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地獄
下地獄
關門聲響起,許青木立刻就爬了起來,迅速穿上衣服,悄悄湊到貓眼上看,不出所料,門外站了好幾個體型壯碩的保镖。
許青木折回去,透過窗戶往下看,至少二十樓。
該死的五星級奢侈酒店。
許青木悻悻坐回床上,這時門外傳來服務員的詢問聲,剛蔫的人立馬活了過來,他說了請進,等人到了面前,趁人不注意,掄起煙灰缸就砸暈了服務員,不再遲疑,他快速地換上服務員的衣服,推着餐車出門。
路過最後一個保镖,七上八下的心剛要落地,有人說了句站住,一只寬厚的手就朝他伸來,許青木像離弦的箭一樣,嗖地一下就飛出去,保镖們往下去堵各個出口,許青木一口氣都不敢喘,拼命往外跑,遇上酒店員工體檢,許青木混入人群,跟着坐上了車。
半路堵車,許青木扯了個謊就下了車,穿過車流,他在高架橋下攔下一輛出租車,催促司機趕緊出發。
天氣并不好,看起來還會下暴雪。
暴雪來臨前,許青木順利到了家。沒一會兒,路上就堆起了厚厚的一層雪。許青木看着沈如風的照片,不免又悲從中來:“是你嗎如風?是你在幫我嗎?”
白色的蠟燭燒得噼裏啪啦響,似是回應。
昨夜的委屈如洪水般随寒風卷來,許青木跪到桌邊,摸着沈如風的照片泣不成聲,眼淚滴到漆黑的桌子上,洇出一片無法消弭的痕跡。
霍如臨大拇指摩挲着食指和中指上的紗布,想着許青木被他咬的後頸,又白又嫩,挂了血珠更是絕品,偏偏沒有腺體。
太烈了。
霍如臨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明明嘴裏是吞不完的口水,但他還是口幹舌燥。
這時門外響起他媽的聲音:“阿臨你在嗎?”
“在。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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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一開,霍如臨擡眼看去,姚玉安跟在他媽江瑛身後,長身玉立,衣冠楚楚。
許青木模仿得太像了。離得遠,霍如臨不看姚玉安的臉,幾乎就要以為那還是許青木。
霍如臨移開眼,拉開椅子,請江瑛坐下,問:“您是來勸和的嗎?三年了,我還是不喜歡他,我不想再這麽過下去了。”
“才三年而已,以後相處的日子還多得是,你急什麽?你們現在才二十幾歲,日子還長着呢。再說玉安這孩子我喜歡得緊,我不許你跟他離婚,我不同意,你爸也不會同意,姚家也不會同意的!”
姚玉安也适時地擠出幾滴眼淚:“是我哪裏做的不好嗎如臨?我已經……已經……”仿佛痛到極致,姚玉安哭都哭不出來了,只是流淚。
霍如臨收回姚玉安要來拉的手,沉聲道:“霍家現在是我當家,我想做什麽,是我說了算。婚我必須離,姚家那邊我會親自去說。”
話音剛落,他的手機就響了。那頭是負責看管許青木的人,聽到人跑了,他猛地握住茶杯,話還沒說,滾燙的茶水潑了出來,碎裂的瓷片紮進他的肉裏,那頭吓得滿頭大汗,連聲說晚上一定把人帶回來,霍如臨淡淡嗯了一聲,攤開掌心,江瑛哎呦哎呦地叫着,用手帕給霍如臨止血。
姚玉安似乎受了驚吓,臉一白便昏倒了。
等他再醒來,霍如臨坐在他床邊,淩厲冰冷的眼神看得他汗毛直豎,他拽着被子問:“怎、怎麽了?做什麽這麽看着我?”
“你肚子裏的野種是哪來的?”
“什麽野種?”姚玉安咽下一口唾沫,說,“那是你的孩子,你霍家……呃!”
他話沒說完,霍如臨便一把抓住了他的脖頸,眼眶赤紅:“我沒跟你上過床,你撒謊!”
