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燭游［水仙］

第7章 飄雪

飄雪

翌日一早，唐嘉是在燭朦懷抱裏睜眼的。

他差點一腳把人踹了下去，冷靜後起身，手指不自覺地按在了那朵梅花上。

他喜歡梅花，兒時在人間，便覺那皚皚白雪中盛開的梅花豔麗非凡。可惜修仙界氣候宜人，雪除非自制，否則鮮少下。他住的院子裏就栽了一株梅樹，卻常年不開花。哪怕可以用法術，他也不願。

“好看嗎？”燭朦不知何時睜開了眼，一臉興味看着唐嘉。

“這問題你每天都要問我嗎？”唐嘉反問。

燭朦起身，笑着回答：“我怕吾玉喜新厭舊，誠惶誠恐，必須每天都問個幾遍才安心。”

唐嘉已經拎了劍，流風回雪，差點掃到燭朦。

燭朦披了件外袍就往外跑，迎面撞上了劉疇西 ，變幻了一張面具。

“師兄？”看見唐嘉拎着劍，劉疇西表情凝重起來，看向了玄衣男人。

“無事，比武而已。”

“無事，比武而已。”

異口同聲，可信度滿分。

兩廂對視，燭朦理理衣服笑了，再次走進了房間。睡覺是真睡覺，他的發早就散落，披在肩膀上，他沒骨頭般坐在了椅子上。

“砰”一聲，門被人用法力關上了。

燭朦擡起一只手，那手上纏着唐嘉送的發帶。他道：“吾玉，給我梳個頭發。”

唐嘉無奈接過，手指順着那一頭青絲滑過，一下一下，他的動作溫柔，将發挽起一縷，用發帶紮好。其餘的便披散而落，如瀑直下。

“礙事嗎？”唐嘉撫過燭朦餘下未紮的發，輕聲問道。

“剛剛好，真潇灑。”燭朦贊道。

唐嘉轉身，沒讓燭朦看見他的笑，“走吧。”

本來給趙大人送了書信解釋，都準備要走了，但是唐嘉萬萬沒想到燭朦還要吃早飯。

他的心魔就是破事多。

一桌子佳肴美馔，燭朦一下握住了唐嘉的手腕，把人拉到了自己腿上坐。

筷子戳着餃子送到了唐嘉嘴邊。唐嘉挪開了臉，不吃。明明都已經辟谷了，修仙之人怎麽能沉浸于這些口腹之欲呢？他就是不張嘴。

黎娴和一行人站着看，走也不是，勸也不敢。

“你們也坐下吃，我請客。”燭朦招呼道，繼續嘗試投喂唐嘉。

“這麽香，你不吃多可惜呢。”這時候的自己也太正經了。

唐嘉扭頭，黎娴一行人落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唐嘉，仿佛就在等他起頭。

真是……被這個心魔拿捏的死死的。

唐嘉推開了燭朦坐在他身邊，自己夾了個餃子吃。

燭朦又戳了一個餃子送到了唐嘉嘴邊，托腮看着唐嘉，“來人間歷練，怎麽能不吃人間的美食，品人間的美酒，賞人間的美景，看人間的美人呢？”

劉疇西默默點頭。

對啊，大師兄這方面太嚴格要求自己了。雖然師兄不管他們這事，但是他們也就不自覺地以師兄為榜樣約束自己了。以至于看着強忍着，難免難受。

真不知道師兄是怎麽忍的。

唐嘉猶豫了一下，還是吃了這個餃子。

感覺有些奇怪。

問題是一頓飯燭朦都在喂他，自己根本沒吃。唐嘉戳了最後一個餃子，有些別扭，但還是禮尚往來般送到了燭朦嘴邊。

燭朦張嘴咬住了這個餃子，舌尖微露，劃過一圈，水澤鋪唇，光亮一片。

“謝謝吾玉~”燭朦舔了舔唇，眸中含情般道。

“唔咳咳咳咳嗯，咳嗯。”如此景象，劉疇西差點噎住。

終于上路，前往通往修仙界的傳送臺，黎娴拉了拉唐嘉的袖子，小聲問道：“那位是不是認錯人了？怎麽喊師兄你吾玉呢？”

吾玉，我的玉，燭朦确實是這麽喚他，從開始就是。有珍貴愛惜之意，有誇贊之意，應該還有雕琢之意吧……

“是愛稱吶。”燭朦不知何時介入了黎娴和唐嘉的對話，不正經地回答到。

黎娴吓了一跳，匆匆退了回去和師弟師妹一起走。

“我不管你，随便你喚了。”唐嘉看着前方道，顯得有些無情。

他把手按在了傳送臺上，金光亮起，先被送了過去。金丹後期的金光。

燭朦懶懶擡手，白光亮起，人已經消失在了師弟師妹的視野裏。

練……練氣……這人莫不是壓着修為開玩笑呢？

隊伍行至山門前，唐嘉回眸，燭朦已然無了身影，只在他耳邊留下一句：回見。

他斂眸，穿過結界邁了進去。

将飛刃上交，詳細敘述了情況，唐嘉将燭朦稱作了行俠仗義的一位散修前輩。

磬石峰的長老仔細端詳着飛刃，面色凝重，看向了掌門臨天仙君，一聲嘆息。

“這事你們便不要再插手，平安回來便好，回去吧。”

“是，弟子告退。”

唐嘉最後一個離開，被叫住了。

“那位散修，可否聯系得到他。”

唐嘉抱拳行禮：“弟子不知，一到修仙界，我們便分開了。”

“行了，退下吧。”

“是，弟子告退。”

唐嘉撒了個小謊，離開時顯得有些匆忙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庭院，看着熟悉的景致，才呼出一口氣來。

他的發絲被人捏在了手裏，燭朦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身後，話語帶笑：“行俠仗義？前輩？”

“那我還能說什麽？”唐嘉反問。說他的心魔凝形了，還比自己厲害的多，處處保護自己。

一片雪花悠悠飄落，闖進了唐嘉的瞳孔倒影裏，落在了鼻尖上，融成了一小灘溫暖。

他的眼睫輕顫，扭頭看向了自己的庭院。

這一片都在飄雪，像是柳絮般飄着，蕩漾着，落地不化。他伸出掌心，依舊捕捉不到雪花，只能感受到溫柔的消融。

“好看嗎？”聲音自他身邊響起，燭朦和他并肩而立。

“好看。喜歡。”

喜歡……嗎？燭朦才驚覺，自己攀得越高，越是遠離了冷暖，逃避着本心，甚至沉默寡言了百年，落得個清冷絕塵的名聲。他本不是這樣的。

那青年脫口而出的真誠，炙熱又滾燙，在他捂地死死的荒蕪土地上綻放了一簇絢麗的煙火。

燭朦一只手擡起，輕輕融化了落在唐嘉墨發上的白雪，“喜歡就好。有人問起就說，這樣的環境有利于霁雪修靈。”

“它說它覺得你親切，喜歡你。”

“自然啦，我是誰啊。”我就是你啊，霁雪的主人。燭朦嘻笑着邁步進去，毫不客氣，竟還有主人架子般，“反正你不睡覺，床就歸我喽。”

“好。”

唐嘉也邁步，跟在了燭朦身後。

作者有話：原來真的有人會在一腔熱血涼盡後愛上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自己。我真得超愛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