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歸寧
歸寧
陸紹元追随滕書藝離去，堂中只剩下陸昭雲宋錦繡二人。
宋錦繡維持着微微彎腰颔首的姿勢，呆呆地立在原地。
“我母親對你有些偏見，但是與你本人無關，你不必放在心上。”
陸昭雲視線投在堂外的紫藤架上，淡金色的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綠葉撒下一片斑駁，微風一吹，光影婆娑。
宋錦繡直起身子，順着陸昭雲的視線望過去，便見一只喜鵲撲騰着翅膀掠過紫藤花架，朝南方飛去，只留下“喳喳”兩聲。
陸昭雲不會知道，自己千方百計嫁到陸家，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為了能名正言順地叫二人一聲，父親母親。
如今她也算是得償所願，至于他們認不認，便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了。
“陸昭雲，我想去青雲城散散心。”
陸昭雲回過頭來，見宋錦繡正定定地望着他。
“也好，等歸寧後，我陪你一起去。”
成婚後三日，當由新郎陪同新娘回門看望父母親戚，謂之歸寧。
宋錦繡如今身份特殊，歸寧日要先進宮給皇帝請安，再繞去吳府一敘。
既是進宮，便免不了各種繁文缛節，第三日天蒙蒙亮之時，宋錦繡便起了。
“起這麽早做什麽，再睡一會也無妨。”陸昭雲從錦被裏探出手來，拉住了剛剛坐起身來的宋錦繡。
這幾日陸昭雲自然是名正言順要歇息在宋錦繡這邊的，兩人還同之前一般同床共枕，屋內燃着梵月香，陸昭雲睡得十分安穩香甜，是以十分不舍這份安穩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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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馬再睡會兒，本宮要起了。”宋錦繡拂去陸昭雲的手，不帶絲毫留戀地離開了床榻。
宋錦繡正對鏡描眉時，陸昭雲才起身，漫不經心地踱了過來。
“娘子，可要為夫為你描眉？”
“不用，你收拾好你自己就行。”
宋錦繡看都沒看他一眼，陸昭雲吃了憋，不以為意地一挑眉，揚聲喚了侍從進來伺候。
兩人收拾完畢，簡單用了點早飯，便同坐一輛馬車，向宮中而去。
安國公府的馬車很是寬敞舒适，而陸昭雲平常坐的這一輛，內部就更加豪華。
靠後的位置專門布置了一張小榻，棉質的軟墊上鋪着竹制的軟涼席，涼席上放了兩個軟靠枕。
小榻中間是一方小巧的木桌，上頭放了一盤點心拼盤，一盤什錦水果，一只插了花的美人觚，還有一壺沏好的上等龍井。
小榻往前擺了一臺冰機，早有仆從将地窖裏存着的冰塊填滿其中，冰機上的葉片緩緩轉動，帶起的風便也染上了冰塊的涼。
車門兩側挂了雙面繡福字的香囊，簾子一掀開，便可聞見馬車裏淡淡的荷葉香。
宋錦繡掀起轎簾的時候，便被內裏布置給驚呆了。
前世她在當太子妃的時候，時局便開始艱難了。
後來即便到了皇後的尊位，她也一向崇尚節儉反對鋪張，是以這樣的排場，她還真沒見過。
察覺到宋錦繡掀起轎簾後微微的遲疑，陸昭雲立在車轅下問到：“娘子，這是為夫特意為你準備的，喜歡嗎？”
宋錦繡回頭看了笑吟吟的陸昭雲一眼，淡淡道：“快上來吧，別誤了吉時。”
待陸昭雲進得馬車，車簾放下，車夫一揚手中缰繩，三駕的馬車骨碌骨碌向前，宋錦繡才張口對陸昭雲說：“若真是為了我布置的這些，下次不必了，我不喜歡鋪張。”
陸昭雲勾唇一笑：“謹遵娘子教誨。”
宋錦繡收回眼神，正襟危坐：“我也不喜歡你嬉皮笑臉、風流纨绔的那一套。”
陸昭雲眼珠子一轉，爽快道：“可以，以後私下裏，我不在口頭上占你便宜。”
宋錦繡倒是有些驚訝，今日的陸昭雲竟能指哪打哪，如此聽勸，當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不過你也不必做得離我這麽遠。”陸昭雲拍拍身下的軟榻，“過來嘗嘗今年的龍井怎麽樣？”
既然陸昭雲擺出了可商量的誠意，宋錦繡便也起身坐了過去。
不巧馬車一個急剎，宋錦繡堪堪邁步，腳下一個不穩便要向後栽去。
說時遲那時快，陸昭雲反應敏捷，當即起身伸手去撈宋錦繡。
如此，宋錦繡得以及時抓住陸昭雲伸過來的手，借力穩住了身形，避免了摔出馬車的慘劇。
