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飲茶
飲茶
回到住處。
周向晚出去打聽些事,唐雪太渴了,趙刀刀陪她進屋等候。
這裏不是佩城,白玉山的高度足以讓氣溫恢複到可以承受的溫度,最熱的時候應該過去了。
但待在房中的趙刀刀還是覺得很熱。
她循着熱源看向身邊,發現唐雪正要倒茶給自己喝,手裏的茶杯卻一個沒拿穩,掉下來。
趙刀刀伸手接住。
“你發燒了。”趙刀刀找到了發熱的原因,是唐雪的體溫暖熱了周圍。
她順手拿過茶壺,倒了一杯茶遞給唐雪。
唐雪愣愣地看着恩人遞來的茶,接過茶杯一口喝完。
喝完的杯子像酒盅一樣砸在桌上。
她的臉這會紅透了,整個人熱得像個小火爐,偏自己還迷迷糊糊的,一副沒有反應過來的樣子。“我?”
趙刀刀又倒了一杯,把剩下幾個茶杯也拿出來擺在桌上,倒滿了放着,一壺茶很快完了。“你的臉很紅。”她一杯一杯遞給唐雪。
唐雪連喝四杯,口渴的感覺緩解了大半。
喝完茶,她整條胳膊都貼在桌子上,臉也慢慢低下去貼着,清了清嗓子,聲音還是帶着一絲沙啞,“我怎麽好像看見了一桌茶杯……”
趙刀刀伸手去探唐雪的額頭,那溫度燙得她手縮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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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皺眉扶唐雪到榻上躺着,掙開唐雪捏着她的手,擰了一塊濕手帕敷在唐雪頭上。
“我怎麽躺下了?”
唐雪看着屋頂,有些懵懂,伸手還要夠她。
和病人講話是講不通的,趙刀刀心中擔憂,把唐雪的手放在榻上,匆匆留下一句,“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就出門找醫生。
老齊安排的地方不錯,一出門趙刀刀就碰到了巒岳派的弟子,幾乎是剛出門就回到房中。但就這一會兒工夫,唐雪還是半阖着眼睛,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唐雪?”趙刀刀輕聲呼喚。
唐雪動了動身子,把領口蹭開了些,袖子也蹭起來,沒有回音。
趙刀刀認命地搬了兩盆冰進來,又換了一次手帕。
剛撤開手醫生就來了。
“就是這裏?”
“是。”
趙刀刀聞聲朝門口看去,從門外的光幕中走進一個身影,慢慢靠近了,才看清她墨發紅衣,風姿秀麗,竟是個高挑的女醫生。
趙刀刀到這裏以來第一次看見女醫,她讓開位子,有些急迫又有些好奇地站在旁邊等着。
醫生蒙了面,紅紗遮面,只露出一雙眼睛。
她紅衣張揚,看起來像個江湖俠女,像個大家閨秀,就是不像醫生。
唐雪被搭上脈搏的那一刻驚醒了,眯着眼睛問,“誰?”她沒想明白自己什麽時候躺在床上的。
“這是醫生。”趙刀刀回答她。
唐雪努力去尋趙刀刀,看見她在床邊站着,哦了一聲。
她已經燒的看不清人影,本能覺得那是趙刀刀,安心下來。
這裏的床鋪柔軟過度,她已經比趙刀刀和周向晚多躺了很久,就是因為身體酸痛才想着多活動一下,沒想到動了不到一天又回到原點,一時竟有些想念唐家堡的卧榻。
唐雪撐不住在骨子裏作祟的困乏疲憊,只清醒了一小會兒又昏睡過去。
“醫生,她怎麽樣?”
趙刀刀問,端了一杯茶遞給醫生。
醫生沒接,起身收拾好随身帶的箱子。“脈虛身熱,她這是暑熱,沒有大礙,好好休息就行,我開兩副藥,你記得在晚間睡前讓她服下。”
她走到門口把方子交給等着的女弟子。
趙刀刀看了一眼,只認出一副黃連,其他的大約也是清暑益氣的藥,“多謝醫生。”
“不用謝,醫者本職而已。”
女弟子說到時會煎好藥送過來,趙刀刀在門口看着醫生離開,轉身回到屋內。
她把沒送出去的茶自己喝了。
放下茶杯,看着唐雪病恹恹的模樣,趙刀刀忽然覺察到一種詭異的宿命感,她發現此時的唐雪正契合她在水城為自己安排的劇本——柔弱的唐家大小姐。
但是這樣想一個病人好像有些幸災樂禍,實在不好,她趕忙将這個念頭從腦海裏趕走。
放在一旁的黑刀突然出聲道:“你遞茶的意圖太明顯了。”
趙刀刀一愣,勾了下嘴角:“誰知道她真的不接呢?”
