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安

第33章 家教

第33章 家教

安黎現在憑什麽管他？都沒有答應他做他的對象。

這封情書一共有三百零七個字，安黎來來回回讀了好幾遍。

郁述在最後一段寫着：

如果你有一點喜歡我，或者你不讨厭我，可不可以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好不好嘛，給我一個機會好好表現給你看。

情書寫的很深情也很真實，還獨具郁述本人的風格。

安黎之所以覺得很真實，是因為郁述在情書上說自己是在來到這個班級的第二天喜歡上了他。

郁述沒有騙他。

第一天郁述根本沒往他座位這邊多看一眼，第二天郁述才主動将書本搬來他旁邊坐。

但是郁述為什麽忽然喜歡上了他？他覺得郁述對他的喜歡毫無道理。

是一見鐘情嗎？一見鐘情可以延遲一天嗎？

想到這裏，心底不禁産生很多疑惑。

除了一見鐘情這個理由，他實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來。

他覺得一切都很不真實，他偷偷喜歡的月亮說喜歡他，還說要追求他，可他們只相處了快一周。

郁述喜歡他什麽？

安黎完全想不通。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振動了一下，點開後看到是一個微信廣告賬號給他發的消息。

他将小紅圓點點掉後，想了想點開了他和郁述的聊天框。

他之前将郁述置頂了，所以每次打開微信，最先看到的就會是他和郁述的聊天框。

自從加上好友後他們就沒怎麽聊過，最後一條消息還停留在“對方已收取您的轉賬”上。

今天郁述要住在他自己家裏，安黎心裏有些擔心。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一絲擔心毫無意義，在過去沒有他的時間裏，郁述不也是靠着自己度過了一天又一天。

想到這裏，安黎又産生了一種無力感，郁述不該被糟糕的家庭拖累，這個正值學習年紀的少年，也不該早早為了生存而打工賺錢養活自己。

所以……如果成為男朋友，郁述是不是就願意接受他的任何幫助了？

當這個想法油然而生，占據了大半個心房時，鬼使神差的，安黎發了一句晚安給郁述。

明天又能見到他了。

安黎是期待與膽怯中入睡的。

第二天果然是個豔陽天，離城上空的雲層盡數散去，寶藍色的天空像明鏡一般，幹淨而透亮。

安黎像往常一樣早早出門，穿過三個十字路口并買好早餐。

他還給郁述買了兩個燒麥一杯豆漿，因為他覺得郁述大概率不會吃早餐。

只是……

這一回他的同桌沒有接受他的投喂。

他先一步走進教室，郁述比他後到一步。

“早上好。”郁述将書包放好，輕聲跟安黎打招呼。

從昨天到今天，安黎雖然收下了情書，卻沒有表明态度。

郁述的心情一直在谷底沒有好轉，卻因為對方沒有真正拒絕他的表白而保持希冀。

他大概能猜測到，他的戀人也許從昨晚一直糾結到現在，都在考慮要不要接受他。

他以為安黎會很快答應他的。

“早。”安黎回了一句，之後将豆漿和燒麥都推給郁述，“趁熱吃。”

再不吃就要放涼了。

郁述微微怔然，像往常一樣望向對方。一如既往地，對方沒有看他，而是用塑料袋捏起早餐送入口中。

和給他帶的一樣，安黎給自己準備的早餐也是兩個燒麥一個豆漿。

和之前沒什麽區別，至少在神情上，郁述看不出任何端倪來，甚至讓他有一種，昨天自己也許根本就沒送情書給安黎的錯覺。

這種模棱兩可、不給一句準話的态度讓郁述感到氣惱，他從昨天回家後，一直到現在，都處于一個緊繃的狀态。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期望與害怕中度過，還不如趕緊給他個痛快。

“謝謝，我不吃。”郁述将早餐推給了安黎。

這裏面不無賭氣的成分。

安黎這才擡眼側目看向對方，只見身邊的少年薄唇清抿，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這是怎麽了？

