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43第 43 章 ◇
◎以後我姜焱的命，就是你的了◎
兩人一路狂奔, 一直到姜焱掉下馬匹，無雙才停了下來。
無雙的身上手上，都是姜焱的鮮血, 姜焱躺在地上, 了無生氣，無雙推了推他：“喂，喂！”
但是姜焱沒有回答, 就仿佛死了一樣。
也是, 中了劇毒，還挨了一刀, 沒有不死的道理。
不過, 他真的死了嗎？
無雙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發現姜焱雖然氣息微弱, 但還是有一息尚存, 這人果然不愧是狼窩裏長大的, 生命力還真是頑強。
算了，送佛送上西，救人救到底，還是救他吧。
無雙環顧四周，旁邊正好有個山洞，她又辛辛苦苦将姜焱拖到山洞中去, 怕他被野獸吃了, 還用石頭将洞口壘了起來。
她鑽出山洞, 發現自己正身處密林之中, 四周是紅花綠草, 參天大樹, 還有涓涓小溪, 景色倒是不錯。
不過她現在沒有心情去欣賞景色，她四處找尋，看看有沒有什麽草藥，可以救姜焱一命。
說也奇怪，她雖然是公主之身，但卻對各種草藥都十分熟悉，仿佛在幼時就有人教過她一樣。她沿着小溪，在密林中尋覓良久，找了一些白芷、土茯苓、金錢草，又找了些槐花止血，然後抱着這一堆草藥，鑽回山洞，先把解毒草藥掰碎了喂給姜焱吃，再用槐花為他止血，做完這一切後，她也累癱了，她對姜焱道：“該做的我都做了，接下來是生是死，看你自己的了。”
她靠在山洞牆壁，沉沉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是晨光熹微，一束霞光，照射到洞口，将山洞映襯成火燒雲般的大紅色。
無雙睜開眼時，先是被刺眼霞光晃的一暈，她擡手遮眼，等慢慢習慣時，才放下手，剛一放下，她就吓了一大跳。
姜焱已經醒了，他靠着石壁，臉上雖然蒼白虛弱到沒有一絲血色，但眼神，卻一如往常的陰鸷狠厲。
而且他身邊，還站着幾頭狼，似是在守護着他，但又龇牙咧嘴，張開血盆大口，對着無雙低低咆哮。
無雙是最怕狼的，她驚叫一聲，立刻拾起地上的刀，哆哆嗦嗦對着狼。
但那幾頭狼只是低聲咆哮，也沒有撲上來的意思，饒是如此，無雙仍是害怕，她咬牙，對姜焱道：“姜焱，是我救了你！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嗎？”
姜焱只是沉默無語，正當無雙萬分後悔自己的一時恻隐的時候，他忽然拍了拍那幾頭狼的頸部，低聲道：“出去。”
狼似乎是聽懂了他的話，都退後一步，然後退到了山洞之外，它們在洞口徘徊不去，似乎是在護佑姜焱安全。
山洞裏，無雙手上的刀還是不敢放下，姜焱受傷極重，連唇色都是慘白的，他望着無雙，忽問：“你為什麽要救我？”
無雙愣了下，然後道：“見你可憐，就救了。”
姜焱咬牙，三年前，她說他可憐，三年後，她還說他可憐。
當年她的那幾句話，又湧上心頭：“你可憐我，難道我不可憐你嗎？你為了雲曦公主做了那麽多惡事，你那麽喜歡她，可她喜歡你嗎？不，她不喜歡你，她若愛你，為何會穿着嫁給蕭讓的嫁衣跳下城牆，所以你和我一樣，都只是一個笑話而已。”
當時他只覺得此女甚是可惡，雲曦公主喜不喜歡他，他還不知道嗎？她憑什麽信口雌黃，污蔑公主對他的感情？
但沒想到，她竟然一語成鑒。
想到姜雲曦的絕情，想到她笑着說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她只是把他當成一個賤奴，一條狗而已，她笑他不自量力，笑他愚蠢，如同鳳無雙所說，他這麽多年，的的确确，就是一個笑話而已。
不，他不是一個笑話，他不可憐，這個讨人厭的鳳無雙，她算什麽東西，她憑什麽來可憐他？
姜焱手扶着牆壁，目露兇光，他硬撐着想站起來，想去掐死這個一直嘲諷他可憐的女人，但是他刀傷未愈，掙紮了幾下，卻連起身都沒辦法做到，更別提站起了。
反而這一掙紮，昨晚被無雙包紮好的傷口又破裂流血了。
無雙皺眉：“你這是做什麽？自盡？好家夥，姜雲曦沒能殺得了你，你倒要自盡遂了她心意。”
“你閉嘴！”姜焱怒道：“誰要自盡？”
“不是自盡，莫非是要過來殺我嗎？”
姜焱不發一言，只是咬牙切齒地瞪着她。
無雙詫異：“你搞搞清楚，騙你的是姜雲曦，殺你的也是姜雲曦，反而是我救了你，就算是洞口那幾頭狼，也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你不會連畜生都不如吧？”
