎那間,割裂感消失了,那抹笑容撫平了安黎的心緒,他只把那一瞬間的感覺視為錯覺,不再去深想。
作者有話說:
安仔你也不想想,郁現在都快煩死這些同學了,他能給他們好臉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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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他心裏其實很疑惑郁為啥對他二見鐘情,特別難以置信。但只要郁述一直對他很喜歡,他就不會深想。畢竟……誰會和自己的幸福過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