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步登天【改】
第1章 一步登天【改】
方家少爺生日宴上,請來了一衆名流,人來人往,非富即貴。
除了那知名的、有錢的人物兒,還有幾位方老爺子的老友。其中一位白淨臉膛,眉毛稀稀拉拉,年紀大了,頗有那麽點兒仙風道骨的意思。
“老弟弟啊,你給我這孫兒看看?”
老頭推脫一番,才道,“別人不行,你嘛,我就為這娃娃破例了。”
老頭把娃娃接到懷裏來,好生仔細的瞧了一番。
“嗬,小娃娃真是生來好面相啊。彎彎濃秀號龍眉,拔萃超群名遠揚,陽剛小兒本事好,口辯群雄有大志。貴居人之,定有所成。”老頭頓了一頓,又說,“這小子,命裏有貴人啊,說不定……還是好姻緣呢。”
“什麽貴人?”
“不好說,這貴人命格太硬,克爹克娘,貧寒孤獨,卻是個大人物兒,凡人底子薄,都降不住,偏巧你家小子福慧深厚,碰上了。老哥哥,可是好福分啊。”
方老爺子聽他滔滔不絕、賣弄了半天,就聽懂這麽一句,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老弟,你可別是要我孫子娶個讨飯的媳婦。”
“那,說不準。”老頭笑着逗弄懷裏的娃娃,“你說是不是?” “呸。”
三歲的娃娃也咯咯直笑,忙不疊的點頭。
*
闫家武館裏,出了個新鮮事兒。
一群半大孩子也覺得新鮮,圍着飯桌上一個男孩,七嘴八舌。
“你是哪兒撿來的?你娘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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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爹沒娘的野種,我們和你可不一樣。”
“你才不配和我們在一起吃飯呢,”男孩子們拖着陰陽怪氣的腔調,“叫花子——”
“哈哈哈哈……”
男孩坐在那裏,默不作聲的吃飯,好像整個世界裏,只剩下他眼前那兩個白花花的饅頭,和那盤清薄油水的菜。
“你聾了嗎?”帶頭的孩子見他不理人,不由得惱了,直接搶過盤子裏的饅頭來,惡狠狠的砸在他臉上,“我跟你說話呢!臭要飯的,這裏可是我家的地盤!”
饅頭砸在臉上,又滾落在地上,轱辘兩下停在了腳邊。
男孩望着饅頭,不回答。
其他孩子見狀更是哈哈大笑,“你看他,就像咱家那條狗。”
帶頭的孩子見此,笑的更加得意,順手就把桌上那盤吃食奪過來,劈頭蓋臉澆在他頭上,淡黃的粘稠液體順着脖頸淌進男孩的身體裏,浸出一大片油花。
望着他頭頂還留着兩片菜葉,衆人哄笑,尖叫,大喊着拍動桌子。
鬧的正歡暢時,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來,“笑什麽呢?都不吃飯了?”
所有的孩子聽見這聲音,呼啦一下就從男孩身邊散開了。他們老老實實轉過身來,望着走進來的男人,“師父好。”
“爸,你怎麽撿了這麽個玩意兒。”帶頭的那孩子也不怕,繼續揪着他的頭發,好似路邊撿的一條難堪的狗。
“雄兒,別胡鬧。”男人訓他,臉色卻十分溫和,“不要胡說八道,什麽撿來的?你們以後要好好相處。”
“誰和他好好相處,野狗。”闫雄翻了個白眼,把身子從桌子上撤下來,喊着其他孩子,“走了走了,不跟狗玩了,咱們練拳去。”
闫強走過來,屈起手指把他腦袋上的菜葉彈掉,道,“既然到了這裏,以後就得遵守武館的規矩了,去洗個澡,把衣服換了。以後,就跟雄兒他們一起練功吧。”
男孩點頭,站起來,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
從那以後,他果然開始了訓練,自然,也開始了生活最無休止的折磨。
闫強穿着教練服,看着眼皮底下一群站的筆直的孩子,又開始了每天一度的訓話,“闫石武館成立二十年,一直受到各界人士的關注,現在又參加了不少重量級的ufc綜合格鬥比賽,在這裏,你們只有一個目标,那就是!”
一群孩子齊聲吼道,“金腰帶!”
闫強吼道,“大點聲,你們的目标我聽不見!”
“金腰帶!”聲勢震天。
大家都很興奮,唯有那男孩孤零零站在一側,目光平靜。他不屑這欲望,唯有那場生存的厮殺早在不知不覺中刻進了骨頭縫兒裏。
“做完準備活動,自己找搭檔,把上節課學的練一練。”闫強踱着步走了一圈,“讓我發現誰偷懶,晚上加練。”
“是!”