“你早晨吃了嗎？”安黎問。

“沒有。”郁述說完，趴在了桌上。

“你不喜歡吃燒麥嗎？”安黎又問。

“喜歡。”

“那你怎麽不吃。”垂下眼輕聲問。

郁述雙臂環抱，下巴枕在胳膊上。他聽出安黎的語氣低沉了不少，他聽得出這是生氣的前兆。

“那……多少錢，我轉給你。”郁述直起身子，垂眼将燒麥和豆漿拿到自己面前。

然後低頭打開手機。

“不用。”安黎搖了搖頭，見郁述接受了他的早餐，也就放下心來。

可很快，他就收到了郁述的轉賬。

他的手機振動了一下，拿出來一看是郁述的轉賬——二十元。

“幹什麽？”

“還你錢。”

安黎擡眼定定地看着郁述，少年給他轉完錢後就自顧自地吃起了早餐，仿佛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多麽傷人的事情。

只是一頓早餐而已，郁述這樣見外就好像他們是毫無交集的陌生人。

安黎挺生氣的。

“看我幹嘛？”郁述吃完一個燒麥，他知道安黎生氣了，但他不想立刻就向對方讨饒，因為他迫切地想得到一個答案。

他是故意轉錢給安黎的。

安黎聽到郁述的話，什麽也沒說沉默移開了視線。

算了，随他吧。

他自己消化着心裏的惱怒情緒，可對方下一句話讓他措不及防。

“看我這麽久，也沒看出來我生氣了。”郁述說完，還輕哼了一聲，之後還看了一眼安黎的神情。

果然，這句話說出口後，對方眼裏的惱怒煙消雲散了。

“為什麽生氣？”安黎問。

“不告訴你，你自己想。”

對話從這裏就結束了，因為班裏來了除了他們倆以外的第三個學生。

随着時間的推移，一班學生們陸陸續續走進了班級，像以往一樣，課代表們看人來的差不多了便開始收作業。

郁述依然沒寫數學。

江堯漸漸回過味兒來，郁述學長這是因為前天罰站的事而跟老師賭氣啊。

震驚之餘又倍感無奈。他也想像郁述這樣跟老師剛，但他不是年級第一，沒有什麽底氣。

早晨的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間，第三節課數學課就打響了下課鈴。

胡老師這回依舊将郁述叫了出去，語氣嚴厲地質問郁述為什麽不寫數學作業。

郁述擡眼，随口解釋：“昨天回家晚了，沒來得及寫數學。”

“你昨晚做什麽去了回家晚了。”

“打工。”

郁述随口應付了一句。

以前會去水果店打工，現在他把那份兼職辭了，晚上就有充足的時間。

昨天他又去了網吧，原本以為安黎會像以往那樣開直播，結果他等到十一點半時看到安黎給他發了一句晚安。

“打工？你爸媽供不起你讀書嗎？你這個年紀是用來學習的，不是用來賺錢的，打工只會浪費你的資質。”胡老師愣了一瞬，之後的語氣裏帶着恨鐵不成鋼，聲調也臺高了好幾個度。

他的聲音引得走廊裏的其他班同學頻頻側目。

很多其他班的同學認出了被叫到班門口的一班學生是誰。但他們不會當着郁述的面來議論他，只是走遠後會跟身邊的朋友聊聊：

“原來郁述學長也會被老師訓斥啊，不知道他犯了什麽錯。”

“像他們一班那種尖子班，老師對他們的要求也會十分嚴格。”

“你剛剛……有沒有聽見那個老師說現在不是打工的時候，郁述學長他不僅勤奮學習，還要努力養活自己嗎？”

“聽到了，可能學長家庭條件不好吧……”

