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那幾年,不知道誰從南京那邊把“一B吊糟”這句話傳到蘇北這片軍營。從團長到士兵,都會說這句話,幹部說戰士,班長說士兵,稍微工作上的不滿意,都會把這句話放在嘴邊。甚至随隊的家屬、孩子都會說。看那些七、八歲,十來歲的孩子一臉認真地說這句話,官兵們都會忍俊不禁。有時,官兵們幹脆把後面兩個字給省略了,直接叫“一B”。在一群穿着軍裝的男人嘴裏吐出這兩個字,真是響快而狠毒,更別有一番男人味。
初春的太陽照在馬陵山腳下這片軍營時,還是清冷的,一群新兵坐在訓練場上休息,三五成群地說着悄悄話,議論着班長的狠,老兵的兇,說着部隊這樣那樣的不好,痛心疾首的樣子,好象一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選擇了軍營。
在這群兵中,唯一不發牢騷的就是耿力。其實,耿力也不比其他兵成熟多少,十八歲的年齡,仍然很稚嫩。比起江漸一帶粉嫩的兵來說,紫紅色的臉膛有點粗糙,一米六九的身高,壯而結實。可能由于來自山區的原因,牙齒上滿是鏽斑,一笑的時候,特別明顯。耿力也知曉自己的缺陷,所以每次笑的時候,都控制着,突然意識到自己牙齒難看時,便立即想把嘴攏上,攏不上時就伸手去遮蓋,要不就把頭轉向無人的地方。這樣,動作就顯得滑稽可笑了。可笑之餘,又帶着一份可愛,比起小心機、小聰明的江漸一帶兵來說,這笑就顯得純樸了。
耿力不發牢騷的原因是他很滿足現在的生活。耿力來自河南一個山區,家中兄弟多,經濟條件不好,父母及哥哥們費了很大的勁才讓他讀到高中,本以為他能考上大學,能光宗耀祖的,結果以幾分之差而沒能錄取大學。其實,要交上幾千塊錢,耿力也能上個委培大專之類的。九十年代初期,幾千塊錢對于河南山區的農民來說,也不是個小數目。再說,耿力也不想讓家中再為自己承受那麽多負擔。于是,耿力選擇了軍營。
部隊的夥食比起河南山區農村來說,實在是好多了,吃穿不用愁,每月還發三十塊錢津貼費。耿力太滿足這種生活了。雖然訓練累一點、苦一點,班長管得嚴一點,活幹得多一點,早晨起早點,可耿力沒有怨言,過得充實快樂。每天清晨沒吹起床號時,早早地偷摸着下床,拿着掃把去掃衛生區了。出操回來,迅速把自己內務整理好了,又搶着把老兵、班長的衣服拿去洗了。哨聲一響,又歡快地跑去打飯了。每天都過很充實,在部隊夥食和訓練的調節下,人比在家壯實了,身高也高了點,紅色的臉上泛着油光。每天樂呵呵的,班長老兵都很喜歡。有的老兵會故意逗耿力大笑,只到他覺得自己黃鏽斑斑的牙齒完全暴露無遺了,才慌忙捂着嘴跑開。老兵們會笑着說:“這吊兵,怪可愛的。
新兵生活不久,耿力就被調到連隊當文書了。文書就是半個連長、指導員呢,多少比其他兵有點優越條件,就是班排裏的班長,對文書都是客客氣氣的。耿力做文書,那是衆望所歸,不是指導員點名指定,就是放在全連公開投票選舉,也非耿力莫屬。
耿力做了文書,絲毫沒有驕傲的姿态,每天仍是忙得歡。把連隊的事情處理完了,還要負責連長、指導員、副連長、副指導員房間的衛生和換下來的衣服,還要負責連隊桌上的打飯及洗碗。緊緊張張的,反而比在班排時更忙了。蘇北的初春,其實還挺涼的。由于洗碗、洗衣,耿力的手凍得一個個大紅疙瘩,有的地方都凍爛了。每天晚上在被窩焐熱時,手就特別癢,來回在被窩裏搓着。有天晚上,連部班長見耿力回來在被窩動着,搞得床吱吱呀呀地響,便說:“耿力,你是不是在打飛機?動作小點,床都晃動了。”打飛機這個詞耿力是知道的,部隊老兵經常直言不誨地在新兵面前說。耿力忸怩地說:“班長你說什麽呢,我手癢,搓手呢。”
每次耿力匆匆忙忙去指導員房間打掃衛生和收拾換下來的衣服時,指導員總是說:“把其他幾位幹部保障好就行了,我的衣服我自己洗,房間自己收拾。你要擠點時間出來看書了,明年争取考個本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