趙刀刀問,“對了,你最近怎麽老是睡覺?叫你也沒反應。”
刀子精沉默片刻,“……我也不知道。”
“難道你也病了?”她異想天開,“這裏連刀也會中暑?”
趙小刀有些無語,冷言道,“我看是你的腦子病了。”
“嘿嘿,”趙刀刀靠在桌邊拿起黑刀,神色由玩笑變得正經,低聲道,“小刀,你要是病了,一定要告訴我……”話說到這她說不下去了,因為趙刀刀忽然發現這種假設下她毫無辦法,一個人生病了尚能醫治,一把刀病了該怎麽辦呢?
她否定道,“不,刀是不會病的。”
“嗯,刀不會生病的。”趙小刀肯定道, “我只是有些困,或許是之前陪着你熬了太多夜,畢竟那時候你睡着了我也沒睡過,所以現在找個機會補回來。”
“嗯?趙小刀你好好說話,你難道在怪我?”趙刀刀一字一頓,語氣陰沉。
“不敢不敢,都怪我都怪我。”趙小刀服軟道。
刀子精難得這樣低聲下氣,趙刀刀輕哼一聲。
來到這裏之後,連趙小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睡過去,醒來又過去了多久,趙刀刀的焦慮理所應當。
這種失控的情形令人不安,可無論是趙刀刀還是趙小刀,他們都不能像診病那樣判斷緣由,只能在心裏期待一切好轉。
趙小刀覺得自己這樣的狀态不會太久。
趙刀刀覺得黑刀都陪了自己這麽久了,一時嗜睡也可以忍受。
他們默契地沒有再說。
“反正你要是醒來一定要叫我,哪怕我在睡覺,不許醒了還裝睡。”趙刀刀道。
“好。”
咚咚。
兩聲敲門聲。
趙刀刀走到門口,“周向晚。”
周向晚探頭往裏看,問,“你一個,唐雪呢?”
“她生病了。”
周向晚一愣,“又病倒了……?”他皺眉嘀咕,“看來這地方和她八字犯沖啊。”
趙刀刀搖搖頭,“沒那麽嚴重,是中暑了,不過沒有大礙,醫生來過,開過藥了。”
“那就好。”周向晚舒了口氣。“唉,柔弱的唐大小姐。”
“我們出去說。”趙刀刀拿着刀将門掩上,跟周向晚走到院子。
她看見老齊也在院子裏等着。
“老齊。”
“趙姑娘。”
三人走到一處僻靜石桌旁坐下。
這會兒已經傍晚,晚霞如火,趙刀刀覺得每個人的臉頰都跟唐雪下午那會兒一樣,不過想到唐雪已經降溫下去,他們好像更像那個醫生,紅紅一片。
周向晚道,“我剛好碰上老齊,問了你和齊闊那事,老齊說你這種情況之前也常有,巒岳派并不禁止外門參與大比。”他的視線看向老齊。
趙刀刀點了下頭,也看過去,“有什麽條件?”
老齊撫須笑道,“大比确實并非只有派內弟子之間可以切磋,只是為了防止有人惡意惹事添了些規矩。外來的想要登上大比,說難也不難。”他說,“其一,要有巒岳派的請柬,來者是客,才有切磋的前提,其二,要有雙方都認可的約戰信,雖說是客人,卻也不能想挑誰就挑誰,規矩還是要的,畢竟這不止關系到弟子的尊嚴,還關系到門派威嚴。”
趙刀刀點點頭。
周向晚道,“請柬我們有,這戰書是?”
他口中的請柬是巒岳派給陸家送來的,上面邀了他們三人。
老齊道,“這個雙方誰下都行,主要是被下的一方接下戰書,畢竟比武也講究個兩廂情願嘛。”
趙刀刀與周向晚相視一眼,道,“我可以。”
老齊卻搖了搖頭,“其實……這一步看似簡單,實則最難。”他解釋道,“齊闊在這場比試中至少有兩場要參加,對手也都是內門弟子,他不一定會接。”
趙刀刀皺眉,“早上被那麽多人看着了也不行?”
