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風波
風波
風月城寒冷而寂靜,街上行人來去匆匆,眼睛被隐藏在各式各樣的帽子下。
趙刀刀就這樣在山上住下,只偶爾獵物打多了或采買東西才會下山。
還未到冬天,風月城的風冷而不刺,但街上的人已經早早穿上了高領衣服,低着頭将下巴藏進衣領,躲避寒風。
趙刀刀也漸漸變得同他們一樣。
趙小刀聽見她的呼吸聲蒙蒙地傳來,問,“不是說不怕冷?”
趙刀刀背後的緊了緊獵物,“你不懂,這樣舒服。”
她已經完全接受了黑刀可能變成人這件事,甚至比趙小刀還要期待,“小刀,你快些變成人就明白了。”
趙小刀笑了笑。
趙刀刀輕車熟路地走到市場,放下獵物,等着結賬的間隙,轉身觀察來來往往的路人。
放在之前,她絕不會想到自己又住回了山上,但此時此刻她的心境已經全然不同,曾經的夢魇煙消雲散,山上山下都沒什麽分別。
趙刀刀眯着眼睛縮了縮脖子,呼出一口白氣。
夢中的一切已經清晰明了,趙小刀的一切也清晰明了,風月城容易隐蔽,趙逐的小屋有山林相護,她打算先留在這裏,等趙小刀定下來再做下一步打算。
回到家。
趙刀刀解下外套,穿着輕薄一身出門練刀。
落葉在飄空中揚起,緩緩落下,一道黑色的鋒利影子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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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刀刀的目光專注至極,在這一瞬間,她看見了每片葉子,黑刀随心所動,刀鋒像微風一樣拂過每一片樹葉。
樹葉的下落仿佛靜止了,黑刀已經收起在身後。
趙刀刀站在中央,葉子在周圍落了一地。
毫無例外,每片都從中間被分成兩半。
“随心所至,不受拘束,準字之上就是奇招,第三式已經快練成了。”趙小刀道。
趙刀刀看着落葉,半晌忽然自問自答道,“我這一刀能打贏方英嗎?至多平手吧。”
“不要着急。”趙小刀道,“慢慢來。”
趙刀刀沉默片刻,忽然問,“和趙逐相比呢?”
趙小刀回憶着道,“都用刀,你的刀法比他厲害,但比起他用劍最厲害的時候,還差得遠。”
趙刀刀點點頭,“我會勝過他。”
唯有勝過他,她才有找到真相的機會。
趙刀刀轉動手腕,耍了個刀花。和趙逐在明追殺他的人在暗不同,如今她在暗處,世上還沒多少人知道七絕刀法,正是找到真相的良機。
趙刀刀做這些不是為了還誰一個清白,只是忽然意識到她必須在認識刀法的人發現她前先找到他們,不然麻煩會變得無窮無盡。
她的語氣平靜到好似在說天氣如何,趙小刀聞言一愣,笑着稱是。
趙刀刀還是日日練刀,但不會将自己逼到極致,太累的時候,簡單過幾招便歇下。
“我喜歡這裏。”她說。
她喜歡穿得溫暖厚實,和街上的人一樣遮住面孔,她喜歡住在無人打擾的山上,仿佛世上只有她和小刀。
趙刀刀在牆上挂了張紙記着日子,轉眼已到唐雪的信快寄到的日子。
這天她帶上整理好的草藥和兩塊木頭,背着黑刀下山取信。
之前修繕小屋,她堆積了很多木料,上次在山下正巧遇到一家店,店裏都是些木碗木雕的小玩意,店主是位須發皆白的老木匠,趙刀刀和他聊了幾句,那老者說自己的小店多日無人光顧,便送了她一雙筷子。
趙刀刀與他交談甚歡,得知他發妻去世已有三年,又聽他說風月城的山上有許多名貴木材,只是山路曲折,他腿腳不便,很難去找,便說自己下山時幫他帶些。
她一邊思索着怎麽說服老店家不用報酬,一邊走到了店前。
店門在微晃。
趙刀刀皺了皺眉,将手輕輕搭在刀柄上。
“刀刀?”
“有血腥味。”趙刀刀壓低聲音道。
“小心。”
趙刀刀勾腳輕輕一踹,木門緩緩打開。
“店裏沒人。”
她掀開布簾,走到後院。
正要去主屋——
嗖嗖嗖三聲破空聲傳來。
趙刀刀側身躲過。
暗器一角瞬間嵌進她身側的柱子裏。
趙刀刀擡頭,幾個頭戴黑巾身着黑衣的蒙面人站在屋頂上,和之前追殺她的不是同一幫人。
“土匪?”
她忽然朝主屋看去,房門半開着,屋裏的暗影中有一片血泊,血泊中倒着一個人。已不用再找老木匠了。
有人搭箭射來!
暗器如雨應聲而來,趙刀刀提步向屋頂奔走,碰撞聲不絕,是黑刀與暗器相接,長箭被劈成兩段。
蒙面人以為暗器如此之多,他們又在屋頂占據先機,正暗自得意,卻只間黑色刀影晃晃之間趙刀刀已沒了身影。
黑刀悄無聲息搭在一人脖頸。沒有冰雪比刀鋒更寒,無形的氣籠罩在刀鋒之上,未曾觸碰已能傷人。
“你在找我?”趙刀刀緩緩問道。
蒙面人咽了口唾沫。
周圍同夥一驚,迅速将兵器對準趙刀刀。
趙刀刀的目光掃過這夥人,問,“誰派你們來的?”
