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末世的拖油瓶（三）
第003章 末世的拖油瓶（三）
樓外，洪正元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半晌才消散臉上的熱意。他扯着領子，看池境倚在牆上，嘴裏叼着草根，這火氣立刻就上來了：“艹，不在屋裏休息，在這裏裝什麽大尾巴狼？”
池境回頭看他，遞給他一根草：“透透氣。你呢，不去找水喝出來幹什麽？”
洪正元接過草根放在嘴裏：“我也透透氣，我出來才發現倒也沒那麽渴……”
池境笑了一聲：“那你剛才還一副恨不得把孟思瑤杯子搶過來舔的傻樣。”
洪正元差點被草汁嗆到，給了池境一拳：“你tm胡說八道什麽呢？”
“開個玩笑。”池境摸了摸肩膀，笑着咬斷草根：“反應這麽大做什麽，同樣的水都能燙傷她的嘴唇，誰敢喝她的水？”
然而說者無異，聽者有心。洪正元下意識就想到唐乃被燙得微腫的嘴唇，在靳骁的指尖下軟得陷下去一個坑，那道鮮紅的唇縫仿佛吐出來的不是氣息，而是燒幹一切的岩漿。
不知不覺，草根被他咬爛，但卻品嘗不出半分甜味，喉嚨更加幹啞。
“玩笑也不能亂開，你也知道我讨厭她……”
池境笑着沒說話。
洪正元皺眉将草根吐掉，轉移話題問：“老、老大呢？”
“剛才出來就不見了，應該又去巡邏了。從明天開始，你要看住那個女人。靳骁因為她受了不少傷，以後說不定還會出什麽亂子，我不放心。”
洪正元終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放心，我會好好看住她的，絕對不會讓她拖半點後腿。”
兩人的聲音漸行漸遠，拐角處一縷煙袅袅飄出。
靳骁靠在牆上，指尖貼近輪廓清晰的唇峰，火光在暗中明滅。指尖上煙草的氣息随着一點點若有似無的甜香被他吸進肺裏，再反複地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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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頭蹙着，月色之下瞳孔像是盈着晦暗，濃稠得像是星骸環繞。直到火光散盡，他這才從暗中走出。
夜風帶走一切不該留下的氣息，他的眼底又是一片冷漠。
夜色深沉地壓了下來，似乎還能聽到喪屍和風的哀嚎。
靳骁先後回來，其餘人準備休息，三人準備在火堆前守夜。
洪正元剛坐下，就看到地上放着一件疊得整齊的外套，他一愣下意識地看向池境。池境下意識地拿起衣服披在身上，直到一股甜香幽幽地從領口散發出來，像是有人抿了一口梅上雪，緩緩吐在他的頸側。
池境的眉梢一抖，瞬間看了一眼身後的靳骁，不動聲色地拿了下來。
“我都忘了，這外套穿了幾年早就想扔了，怎麽又回來了？”
靳骁走過來，一眼就看到在不遠處背對所有人躺下的唐乃。她在這個隊伍裏待遇最好，有一個小巧的睡袋。現在她把自己縮進裏面，只露出半個後腦勺，像是水果罐頭将自己圍得密不透風，半點氣息都沒洩出來。
“今天孟思瑤暈倒，我就随便把你的外套扔在她腦袋上。”洪正元一屁股坐在地上，撥弄着火堆：“現在既然還回來了，那就是人家看不上了。那女人逃跑的時候都不忘她的那些裙子，怎麽會留下一件破外套，能給你送回來已經是大發善心了。”