老齊解釋道,“這樣的事在外門弟子之間也時有發生,要是因為吵一兩句就真站擂臺上不下來了,大比比到明年也比不完,所以巒岳派的規矩就是這樣,大比只認戰書。”
齊闊是誰,他不但是巒岳派內門弟子,還是張長老座下首席弟子,他的一舉一動,他的輸贏,都關系着巒岳派這一代弟子的風聲。
這首席弟子的位子多的是人眼饞,老齊斷定,齊闊此次大比一定做足了準備,哪怕是輸,也必定輸得漂亮。
趙刀刀這場比試并不在他預料之中,所以他未必會認。
“啧。”
打個偷刀賊都這樣麻煩。
但趙刀刀還是覺得這事很容易解決,她說得斬釘截鐵,“齊闊不下戰書,那就我來,白天那麽多弟子圍着,他誇下的海口難道還能不認不成。是他自視甚高,将自己置于風口浪尖,要是臨了打了退堂鼓,灰溜溜地連戰書都不敢接,哪怕這次大比他贏到最後,也不能服衆。”
她說,“他這麽在乎名聲,我不介意替他好好宣揚一番。”
老齊神情一動,有些被她說服。這姑娘平時悶聲不吭,關鍵時候,倒真像她手裏那把古怪的黑刀一樣冷硬。
周向晚也在一旁幫腔了幾句。
“唉……好吧。”
老齊無奈地搖搖頭,笑道,“年輕真好啊……不過這戰書要怎麽交到他手裏呢……”
不是齊闊神出鬼沒,而是臨近大比,各大弟子每天都有許多事要忙。
齊闊今天只是恰好走到藏書閣那條路上遇到趙刀刀他們,實際他被安排的事務在白玉山深處,想要見到并非易事。
趙刀刀問,“明天他會在哪?”
老齊捏着胡子思索片刻,道,“應該在內門一處峭壁附近,不過那地方客人一般是不讓進的。”
周向晚扇着扇子,忽然出聲,問,“他去采藥?”
他說的輕描淡寫。趙刀刀望過去,原來他下午是去打聽這樁事?
老齊驚訝道,“是,沒想到派內事務陸公子也知道——”
周向晚道,“我聽說白玉山內山雲霧缭繞,但越是深入越難向前,只因內林瘴氣彌漫,不過白玉山東邊峭壁上有一種藥草,可驅瘴氣,明心神。”
老齊稱贊道,“陸公子真是見多識廣。”
周向晚還禮道,“巒岳派建派已逾百年,我也是之前有些好奇,問了家中長輩才恰巧得知這白玉山的妙處。”他說,“這事過去很久了,也是剛才忽然想起來。”
趙刀刀覺得這話很耳熟,周向晚忽然想起來的事真是不少。
老齊颔首肯定道,“齊闊确實是去采那種草藥的。”
趙刀刀試探問,“那個地方外人都不能去?”
周向晚也看向老齊。
老齊有些為難,“這……我說不是恐怕你們也要試一試。”他嘆氣道,“只是這采藥一事一向是非派內弟子不可去。”
周向晚道,“可在下也聽說過貴派每年還有采藥活動,時間正在大比附近,外人采上幾顆藥……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吧。老齊。”
“唉,那我就直說了,參加倒是可以參加,但是你們已經錯過了時候,就算現在想要去采藥,打好招呼最早也得到下月才行了。這時候是最好的一批,錯過時候了。”
趙刀刀聞言心中煩悶,有些手癢,可惜她的刀不能放在桌上,只能靠在腿邊。
她不太明顯的一下下用指甲磕着黑刀。
趙小刀又不說話了,也不知他在沒在聽,還是又睡了。
她就是受夠這些繁文缛節才一直想下山,沒想到來到這裏也能遇上相似的門派,這些話和她那兒的不一樣,但也耳熟,反正條條框框約束的都是她,不是別人。
周向晚想了想,目光掃過趙刀刀落在老齊身上,他笑道,“老齊,雖然采藥不行,可我們也并不是非要去采藥啊。”
趙刀刀眼睛一亮。
周向晚接着道,“我們的目的是見到齊闊,讓他認下戰書,不是嗎?或許我們只是去見朋友,然後恰巧碰倒齊闊呢?”