蒙面人沒人說話。
黑刀刀刃已經入肉。
趙刀刀的手很穩,蒙面人抖如篩糠,卻一直沒有人出聲。
趙刀刀輕聲感慨,“看來你的命不值錢。”
黑刀好像沒有動,但一人已經從屋頂上滾落,摔了下去。
這一刻一切都已停滞,只有鮮血順着刀尖緩緩滑落,落在瓦片上的聲音也清晰可聞。将刀放下,趙刀刀看着剩下六人,“你們呢?”
六人搖頭,舉着刀劍慢慢後退,似是從沒預想到此種場景,一時無法應對。
半晌,一人站出來,粗聲道,“我們從唐家堡來,姑娘應該認識這個吧,這是唐大小姐的信件。”
趙刀刀看了他手中信件一眼,确有唐家堡印記,她提刀而立,怒極反笑,輕聲道:“我給你們三次說實話的機會。”
見事無轉機,黑衣人相視一眼,喝到:“殺了她!”六人齊攻而來。
“一——”
黑刀快如閃電,一把劍摔落屋頂。
“二——”
趙刀刀身法快而詭,和她的刀勢一樣捉摸不定。一人瞪大了眼睛,只見空中忽然飄過一條黑色的線,“你——!”話音剛落,兩把刀從高處砸在地上。
剩下三人見勢不對,其中一人喊道:“撤!”
“三——”
趙刀刀突然急速向後躍去,揮刀抵擋從地上飛竄而來的攻擊,原來是四只飛筷!
她一時猶疑,向來勢望去,屋檐之下空空如也,轉頭再看,三個黑衣人已經遠走,只留一封信被筷子釘在屋頂。
這是第五根筷子。
趙刀刀眉頭緊皺。
走近了她才認出他們給的根本不是唐雪那封信。
她手腕一翻,刀尖如手一般輕巧靈活地挑開了筷子。趙刀刀靜立着看了看,拿起信封。
信上寫着:“十月十五午時,請到迎雪閣一敘。”
落款只有一個“盧”字。
“盧?”趙小刀問。“我們沒見過此姓的人。”
“嗯。”
“唐雪的那封信呢?”
“應該被他們帶走了。”趙刀刀嘆道,“唐雪絕不會用這種方式給我寄信,但那封信的包裝确實來自唐家堡。”
趙小刀思索片刻,“莫非……有人劫了她的信?”
“應該是,而且他們戲做的不全。”趙刀刀回憶道,“那些人的暗器不是唐家堡的。”
山上。
趙刀刀靠在門邊,忽地想起下山前本打算回來之後把不遠處屋子的屋頂鋪了,現在卻已無心去弄。
她自嘲道:“我還沒當成第一,冤家已經多如牛毛,還都是不明來路。”
輕嘆一聲,趙刀刀道,“也不知道到底招誰惹誰了?”
趙小刀忽然問:“是不是你甩掉的那些人?”
“過來前在佩城跟着的那些?”
“不止。刀刀,你記得嗎,從唐家堡出來之後,這一行總有人跟在後頭找你們的麻煩。”
“我記得,不過柳城門口的那些人是顧傾城找來的,後面就沒有跟着了……”
“但是你一離開柳城就有人試圖跟上。”
“嗯,他們沖我來的。”
想要殺人或許容易,躲避追殺卻并不簡單,趙刀刀十分不解,“可我有什麽呢?”
趙小刀道,“你好像什麽都沒有,但又什麽都有。那時候你身後有唐家堡,身邊還站着佩城陸家的少爺,不過……與一件事相比起來,這些都不足為道。”
“什麽事?”
“刀刀,你難道忘了趙逐為何而死?”
“趙逐?他是中毒跳崖……不,你的意思是——”
二人異口同聲道:“七絕刀法!”
趙刀刀緩緩道:“有人知道刀法,不然方英也不會認得出。”
趙小刀道:“一定在趙逐之前就有人知道,不然各大門派為何要連起來圍捕他?”
“但你說過不動仙人隐居避世,對此事一生都守口如瓶,直到死前才告訴趙逐……”
趙刀刀睜大了眼睛,皺眉道,“莫非派來殺手的還是當年那些人?”
“可能是,此事太過蹊跷,我們得見見信中那人。”
“嗯,不得不見。也不知道唐雪的信裏到底寫了什麽……”趙刀刀搖頭道:“唐家堡離這裏太遠了,不然我可以直接去找她。如過我現在出城,連夜趕路……”
趙小刀輕咳一聲,“刀刀,你是不是忘了。再過些幾天,風月城就會徹底冷起來,大雪封城,根本出不去。”
“啊,我差點兒忘了……”趙刀刀道。
“畢竟趙逐也在風月城待了很久。”趙小刀道,“信裏就寫了那些字嗎?”
“嗯。”還是沒頭緒,趙刀刀又把那封信拿起來看了看。“十月十五,迎雪閣,盧……”
她仰起頭靠着,嘆道,“要是周向晚在就好了。”
趙小刀笑了笑,“即使他在又有什麽不同,你還是會去見這個人。”
趙刀刀閉上眼睛,“你說的對,就算沒有這封信,他不找我,我也會去找他的。”
說到此處,趙小刀又叮囑道,“千萬小心。”
趙刀刀癡癡地發了會兒呆。
站起身子提刀進入深林。
落木蕭瑟,似乎有雨滴飄落,但太小了,雨絲微不可見,雨聲也細不可聞。
只有林中風聲愈發激烈起來,像是有人在怒吼狂嘯。
驚飛鳥群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