大家都散開了,闫雄眼珠滾動一圈,突然瞥見男孩站在那裏,不由得起了戲谑之心。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拳套,沖男孩喊了一聲,“喂,野狗,過來,給我當搭檔。”
沒有人問他的名字,也沒有人在乎他是不是有名字,大家都喊他野狗。
野狗弱的很。
闫雄騎在他身上,拳頭狠狠的打下來,說是格鬥搭檔,其實不過是單方面的毆打。
衆人喜聞樂見,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扭頭看過來,嘻嘻哈哈哄鬧起來,好戲看得過瘾,瞧着‘野狗’滿臉血漬的樣子,果然像極了一只野狗。
“雄兒,下來。”闫強板起臉來,不輕不重的訓他。可是闫雄哪裏肯聽,撿的是個工具,卻也是個玩具。
闫強越看越覺得,自己兒子那狠戾乖張的個性,倒很是适合打上更強勁的舞臺。
“這野狗也太沒勁了。”
一陣哄笑聲中,闫雄撤回了身子,大家都不屑瞧着‘野狗’從地上爬起來,拿手背抹了把臉上的血。
他依然平靜,照常吃飯,照常訓練,照常挨揍,只是時間久了,他幹涸的臉頰慢慢發育起來,癟瘦的胸膛也撐起了少年應該有的骨架。
闫雄的取勝變得越來越艱難,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竟也不敢輕易找他麻煩了,好像過去的時光就這麽淡淡一抹,煙消雲散了。
闫強和其他教練說笑着,“這野狗倒是學的很快,說不定是個狼羔子。”
“是騾子是馬,拉出去溜溜啊。”
“時候還早,還得再練練,才能比賽。”
“可以打比賽試試了,下個星期橋哥那邊又開始有活動了。”
闫強狐疑看他一眼,“就這麽比賽能行嗎,雖然進步的很快,能不能贏,我心裏也沒個底……”
“哎喲我說強哥,你還真是好心人啊,把他當兒子養啊?再說了,不試試怎麽知道底子怎麽樣?還是打比賽進步的快,我覺得沒問題……”
“去你的。”闫強笑罵一句,随即跟‘野狗’招招手。
他不懂得要去哪裏,不知道練習和UFC比賽的區別,也不在乎簽的合同是要幹什麽,更看不見臺下烏壓壓的頭皮,尖叫和喝彩都像是耳朵邊上嗡嗡的小蜜蜂。
他只知道,他要贏。而且一定會贏。
兩人試探着,拳頭你來我往,擦着衣服和臉頰處處生風。他的目光緊緊盯着獵物,伺機而動,一個重拳砸在對方下巴上,用血跡結束了這場戰鬥,對手‘噗通’摔在地上,他的KO,掀起熱烈撼天的叫好。一連三天,‘野狗’戰績赫赫,這屈辱名字被推上風口浪尖,竟成了別致的殊榮。
人人都道,野狗扒了皮,是狼。招式動作都足夠有攻擊性、狠戾、冷漠、那目光盯上人,仿佛有着無盡的沖擊力。
“老趙,你覺得這個孩子怎麽樣?”底下靠臺面近的一個男人笑道,一身西裝在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
眼見着臺上野狗打紅了眼,收不住拳頭,濺了一臉血水,被裁判堪堪拉住。老趙只道,“是塊好料子,就怕性子太野。”
“不礙。”男人笑了一聲,站起來往後臺走去。
比賽終了,後臺一片混亂嘈雜。野狗站在那裏,眉骨蹭破的皮還淌着血絲。他胡亂拿毛巾擦擦臉,手裏的錢看都不看一眼,就扔給旁邊說笑的男人。
燈光被高大的影子罩住,他才擡臉。
“小子。”
“願意跟我走嗎?”
野狗站在那看着他,沒有言語。
倒是闫強忍不住,從旁邊站起來,神色不耐,“我說朋友,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們家的孩子……”
“啪”的一沓厚厚的鈔票摔在桌面上,“瞧你着急的,可沒問你呢。”
闫強瞪大雙眼,伸手去摸鈔票,卻被人将手打掉了。
“你願意跟我走嗎?”
只聽那個稚嫩的少年緩緩答了一個“好”字,聲音冰涼,眼底卻是無盡的平靜。
男人領着他走出門去,一輛豪華汽車停在面前。
在九十年代,這車的罕見程度令人望而卻步,且不說別的,就連各路城街頭,數得上來的也就那麽幾輛。能開這車,非富即貴,主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你叫什麽名字?”
野狗幾乎已經快要忘了自己的名字了,沒有人問,他也不說。
“沒有名字嗎?”男人又問。
他答道,“阿耀。”
“好,”男人笑起來,聲音十分溫柔,“那…以後你就叫鄭耀了。”
鄭耀。
他在心頭咀嚼着這個名字,就像飛揚的沙,終于停歇落地。他有了身份,也有了一個真正的家。在那一刻,他知道,從此以後,阿耀就是鄭耀。而世界上,再不會有野狗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