沒有人會特別關注這件事，在忙碌的高中生活中學習才是主旋律。況且被老師訓斥這種事，作為高中生都見怪不怪了。

即便是學霸，被老師叫到門口訓斥也是一件平常的事，路過的學生也許會談論起這件事，但很快就會抛到腦後。

除了安黎。

他靠在教室的後門處的牆面上，将胡老師的訓斥與其他班學生的對話聽進了心裏。

聽到胡老師大聲說打工浪費郁述的資質的話時，瞳孔微微皺縮了一瞬。

胡老師怎麽能大聲将郁述打工賺錢的事講出來？換位思考，誰都不想将自己的痛處曝光在其他人眼前。

安黎忍不住擡眼去看郁述，結果看到郁述的目光越過胡老師，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漂亮的杏眼彎了彎，即便被胡老師遮擋住，安黎也能想象得出唇角微微上揚，勾勒出的那一抹好看笑意。

他知道郁述愛笑，笑起來又很好看。

但這個時候笑……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這就是年級第一該有的模樣嗎？這是你對待老師該有的态度嗎！”

果然，郁述的神情激怒了胡老師，胡老師前天訓斥安黎的時候都沒見這麽生氣，這次真的被郁述惹毛了，聲音吼出來整個樓道都聽見了。

學生們紛紛回頭、側目。走廊裏的雜亂聲音被打斷了，周圍安靜了下來，更顯得胡老師聲音的突兀。

安黎皺起眉毛，他眼裏的擔憂毫不掩飾地溢了出來，他想上前去幫郁述解圍，可作為學生，還是一個老師不喜歡的差學生，他走過去估計會更加激怒老師。

他現在能做的只是……不去朝郁述的方向看，不去和郁述對視，這樣郁述就不會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

胡老師占用了整個課間去教育郁述，在快要打鈴的時候，有個老師從樓下上來三樓找郁述，胡老師這才沒有再訓他。

來找郁述的是郁述之前的班主任王老師，他是來告訴郁述一個好消息的，結果剛上三樓就碰巧聽到胡老師的聲音。

“你在這個年紀打工，以後沒學歷小心一輩子給人打工打雜，你一個月能賺多少錢？撐死也就三千吧，眼光能不能放長遠些？”

王老師停了停，笑意在聽到這番話後僵在了臉上，他朝聲音的方向望去，剛好看見郁述站在班級前門的門口，正在被新班級的任課老師訓斥。

他沒有多想，連忙走上前去給郁述解圍，郁述是個好孩子，犯了什麽錯至于讓老師這麽生氣？

“郁述，在新班級感覺怎麽樣？老師來找你說個事。”王老師走過去将郁述往自己這邊拉了拉，然後扶了扶眼鏡朝胡老師笑了笑：“您好我是郁述之前的班主任王奕，張校長讓我跟郁述說個事兒，今兒早才通知我，時間還挺緊的，老師您看能不能讓郁述先跟我去辦公室一趟，您也消消氣。”

胡老師一看有其他老師過來找郁述，看了眼時間後深吸一口氣，倒是順着這個臺階下了，沒有再繼續訓斥郁述。

“好，老師那你先忙，我去給別的班上課。”胡老師點了點頭，語氣緩了下來，但臉色依然很差。

他和王奕打了個招呼，走之前最後跟郁述說了句：“記得把作業補上。”

郁述沒有回話。

胡老師一走，王奕肉眼可見的松了口氣，擡手拍了拍郁述的背，正要開口間，身邊的學生朝不遠處另一個學生說了句：“進去吧，馬上就要打鈴了。”

那個男學生高高的，應該是在等郁述，聽到郁述的聲音後朝他們點了點頭，轉身進了班。

看來郁述和新班級的同學處的不錯，王奕這才放下心來。

因為時間的原因，他沒有多說無關緊要的話，而是直接将自己得到的好消息告訴了郁述。

“郁述，我給你尋到個好差事。我妹妹家的兒子今年初三，就知道打游戲，連作業也不寫，所以想找個老師看着他寫作業，你要不要去試試？每天放學去輔導孩子寫作業，七點到九點，兩小時四十塊。”