靳骁坐在洪正元旁邊，道：“你要是不想要，從我那裏拿一件。”
池境一笑：“本來就是要扔的衣服……”
說着，他捏着外套正要扔進火堆裏，突然察覺到不對勁。這外套明顯被處理過。他記得袖口有一塊血漬，現在卻幹幹淨淨。上面雖然殘存着香氣，但是已經比白日嗅到的清淡多了。
他之所以能聞到，不如說是那點香氣太過惑人，被火堆一烤，像是融化的蜜糖，只沾染了一點就暖洋洋地罩在他身上。
他頓了一下，将外套扔到洪正元的腦袋上：“元子，你去扔吧，我現在懶得動。”
洪正元被一股清香撲了滿臉。他一驚瞬間掀開扔向火堆，幸好靳骁眼疾手快将其勾了出來。
洪正元為自己剛才的過激反應感到不自在，低聲嘀咕着：“燒了就燒了，還救它幹什麽。反正那個女人弄髒的衣服也不會有人再穿。”
靳骁将衣服遞給池境，看着他道：“扔了也可惜，留着等氣溫降低的時候穿吧。”
“隊長的衣服我也穿不慣，只好将就了。”池境将其扔回自己的包袱裏，笑着回。
靳骁一笑：“放心，什麽時候都不能讓你光着出去。”
洪正元聽着兩人一如既往地插科打诨，不知為何卻笑不出來。他回頭看了一眼睡得正香唐乃，憋悶地吐了一口氣。
唐乃躺在離火堆不遠不近的地方，剛才站在風口吹了半天的衣服，現在眼皮格外發沉。
幸好她有睡袋，今晚能睡個好覺。知道孟思瑤還有睡袋的時候她松了一口氣。畢竟如果氣溫太低的話……她下意識地想到白日的那杯水，心有餘悸——直到現在嘴巴還是腫的呢，對旁人來說只是稍微不适的溫度，對與一顆奶糖來說卻是“滅頂之災”。
所以為了成為一個正常的人類，她必須更加努力做任務。
她剛摸了一下唇角，就感覺有視線射過來。一擡頭顧清對她一笑：“晚安。”
唐乃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女主不計“前嫌”，果真是一個善良的人。
“晚、晚安。”
“系先生，你也晚安。”
【你還真是……好吧，晚安。】
第二天一早，唐乃迷迷糊糊地起來，所有人都有序地洗漱。她沒看到靳骁和池境的身影，系統說二人去巡邏了。
王雅分給她早上的水。因為水資源短缺，早上的水是洗漱用水和飲用水分到一起的，唐乃小心再小心地使用，剛洗漱完就聽到系統上線：
【有個新任務：在原文裏，由于昨天浪費食物招來責罵，孟思瑤惱羞成怒，想利用兄弟關系逼洪正元給她打一盆洗腳水。】
“？”
唐乃一愣。
【怎麽了，我說得還不夠明白？】
唐乃猶豫地回：“可是，現在很多人都沒有喝上水，浪費水是不對的。”
【放心，洪正元不會答應你。這一段主要鞏固你浪費資源的人設。】
唐乃恍然。
是的，洪正元很讨厭孟思瑤，如果她這麽要求，一定會招來責罵。等靳骁他們回來洪正元再告狀，所有人對她的惡感一定會更上一層樓。
此時洪正元正站在門口洗漱，清晨露重，他穿了一件單薄的黑色背心，軍裝褲松垮地挂在胯骨上，身上還帶着早起的倦怠和随意。
半瓶水被他全部澆在腦袋上，短硬的發絲一甩，留下一地晶瑩。
唐乃試探地向他走了兩步，洪正元立刻警覺地擡起頭：“你找靳骁？他早就出去了。”
唐乃搖了搖頭，左右看顧清等人都在洗漱，看見她過來時不約而同豎起了耳朵，于是道：“我只找你。”
洪正元先是一愣，詫異對方竟然只找自己，接着被她理所應
當的态度氣得揚起了眉，對方憑什麽認為自己肯和她說話？
唐乃微細一口氣，準備說張口。