“你怎麽就敢确定……跟你上床的究竟是我……還是許青木?”
姚玉安臉漲得通紅,扳霍如臨手的指尖發白,“和你結婚的本來就是我姚玉安,我懷上你的孩子……”
“打掉。”
霍如臨松手,找回一絲理智,聲音仿佛從地獄裏傳來,“我不需要任何一個不是從許青木肚子裏生出來的孩子。”
他堅信孩子不是他的,無論是清醒還是混沌,在他身下的永遠都只能是許青木,也只有許青木一個。
姚玉安已經沒有力氣回答,快要窒息的最後一秒,霍如臨松開手,空氣湧回肺裏,他貪婪地吸着,引起劇烈咳嗽:“咳咳……這是我的孩子,我不會這麽做的!咳……”
霍如臨用手帕一一擦拭過修長的手指,睥睨着姚玉安,慢慢說:“既然許青木能假扮你那麽久,那以後也會扮得很好。我只要許青木,他換個名字也無所謂,只是名字而已。姚玉安,我會幫你安排一個好去處的。”
“你又何必……”
姚玉安縮到角落,他怕霍如臨這陰晴不定的作風,“他又不喜歡你,你喜歡他,就應該讓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
霍如臨一頓,問:“你說什麽?”
“……”
姚玉安噤聲,這樣的話好像不适合從他的嘴裏說出來。
他腦筋一轉,說,“我希望他跑得遠遠的,你永遠都找不到他,就能安心跟我在一起了。”
霍如臨是典型的眉壓眼,五官深邃的帥哥長相,他瞳孔很黑,眼角斜向上長,這樣一言不發對視,極具壓迫感。
“他是你的仇人還是朋友?”
姚玉安眼神閃躲:“……當然是仇人,他偷走……”
“下來。”霍如臨打斷了他的話。
姚玉安猶豫了幾秒,在霍如臨冰冷的注視下慢吞吞下床。他側着身,護着自己的肚子問:“要幹什麽?”
“請原諒我剛剛的粗魯行為,”霍如臨伸手撫摸過姚玉安脖頸的紅痕,又恢複了優雅公子作派,紳士又溫柔,“為了補償你,我請你看出好戲好不好?”
姚玉安想拒絕,但霍如臨已經拉着他的衣袖,不容拒絕地帶着他往外走,坐進車裏。
“去閏城。”
司機得令,剛開出別墅,閏城暴雪的天氣預報便自動推送播放,霍如臨摁着手上的繃帶,血慢慢滲了出來,他側目去看縮在車另一邊的姚玉安,輕笑了一聲,說:“回去吧,等雪停再出發。”
暴雪下了整整一個星期,天剛晴,沈如風也在晨光初生的那一秒入土為安。許青木已經沒有眼淚流了,他捏着沈如風留給他的遺物,一張卡和一個去寺廟求的平安符,捏到指尖泛白,煞白的臉上蒙了一層灰,要往後倒時,沈如風的媽媽扶住了他,說:“忘掉吧茍茍,如風不希望看到你這樣。”
許青木說不出話來,只是點着頭,好半天才用沙啞的聲音說:“媽,你們先回去吧,事情都辦完了,你們身體不好,閏城太冷了,回江平去吧。”
送走親人,許青木一個人矗立在墓碑前,新翻出的土散發着腥味,處處都一派荒蕪蕭條的景象,他上前親吻了墓碑,溫柔告別:“如風,我要走了,明年你的忌日我再來看你,再見。”
像行屍走肉一般沿着林間水泥路下山,遠遠便看見一輛黑車向這邊來,許青木腦袋木木的,側身讓開,但車停在了他身邊。
電光火石之間,他拔腿就跑。
緊随黑車其後的還有好幾輛車,将許青木團團圍住。
“你想去哪?”