她這幾句話，簡直就是在陰陽怪氣，指桑罵槐，姜焱一口血差點沒湧上心頭，他惡狠狠瞪着執着刀的無雙，無雙倒也不畏懼，也嘲諷地看着他。
良久，忽然姜焱劇烈咳嗽了起來，咳嗽之下，刀傷也全部迸裂開來，鮮血如泉一般流到地上，他渾身脫力，虛弱靠在壁上，他喃喃道：“你又何必要救我？”
無雙見他氣勢全無，眼中灰蒙蒙的，再無往日的陰鸷狠厲，連往日臉上那張牙舞爪的傷疤都變得可憐起來，她知道他已是毫無鬥志，但她向來厭惡此人，于是道：“若碰上個小貓小狗要葬身火海，我一樣會救。”
“小貓小狗……也是畜生……”姜焱苦笑：“在你眼裏，我大概就是畜生一般的存在吧。”
無雙毫不猶豫道：“你為了姜雲曦，殺了那麽多無辜的人，離宮那些宮女宮人，又有何辜？你自以為深情，但那些枉死的宮女，她們也許也有情郎在等她們，也許家中還有瞎眼的爺爺要奉養，你是快意了，可留給她們的親人無盡的痛苦，姜焱，你在我眼裏，就是畜生不如。”
但是讓她意外的是，姜焱面對她的唾罵，竟然并沒有生氣，而是十分安靜，半晌，才道：“你說的對，我就是畜生不如，我現在遭到報應了，是我活該。”
姜焱心灰意冷地承認，無雙倒是怔了下，姜焱喃喃道：“但我本來就是被畜生養大，畜生不會教我什麽是對，什麽是錯，畜生只教我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姜雲曦是我遇到的第一個人，我以為她是真心對我好，所以我也可以為她上刀山下火海，她活着，我不要命去保護她，她死了我，我不要命去為她報仇……只是沒想到，畜生不會騙人，人卻會騙人，哈哈哈，真是可笑……”
姜焱笑着笑着，眼中已滿是淚花，他重傷在身，傷口還在迸裂流血，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奄奄，任憑無雙再怎麽厭惡他，此刻也實在無法再出言嘲諷他。
無雙默了下，然後拾起地上沒用完的槐花，走到姜焱跟前，蹲了下去，她将槐花敷在他的傷口之上，為他止血，然後道：“你要是死了，那真是稱了姜雲曦的意了。”
姜焱沒有掙紮，任憑她按着他的傷口為他止血，槐花敷在傷口上，就像辣椒油被潑到傷口上，疼的程度不亞于淩遲，但姜焱只是微微皺了皺眉，只有額上滾滾而下的冷汗，能看出他在苦苦煎熬。
姜焱這一生，從小被狼養大，和狼一樣狩獵撕咬，後被姜雲曦救下，姜雲曦将他當成一把刀，他受過的傷、經歷過的疼痛，有很多次，要遠勝于此次，但他每一次都是求生欲望極強，掙紮活了下來，但是唯獨此次，卻讓他灰心意冷，毫無生存欲望，他瞧着無雙撕下裙擺，小心翼翼為他包紮着傷口，說也奇怪，她罵他畜生不如，到頭來卻救了他，還為他包紮，姜雲曦對他滿口甜言蜜語，到最後，卻要騙他、殺他，姜焱不由道：“我殺了那麽多人，你又何必救我？”
無雙一邊包紮，一邊道：“我說了，見你可憐。”
但她這次說可憐二字，姜焱卻并沒有什麽反應，只是望着無雙，無雙又道：“假如當初在狼窩裏救你的不是姜雲曦，而是其他人，或許，你也不會變成這樣……你當狼的時候沒人教你，當人的時候又被居心叵測的人教……”她蹙眉，嘆氣：“所以你的确挺可憐的，你以後，也別這樣了，不要亂殺人，每個人都有父母親人的，就算你再怎麽可憐，他們的父母親人，也不會原諒你的。”
她說着，姜焱只是安安靜靜聽着，說到最後，姜焱忽道：“你殺過我一次，我殺過你一次，咱倆扯平了。”
無雙怔住：“我什麽時候殺過你？你什麽時候殺過我？”
但是姜焱并沒有回答，無雙也并不知道，他說的是她在靈昌逼他跳下懸崖的事，和他差點活活鞭死她那件事。
一命換一命，在姜焱看來，這兩件事，是扯平了。
但是，真的沒有其他事了嗎？
他抿唇，望着無雙，仿佛看到了七年前，在崔家田莊，那個驚慌逃命的小女孩。
他記憶裏似乎浮現出了畫面，火光沖天，逃跑的小女孩的背影，還有她爹娘抱着他的腰，阻止他去追她，他卻拿着刀，砍下他們的手臂，又砍下他們仍然抓住他不放的手指，那股血腥味，仿佛穿越七年而來，愈來愈濃。
姜焱咬牙，忽他推開無雙，無雙跌坐在地上，她怒目：“你做什麽？”
但姜焱只是愣愣看着她，然後掙紮着雙膝跪地，砰砰砰向她磕了幾個響頭，然後擡起頭，喘氣道：“我對不起你，以後我姜焱的命，就是你的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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