經過一夜的恢複，她的唇瓣已經恢複正常。沒有被濃妝覆蓋的臉蛋被晨光照得剔透，臉上的絨毛纖毫畢現。像是精怪披上了最嫩軟的人皮。
洪正元斜睨着她，突然想看她又要作什麽妖：“行啊，有什麽事你說。”
唐乃道：“水不夠洗漱，你去……給我打一盆水，我要洗腳。”
洪正元先是被她身上的甜香熏得失神，一邊暗罵這女人怎麽一早上就噴這麽多的香水，一邊控制呼吸讓自己的反應盡量顯得正常，直到被她的話驚得瞳孔一縮。
“你說什麽？！”
他不顧衆人的目光，瞬間捏住唐乃的手腕。
唐乃被他捏得生疼，還是重複了一遍。
“好好好。”洪正元怒極反笑，“你昨天浪費食物還不夠，今天竟然變本加厲。你以為有靳骁罩着，我不敢對你怎麽樣？”
唐乃吶吶地道：“那你可以叫他回來……”
洪正元剛想發怒，突然反應過來。以靳骁那個死軸的性子，如果真回來礙于孟思瑤他爹的情面，也許真會放縱對方一次。對方讓靳骁回來，一定是故意的。不行，自己昨天晚上已經答應過池境要看住孟思瑤，不管她有什麽陰謀詭計都不能讓她得逞！
“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他冷笑着牽起唐乃：“我倒要看看，你要作什麽妖！”
當着所有人的面，他把唐乃拉到了樓房後面的樓梯口。
“誰要是敢跟過來，別怪老子不客氣！”
王雅和周平瞪大眼，王雅道：“孟思瑤真絕了，趁着靳隊長不在就作妖，難怪洪哥生那麽大的氣。”
周平低聲道：“咱們要不要去告訴靳隊長啊？”
王雅撓了撓頭：“這算他們自己的事，那些人都沒動，咱們也不好插手啊。”
說完，她下意識地看向顧清。別看顧清平時不聲不響、沒有存在感，其實他們一遇見什麽事就不自覺依賴對方。
“顧清，咱們該怎麽辦？”
顧清轉了轉食指上的戒指，沉默地垂下長睫。
唐乃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洪正元推倒在樓梯上，她偏過頭躲避刺眼的陽光。
洪正元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孟思瑤，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唐乃強調：“我想要一盆你打的洗腳水，你不願意，我可以……找靳骁。”
怎麽可能只是一盆洗腳水，那是瓦解他們隊伍的毒汁，是消耗士氣的孟婆湯！
洪正元都要被氣笑了，這事兒絕對不能找靳骁，一旦放縱她一次他們隊伍的凝聚力就完了。
“好，我這就給你打過來，老子倒要看看你洗不洗！”
眼看洪正元氣勢洶洶地離開，唐乃低下頭：“系先生，他怎麽真去打水了？接下來我該怎麽辦？”
【……】系統難得沉默了一次：【放心，水資源這麽緊張他不可能去打水，他只是恐吓你。】
唐乃點了一下頭。
片刻，洪正元真端着一盆水走回來，張揚的眉毛緊皺着，瞬間放在唐乃的腳下：“你不是要水嗎？洗啊！”
唐乃看着水盆裏清冽幹淨的水，喉嚨動了一下，看了一眼洪正元，又看了一眼水。
洪正元頓時冷笑出聲：“怎麽，怕我下毒？放硫酸？還是說你根本就是無理取鬧，你只想為難我。孟思瑤，你真以為我會像靳骁那樣好說話……”他步步靠近，彎腰逼視着唐乃，看着她剔透的臉頰，看着她顫抖的睫毛，視線移開了一瞬，又瞬間紮了回來：“你不會知道屠過喪屍的人會有什麽手段的……”
唐乃被他逼得呼吸不暢，趕緊搖頭：“我馬上就洗！”
兩人的鼻尖交錯而過，洪正元屏住呼吸瞬間直起身，他不自覺吐出一口氣，灼灼盯着她。