老齊一頓,撫着胡須道,“陸公子說的對,我也被自己繞進去了。如果只是想見個人,這事——雖不簡單,但也好辦。”
周向晚和趙刀刀等着下文。
老齊沉思道,“陸家今年不知道有沒有弟子分去山崖……我只是個管住的,這事幫不了你們,不過你們可以去找徐管事,山崖那一片是他在管,跟他說明緣由,領了令牌去看着就行。”
周向晚和趙刀刀道謝。
老齊擺手道,“我也沒幫上你們的忙,不用這麽客氣,不過徐管事最近事務繁忙,你們找他可得記得帶上兩壇好酒,說上兩句好話。”
趙刀刀欲言又止。
周向晚使了個眼神,示意她不用着急。
“這個自然。”
趙刀刀不知道這事算不算是解決,老齊還有事,他們送到院子門口,道別兩句又回到桌邊。沒有坐下,站着說話。
趙刀刀問,“我們從哪裏弄酒來?這山上還有酒館?”
周向晚道,“山上都是巒岳派的地盤,怎麽會有酒館。”
趙刀刀歪頭。
周向晚笑道,“我們沒有酒,別人有就行了。”
趙刀刀眨了眨眼。
周向晚搖着扇子道,“如果兩壇酒就能在唐家堡大小姐面前賣個人情,這筆買賣,對大多數人來說可是劃算的不得了。”
趙刀刀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周向晚被扇子擋住的半張臉,翩翩公子……他明明是在奸笑吧?
他們等唐雪醒來喝藥時将這事說了,唐雪自然沒問題,只是有些不解。
晚上。
趙刀刀去練刀。
唐雪精神好了些,躺了一下午也躺不住了,去尋周向晚。
周向晚在擦拭他的扇子。“你還病着,怎麽過來了?”
唐雪敲門進來,關了門站在門邊,雙手交叉在胸前,道,“佩城陸家的名號在這裏比唐家更管用吧?”
屋外夜風蕭蕭。
窗大開着。
屋裏燭火搖曳。
周向晚的桌上擺着一壺茶,冒出絲絲縷縷的熱氣散在空中。杯子裏的茶很安靜。
“你是唐家大小姐。”
唐雪身體有些虛弱,但睡飽了,正是精神高漲的時候,她輕笑一聲,“喲,你不是陸家大少爺?”
周向晚的手指隔着絹布摩梭扇骨。“我叫什麽來着?”
唐雪道,“周向晚啊。”她忽然反應過來,道,“你不會……”
周向晚聳聳肩,“對,所以我不是。”
唐雪一直認為唐家堡是個很好的地方,但陸家也是個好地方。
她張了張嘴。
周向晚放下扇子,擦了擦手,拿起一個杯子斟茶。“過來坐吧,我這茶可是剛送來的,還熱乎着。”
唐雪走到桌邊坐下,接過茶杯。
茶水有些熱,但是茶杯小,這點熱也不會燙手。
唐雪吹了吹,道,“現在是夏天。”
“你生病了。”周向晚道,“而且我發現夏天也适合喝熱茶。”
唐雪抿了口放下,回怼道,“不是熱酒?”
周向晚道,“在山上有點不敢。”
“不敢什麽?”
“怕喝醉了被人從山上扔下去。”
唐雪捂着嘴笑彎了眼睛,她輕咳幾聲直起身子,揶揄道,“別擔心,你那師妹會救你的。”
周向晚瞟了她一眼,冷聲道,“呵。”
唐雪道,“你不信嗎?”
周向晚喝了口茶,又拿起扇子慢慢擦了。
唐雪望了一圈,道,“想喝熱茶就把窗關了吧,你這屋子太陰,怪冷的。”
“不要。”
唐雪撲哧一笑,無奈道,“好吧,你這樣是傷害病人。”
周向晚過去把窗關了。
接着回到原位擦扇子。
唐雪慢慢喝完了那一杯茶,起身道,“你不是喜歡喝熱茶嗎,你那杯已經涼了。”
周向晚專注于手裏的扇子,沒有擡頭。
唐雪無奈笑笑,拿起他身前的杯子,将茶潑出去,倒了杯新的給他。
“毛病,還要病人照顧你。我走了。”
“嗯,好好養病。”
“我會好的。”唐雪走到門口道,“周少爺,你也別太叛逆了。”
周向晚聽着這話,緩過彎兒再擡頭,人已經出去了。
桌上的茶還有一點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