沉穩又清脆的皮鞋聲在寂靜的林中響起,簡直比野獸吼叫還可怕。
“許青木。”
被叫名字,許青木後脊發涼,慢慢轉過身,水泥路兩邊栽的是四季常青的松樹,那麽高,站在上坡的霍如臨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裝,黑壓壓的,像從天上掉下來的烏雲,潮濕又悶熱,他向他伸手,說,“過來。”
他不說話,咬着唇肉,有些怨恨地看着霍如臨。
霍如臨被這樣的眼神激怒,他打了個響指,姚玉安被人從車裏帶了下來,他身後的保镖拿着鋤頭鏟子往山上走。
許青木心一抖,他拽住了領頭保镖手裏的鋤頭把,顫聲問:“你想幹什麽?霍如臨你想幹什麽!”
“挖沈如風的墳。”
霍如臨言簡意赅,順手把想往後退的姚玉安推到許青木面前,說,“他不是你的仇人嗎?現在仇人就在面前,你想怎麽做,都行。”
姚玉安大腦飛速運轉,轉身貼進霍如臨的懷抱裏:“你是我老公,你看着辦就好了。”
霍如臨擡起雙手,想要推開姚玉安,卻又想看許青木什麽反應,只一眼,他就怒火中燒,許青木毫無反應。
他推開姚玉安,把許青木拽進懷裏,用力扳掉那抓着的鋤頭把的手。
眼看那行人就繼續往前走,許青木瘋狂掙紮,抓着霍如臨的衣袖苦苦哀求:“我不逃了,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霍如臨你讓他們回來,讓他們回來!求你了……我不跑了,我聽話,我聽話啊……”
“告訴我,姚玉安跟你是什麽關系?”
“還能是什麽關系,我都說了我想殺……”
霍如臨毫不留情地打斷姚玉安的話:“你閉嘴!讓他說,我只想聽他說。”
“……你答應我,無論什麽答案都不要讓他們去碰沈如風,好嗎?”
那樣一雙盈滿淚水的眼睛,霍如臨就算嫉妒得發瘋,也不忍心。他咬牙道:“說。”
“就像他說的,他想殺我,我只想躲……”
“把姚玉安從山坡上推下去!”
姚玉安吓得小臉蒼白,推搡他的大漢似乎真的要置他于死地。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完,聽我說完!”
許青木捧住霍如臨的臉,急得滿臉通紅,“這是我們對外這麽說的,我們是朋友,是朋友,多虧了他……”
後面的話不用講,霍如臨也懂了。許青木能騙過他霍家所有人不稀奇,畢竟他在結婚之前,沒有見過姚玉安,但姚家那邊,又怎麽會被一個假姚玉安騙過去?除非真假姚玉安分工合作。
“那他更該死了。”
霍如臨脫掉手套,用纏着繃帶的手輕輕撫摸許青木捧着他臉的手,“他死了,你就是真正的姚玉安,畢竟你曾經是他,你就當姚玉安好了。”
許青木倉皇地看着他,哀求道:“好了好了,你想要什麽你說,不用說這些話吓我,你想要什麽,告訴我吧,別折磨我了霍如臨,這一點都不好玩,你饒了我吧……饒了我……”
霍如臨沉靜地盯着許青木,就在許青木快要崩潰,又要開口讨饒時,他薄唇微啓:“吻我。”
許青木以為自己聽錯了,他鬧這麽大的動靜,竟然只是為了一個吻。
“再對我發誓,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不會騙我,我就饒了你。”
“……”
許青木仰得頭酸,又或許是霍如臨是座山,無法撼動,絕對權威。他慢慢地,一點一點地靠近,鼻息相纏,他顫着唇吻了上去,沙啞低迷的誓言像春日裏鳥雀,叫得讓人心曠神怡——
“我發誓,永遠都不離開你,不騙你。”
雪撲簌簌從筆直的松樹上掉落,将他們的頭頂染白,霍如臨心跳不已,他抱緊許青木,深深地嵌入自己,唇瓣厮磨:“我也一樣。許青木,誰違背誓言,誰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