王奕笑容可掬，他知道郁述家的所有事情，也十分心疼這個一邊打工一邊賺錢的好學生。

他們相處了三年，他早就把郁述看作是自己的幹兒子，之前他不是沒有動過資助郁述讀完高中的念頭。

但這孩子自尊心太強，誰也不靠只靠自己，根本說不動。

就在王奕以為這回郁述會同意接下這份工作時，卻看到對方沉默片刻後朝他笑了笑：

“謝謝王老師，不過現在高三作業還挺多的，時間錯不開，這份工作我沒辦法接下來，抱歉老師。”

郁述拒絕了。

“啊，那老師可以跟他爸媽商量一下，你可以光周末去啊。”

郁述搖了搖頭，他的笑容真實了很多，但他仍然沒有接受老師的好意。

他不是沒找過輔導孩子寫作業的家教工作，他之前甚至複印過很多作業輔導的傳單，上面附上自己的電話，希望能有一份家教的工作。

那時候每天都會有幾個家長給他打電話來咨詢，但沒有人願意雇傭他。

因為他只是個高中生，沒有大學文憑，也沒有教師資格證，就算将成績單作為自己學習優秀的證明，也沒有人願意找他當老師輔導作業。

在那些家長眼裏，他也只是個學生。

和自己家孩子差不多。

“唉，好吧，那你再回去考慮一下，想要這份工作随時來找我。”王奕的笑容淡了淡，他感覺有些遺憾，聽到上課鈴聲響起後，只是最後再拍了拍郁述的肩膀。

“回去吧，好好上課。”

“嗯，老師再見。”

郁述說完走進了班級。

他有些心不在焉，前世的現在有些事他已經記不太清晰了。他隐約記得自己在被新的班主任陳老師戳中痛點後，就把電瓶車還給了王奕老師。

——“老師，謝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以後的事我自己想辦法，您不用操心了。”

——“怎麽了郁述？你找到其他兼職了嗎？”

——“嗯，是老師。”

他記得那天他和王老師聊了幾句後就起了争執，但太久遠了，他已經想不起來他說了什麽，之後他們沒在現實中聯系過。

但他還清楚地記着，王老師在微信上問過他和今天同樣的事——要不要去親戚家當家教。

“同學們把生物書3拿出來，今天複習第四單元……”

郁述将生物書拿出來，翻到老師說的那一頁，低頭看去書上滿滿的筆記，這是他之前學的時候記的。

字裏行間透着傲氣與野心。

有點可笑。

他攤開書後就趴在了桌上，閉上了雙眼。

窗戶是開着的，陽光伴随着微風拂過他，他感覺很溫暖。

可他不願被暖和明亮的陽光照着，晃眼的很，他不喜歡。

他換了個姿勢。

“別睡，好好聽課。”

沒過多久，他的背上多了一只手，是安黎在催促他好好聽講。

“好嘛。”他懶洋洋地直起身子，擡眼朝安黎勾起唇角，右手上的中性筆被他在指尖打了幾個轉，老師在講臺上講重點，他硬是不做一個筆記。

他看到身邊年輕的戀人眉毛微蹙，薄唇清抿的模樣，心裏鈍痛了一瞬，卻又自虐般地不做出改變。

安黎現在憑什麽管他？都沒有答應他做他的對象。

但看到安黎挪開視線不再理會他，郁述連笑意都保持不住了。

說起來，自從早晨他告訴安黎自己生氣了開始，對方就沒有再主動跟他說過話，除了剛剛那句好好聽課。

他好像要堅持不住了。

如果今天早晨安黎一直不理會他，他就……

跟安黎道個歉吧。

這一節課過的很慢，每一分每一秒對郁述而言都是一種煎熬。

他到後來還是趴下了，這一回安黎沒有叫他。

知道下課後，他聽見對方靠了過來，在離他耳邊不遠處說了一句話：

“我們出去一下吧，我有話想對你說。”

聲音低低的，溫暖的氣息弄得他耳朵好癢。

他睜開了雙眼，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他只覺安黎會告訴他他想聽到的內容。

因為對方的聲音格外溫柔。

作者有話說：

郁知道王老師的親戚答應王老師讓他來輔導，是賣王老師一個人情，這一世他不想欠王老師人情。上一世他是純純不想再接受王老師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