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居然有了線索
好半天,劉萬財終于從木呆呆的樣子裏恢複出來,擡頭看着他師叔。定空和尚看着他,搖搖頭,然後開口道:“看來你是下定決心要查下去了?”
“不錯,死的弟兄不能白白丢了性命。”
“你有沒有想過,你師傅的死搞不好也和這事兒有關礙?”
“侄兒正是想明白了,才決心一定得查下去。”
老和尚又嘆了口氣,木然半晌,然後開口道:“既然你已經下了決心,如此我就告訴你我知道的。你問吧。”
劉萬財伸出手指頭沾水在桌子上寫道:“妖賊何人?”
定空也如此寫道:“廣應觀的道士。”
“如何作案?”
“借辦法事,趁機盜屍。”
“屍體可限老少、男女、死因?”
“不限。都是延請他家法事者。”
這裏差別就很明顯了,現在的案子,只盜壯年男子屍首,還必須是橫病暴死,無傷無損的。劉萬財想到這裏,又飛快地寫下了幾個字。
“如何運走?”
“觀中運送法臺的騾車。”
這一點也和如今的案子不符:至今還沒有任何車輛的痕跡或是目擊。這也是奇怪的一點,難不成賊人是扛着棺材跑的嗎?
至此,劉萬財可以基本推斷出,兩起盜屍并非一脈相承,之前的案子,也沒什麽可借鑒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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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口氣,繼續寫道:“都不同。”
定空“哦”了一聲,想了想,繼續寫道:“當年妖人言,所修為先天秘道,可惜傳承散逸不全,所以無效。”
“什麽秘道?”劉萬財寫道。
“名為《玄君七章秘經》。”
這名字顯然不見于道藏,劉萬財心想,八成是邪門外道。他把這名字記下來,搖了搖頭,表示完全沒聽說。他師叔見此,也搖了搖頭,以示已無其它線索了。
劉萬財只好告別離開,然後又叫車回到了西江米巷的宅院。
回到房中坐定,劉萬財故作鎮定。他師叔說的這些,他自然不能傳諸二耳,只好又翻看卷宗,假裝忙于工作,不能自拔。
眼見天色已經過了午時,似乎也沒什麽新的消息傳來,劉萬財只好嘆了口氣起身去找王太監,看看東廠那邊是否有什麽動向。
等他進到王太監的院子,這家夥正在罵人。院中幾個番子跪在那裏瑟瑟發抖,王太監站在臺階上,神情好似市井潑婦,什麽“驢毬”“狗日”的詈詞橫飛,着實有些不堪。
劉萬財啥也沒說,進來就叉手立在下處,仿佛同被罵的侍從一般。王太監見他進來,又見他這樣,倒是停了口彩,揮手叫他走近來。
“今日錦衣也沒什麽新線索,小的只好來王公這裏看看貴方如何。”
王太監苦笑一聲,說道:“萬財你一看就知道,咱這裏也是屁也沒得。不然咱家罵這些個夯貨作甚?總是辦事不利,這才毫無所得,不如老劉你一向會辦案子。”
劉萬財這時突然冒出個念頭來,他馬上說道:“我到有了個新主意,想說出來和王公參詳一下。”
“可是想好如何設伏?”
“不不不,設伏還得再往後。我是想,賊人也得衣食住行,怎麽也得與人溝通。不如咱們兩家,把暗探坐樁,和他們手下那些城狐社鼠都放出去打探——不探別的,就注意聽犯案的地點附近,犯案的時間前後,可有什麽奇聞異事。或許線索就在其中?”
王太監撫掌稱善,說道:“這卻是一路法子,我這就吩咐下去——你們這些夯貨,還不快快地滾了起來!”
随後劉萬財告辭,回到自己的院子,把這個主意也安排了下去。到了傍晚前,他趕緊又跑了一趟錦衣衛衙門面見陸炳,好彙報這一天的進展和安排。
陸大都督摸着自己的漂亮胡子,靜靜聽完了劉萬財的敘述,然後才開口道:“老劉你這倒也是個法子——如今沒什麽頭緒,也算難為你了。”
他頓了頓又問道:“依你看,這賊人盜屍為了什麽?”