“公主、世子，你們沒事吧，剛剛街上有個孩子蹿了出來……”
沒等車夫解釋完，宋錦繡便揚聲回答道：“無妨，你繼駕車便是了。”
說完，她便松開了陸昭雲的手。
陸昭雲卻将兩手舉至胸前，一臉無辜道：“這次可不算是我占你便宜啊。”
宋錦繡被陸昭雲的行為逗笑了，更過分的都做過了，這時候在這裏給我裝清白。
她在小案的另一邊坐下，自然地拿出手帕将案上的水漬擦了，重新替陸昭雲倒了一杯茶，滿口附和：“對對對，這次算你見義勇為，淺淺一杯茶，聊表謝意。”
陸昭雲坐下，笑眯眯地将宋錦繡倒的那一杯酒一飲而盡，将空杯送到宋錦繡面前，示意宋錦繡再給他續一杯。
反正是陸昭雲的茶，陸昭雲的水，陸昭雲的杯子，宋錦繡也樂得一擡手。
這茶宋錦繡自己也嘗了，初嘗只覺與品質最佳的龍井尚有差距，但一轉味，竟品出絲絲果香來。
宋錦繡有些不敢确定，便又仔細抿了一口。
另一邊的陸昭雲端着茶杯，也不喝，只斜着眼睛瞧着宋錦繡專注的品茶。
茶水第二次入口，宋錦繡的眼神變得渺遠起來。
前世，蕭聞澤有一日曾特意派人将她從未央宮請到了晏清宮，為的只是一杯茶。
“卿卿，這是臨寧新貢的茶，你嘗嘗。”蕭聞澤一副發現了不得物件的模樣，眼睛清澈晶亮，仿佛是倒映着一片星空。
“不過是一杯茶而已，有什麽過人之處嗎？”宋錦繡不以為意，甚至對他就為了這麽一杯茶而把她請過來的行為，大為不理解。
“你先嘗嘗。”蕭聞澤沒有多說，只叫宋錦繡快喝。
宋錦繡将信将疑地喝下茶湯，初時感覺茶香四溢，入口清爽，但也不過是最佳的龍井罷了，又不是沒喝過。
但是茶湯入腹後，唇舌間一轉味，便品出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果味來。
宋錦繡于是又嘗了一口，轉味還是如此，才确定下來，迎着蕭聞澤滿是期待和小得意地目光，開口道：“這不是龍井。”
蕭聞澤略一思忖：“準确來說，也還算是龍井，只是産地和工藝稍有不同，産量也更少，只供皇帝專享，因而也被稱為，禦龍井。”
宋錦繡一聽專供皇帝，趕緊放下手中茶杯。
“慌什麽，你我之間，還要如此講究嗎？”蕭聞澤被宋錦繡大驚小怪的模樣逗笑了。
“你若是喜歡，只管拿些過去，我們之間，原不必分個什麽尊卑專享來。”
蕭聞澤拿過裝茶葉的小瓷罐，瓷罐花紋精致反複，底部印了一個圓圓小小的“霍”字。
宋錦繡把玩着這只小小的茶罐，不經意問了一句：“臨寧就貢送上來這一小罐嗎？”
“是啊。據說之前也是這樣，個別年份甚至連這麽點也沒有，總之，珍稀得很。”
宋錦繡倒是沒料到自己手裏這樣一個小罐子會如此珍貴，當即便不肯收了，将小茶罐放回桌上。
“臣妾覺得晏清宮的宮人沏茶沏得最好，這樣珍貴的茶葉，莫要辜負了才是，以後玉郎若是沏了這禦龍井，記得喊上臣妾一起。”
蕭聞澤笑答：“那是自然。”
回憶渺遠，連帶着那時茶湯的味道也飄散了，宋錦繡怔怔地看着手裏的茶杯，一時不敢确定。
專供皇帝享用的禦龍井，怎麽會出現在陸昭雲這裏？
陸昭雲見宋錦繡很長時間都不發表評價，不禁開口詢問：“感覺如何？”
宋錦繡收起思緒，正色道：“我怎麽喝着，和尋常龍井有些不同。”
“确實如此，那日我在如意茶樓碰巧遇到的，便将那一批茶葉都買了下來，準備存着慢慢喝。”
如意茶樓？
宋錦繡眨巴眨巴大眼睛，若有所思。
恰在此時，車夫“籲”了一聲，馬車緩緩停下。
“公主、世子，到了。”
車夫跳下馬車，将小木凳拿出，在馬車下擺好。
陸昭雲先一步掀開簾子走了出去，等宋錦繡鑽出馬車門時，他已經伸着手等在了馬車下。
不遠處停了不少的轎子，各家的轎夫都在等着主子下朝，見新駛過來一輛馬車，紛紛伸長了脖子想看看這馬車上的人，到底是誰。
宋錦繡還是将手搭在了陸昭雲手上，任由他攙扶着走下了馬車。
在地上站定，宋錦繡便見遠遠的，一群身穿官服的人三三兩兩朝迎輝門而去，文官着紅衣，武官着紫衣，一片大紅大紫裏，蕭聞澤昂首挺胸，走在隊伍最前，氣質尤為引人注目。
陸昭雲微屈了手肘，示意宋錦繡挽着他。
蕭聞澤正聽着身邊一名文官說話，目不斜視，腳下不停，走出了迎輝門。
而與此同時，宋錦繡挽着陸昭雲正走進正陽門。
兩扇門之間，還隔着更為寬闊的，泰安門。
陸昭雲自然注意到了遠處下朝的人流，微微偏頭問宋錦繡：“好像是齊王殿下，要過去打個招呼嗎？”
宋錦繡目視前方，神情冷漠：“不必，先去見父皇。”
陸昭雲裝似不經意地又瞟了一眼蕭聞澤的方向，卻恰好撞上蕭聞澤看過來的視線，兩人視線相接，噼裏啪啦火花四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