被他比陽光炙熱的眼神盯着，唐乃感覺自己的頭頂要被燒出一個洞，她慢吞吞地去解高跟鞋的帶子，在心裏問系統該怎麽辦。
系統詭異地沉默了。
紅色的帶子圍了腳踝一圈，像是解開荔枝的紅繩，白皙的腳尖懸着露了出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蜷縮着。洪正元這才發現，她的手腕是青色的，只是随意一握，怎麽就青了？
就像是昨天的熱水，他都能一口喝下去，她就能被燙得紅腫……爹的，嬌氣！
此時洪正元更想來一口煙，他擡了擡下巴，示意她繼續。
唐乃又慢吞吞地解開另一個帶子，雙腿擡起懸在鐵盆上面，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洪正元，等着對方發脾氣好拯救下這一盆水。
洪正元不耐煩地踢了一下水盆，唐乃吓了一跳腳尖瞬間落進盆裏。哪想到那水涼得很，她的腳瞬間沒了知覺。她動也不能動，下半身像是冰雕，有些磕巴地問：“可、可以了嗎？”
“艹……”洪正元無聲地罵了一句，明明是對方無理取鬧，怎麽好像是他成了惡人。“怎麽不動了，難道你還想讓老子給你洗？”
唐乃低下頭：“有點涼……”
那水只在後備箱裏待了一夜……洪正元想到這人嬌氣得誇張，又在演戲也說不定。于是蹲下來将手放在鐵盆上。指尖一紅，水面瞬間就冒起了熱氣，他正要戲谑地看向對方，突然聽到一聲低叫。
“啊！”
聲音又短又急，一道白影從水裏翻出掃在了他的臉上，他的鼻尖蹭到一點綿軟，帶着幽香的潮濕，滑得在下巴一蹭而過。
洪正元一驚，下意識地握住，卻感覺握住了一團棉絮。柔軟輕顫、沒骨頭似的溢滿他的掌心。他瞬間低頭去看，水珠從他的鼻尖落下，墜入水波裏。
他看見一只腳蜷縮着，顫顫巍巍地躺在他的掌心。
竟然把腳伸到他臉上來了？
他心口冒火，瞬間看向唐乃。
“艹，有那麽燙……”
剩下的字像是被誰吞掉了，只餘下微顫的雙眸。此時的唐乃倒在臺階上，胸膛劇烈起伏。仿佛被熱氣蒸騰到了全身，皮膚透出粉，面上更是潮紅。汗液粘着她蜿蜒的發絲濡濕在脖頸，濕漉漉的睫毛不安地顫動，她難堪地用手臂擋住臉，然而擋不住微張的唇瓣，呼出的氣體都帶着濕熱清甜。
如果不是觸碰着她的身體，還以為她馬上就要融化了一樣。
“……嗎。”
沙啞地将最後一個字說完。他的喉嚨一動，仿佛被心口的火瞬間燒到了喉嚨。
唐乃甕聲甕氣地點着頭：“唔……很燙。”
唇瓣動了動，卻沒有繼續解釋。不是上次疼痛般的燙，而是快要把她融化一樣地燙，讓她全身沒力氣那般燙。她根本無法控制身體，仿佛化作了原形化在了水裏，然而這種恐懼除了她本人，根本沒有人能理解。
她只是放下手臂，長睫還帶着濡濕，“所以我、我能不能等水涼一點，再洗？”
洪正元控制着呼吸，沒說話。此時她的腳趾暈紅，還帶着細微的顫抖，卻乖乖地沒骨頭般搭在他的掌心，任他處置。
——她肯定是在裝可憐，洪正元想，一定是在扮嬌氣，也許還是在演戲……她想像迷惑靳骁一樣迷惑他，總之他有無數理由讓他此時甩開她就走，任她狼狽地坐在這裏。然而手指卻像是不聽使喚似的，猛地收緊了指尖。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咳嗽。
一瞬間，洪正元的頭皮一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