劉萬財忙恭恭敬敬地答道:“小的倒是懷疑是妖人盜屍。”
“弘治年間的案子你可不許再查了。這案子應和舊案無關。”
“是!小的明白。”
陸炳又停了停,說道:“我實話和你說,昨日我進宮上奏過天子,天子命人取來了舊案卷宗禦覽。之後萬歲谕令不得再查此舊案,這個你得明白。”
劉萬財連忙表示天子之命最重,小人絕不再查等等。陸炳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又繼續說道:“不過天子也宣谕說,妖人用的是妖術而非道術,查案之時切記分辨明白,不可因查案騷擾諸家道觀和觀中仙長。這個你也得明白。”
劉萬財心裏暗自嘆氣,面上不顯,也趕緊應了下來。随後他便告辭離開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他還是早早離家趕到辦案之處。坐了沒多一會兒,東廠和錦衣衛的第一批暗樁報告就各自有人彙總,交到他的案頭了。
劉萬財趕緊打開來看,兩司共有三百餘份報告,他一一細細看過去,不覺已經到了飯點。
送飯的力士剛把食盒打開,要把菜盤擺出來,就聽見劉萬財猛得拍了下桌子,結果吓了一大跳。
“這個!這個很有疑點啊!”劉萬財自言自語道。随後他也不管吃飯,立刻叫人安排幾個高手過來,并吩咐按家仆打扮。他自己則是讓人去按他的要求找化妝的道具。
不多時,劉萬財仿佛豪商樣子——粘了髭須,手上戴了個碧玉的扳指,挂了上好的白玉佩、繡金的蘇式香囊,戴了東坡巾——和幾個仆人打扮的一起出門上了車。随後他吩咐往發祥坊的芳蘭院去。
芳蘭院是西城有名的行院青樓,本身不是教坊司轄下官院,倒是以揚州蘇杭的風情為主。因此上雖然不是大行院,倒也車水馬龍,生意興隆。
劉萬財甫一進門,就被老鸨迎上:“哎喲這位大爺,一看就知道是大富大貴。您大概是頭次來我們院子,不知可有中意的姑娘沒有?要是您沒有,我叫她們一齊出來,您來細細選着?”
劉萬財笑眯眯地遞上一錠大銀,用南直的口音說道:“不才姓陳,是來京裏開南貨莊的,受了別人的委托來貴院尋個人。”
那鸨子一把籠了大銀,問道:“不知陳老爺尋什麽人?”
“有位滁州的姜公子,不知可在貴院裏借宿?”
老鸨心下明白,多半是這姜公子沉迷青樓的事兒,被人傳給了他老子,所以才委托這人來尋。她心思轉過,馬上說道:“陳老爺問的是不是姜善梓姜公子?這位公子,和我們院裏的流蘇姑娘最是要好,流連了些日子倒也是有的。陳老爺您看要不要我去通傳一聲?”
“不必不必,領我去就是。還煩媽媽原諒一二,實在受人之托,不敢不緊着辦完。”
又收了一錠大銀後,這鸨子笑眯眯地讓人引着劉萬財往後院去。劉萬財讓随人等在大堂喝茶,自己摸了摸袖子裏的護手雙刀,跟着走了進去。
這芳蘭院的後院分隔了幾處小院,各自小樓花木,當是幾位花魁的住處。領路的龜公帶劉萬財到了一處挂着“留芳”字樣木牌的院門口,上去扣門。
開門的是一個十一二的小鬟,見到龜公領着客人來,驚奇的“咦”了一聲,然後說道:“哥哥不知道我家姑娘正與姜公子交好麽?怎麽還帶這客人來。”
劉萬財開口道:“我來不是為你家姑娘,乃是受姜公子家長之托,來尋姜公子的。”
那小鬟“啊啊”兩聲,說道:“且待我通傳。”說完就把門咚地關上了。
劉萬財見勢冷笑一聲,讓龜公守着門,他自己踱着往這小院後面走去。果不其然,那裏還有一處後門。
他隐身在牆角後盯着,不多時,小門吱呀打開了,一個穿粉衣的女子探頭出來,打望兩眼,自己走了出來。這女子倒是身姿婥約,膚白貌美,只是胸大得有些不像話,不像南省花魁,倒像大同的婆姨。
随後有個年輕書生也走了出來,一臉失魂落魄,與那女子先是牽手,然後就抱在一起。劉萬財看着那書生的臉從流蘇姑娘的肩頭一點點往下滑去,眼看就要埋進雪堆之中,不禁暗自好笑。他立刻咳嗽一聲,大步走了過去。
這書生聞聲回頭,見他走過來,不禁魂飛膽喪,拔腿要跑,卻被劉萬財搶先一把拽住。
“姜公子與我來!令尊有書信給你,托我帶了來!”
然後也不管這姜公子如何掙紮告饒,把他一步步拽到大堂。進了大堂,那些裝仆人的錦衣一擁而上,把個姜公子推搡着就出了青樓,然後塞進馬車裏去。其他的嫖客姐兒們一個個嘻嘻哈哈看着,仿佛看戲一般。倒是鸨子見怪不怪,只顧着安慰流蘇姑娘去了。
馬車很快到了地方,又是一群人把姜公子一擁而入。等進了二進,姜善梓感覺有些不對,出言問道:“這裏好像不是住家?你們到底何人?煌煌帝都,怎能容得爾等在光天化日之下綁人!真是——”
劉萬財手中的錦衣衛腰牌和駕帖讓他閉了嘴,只是一個勁兒問為什麽錦衣衛抓他,當然沒人回答。
劉萬財看着他被關進廂房,然後命人去請王公公過來,心裏想着之前看到的密報——
這位姜公子,在青樓裏和人說起,幾天前,他訪友夜歸,一路躲避巡夜的官兵,卻讓他看見了不該看的。
“真的是鬼卒出巡呢!我看見幾個鬼卒扛着一口棺材,後面跟着一位仙長。”他當時如是說道。
劉萬財覺得,他看見的八成就是賊人盜棺。
☆、道術還是妖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