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太痛苦了。
尤其是腰腿處被藤蔓勒出來的傷, 在這種詭異的感知下,痛感放大了十倍不止,很快把其他地方的癢麻都蓋過去。
他的肋骨估計斷了。
紀雲停渾身顫抖, 死死咬着牙關, 不讓自己叫出來——穆境予還在戰鬥,他不能讓其分心。
屏幕光影切換,轟隆聲不絕于耳。
紀雲停苦中作樂地想,穆境予這機甲轉得比雲霄飛車還刺激,他竟然穩穩趴在機甲艙地面——?
等等, 以穆境予的機甲速度, 他為什麽能安穩待在這裏?
“東經32, 北緯118,高度1821, 打。”穆境予還在指揮。
“繼續下降, 不要讓它有寄生的機會。”
“東經32, 北緯114,高度1632。”
“繼續。”
樊林濤的聲音同步從公放和通訊器裏響起:“東經31,北緯110,高度783——它想往外逃了。”
穆境予聲音冷冽:“跑不了——找到了。”
紀雲停努力擡頭,看向光屏。
漫天飛舞的藤蔓裏, 有處綠意格外濃郁。亂七八糟的藤條纏繞成團, 隐約還能看見藤上數顆淺色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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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飛射的藤蔓牽引下,綠團不停挪動向下。
紀雲停看着光屏裏飛快放大的綠團,強撐着再次開口:“盡量,留點種子……”
開口才覺得自己聲音沙啞難聽。
前邊的穆境予:“好。”
紀雲停松口氣, 放任自己被打倒,半昏迷過去。
直到那遍布全身的詭異觸感褪去。
紀雲停迷糊睜眼。
機艙內似乎關了燈, 青年的手穿過他後背和膝彎,把他托抱起來。
“抱歉。”青年垂眸看他,平日略顯冷峻的眉眼透着幾許溫柔,“讓你難受了。”
紀雲停暈乎乎的,看他一眼就難受得再次閉上,只喃喃道:“沒有……是我麻煩你了。”
青年沒說話,緊了緊胳膊,打開機甲艙門往下跳。
紀雲停只覺耳邊風聲掠過,瞬息歸于平靜。
吵吵嚷嚷的聲音由遠而近。
“氣墊床快打開!!”
“老胡在哪裏快快快!”
紀雲停只察覺後背挨上柔軟的氣墊床……放他的人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
他睜開眼,努力擠出笑。
青年頓了頓,剛抽出來的手轉了個方向,輕揉了下他頭發,然後退開。
“紀老師,”有人喊他,“你知道自己哪裏受傷嗎?”
紀雲停弱聲:“肋骨,腿骨。”
有人飛快解開他的軍服,然後是吸氣聲。
“骨折了!”
“微型醫療機呢!”
“準備無菌室!”
一針劑下去,紀雲停就不省人事了。
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窄小的擔架床上,簡單的金屬色隔板隔開了醫療飛行器和外邊的空間。
隔板沒關門,能聽到外邊人的說話聲。
聽起來,像是戰隊駐紮休息時間。
紀雲停有點恍惚。這是過了多久?
估計是做了手術,他的通訊器和衣服都被扒了,身上穿着寬松的灰色病號服。
腰部、大腿應該包了繃帶、石膏之類的東西,冰冰涼涼,還挺舒服的,但轉動不了。
關鍵是,他餓了。
紀雲停努力轉頭伸手,試圖去夠牆邊小推車上的通訊器。
“剛醒就折騰?”低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轉眼人就到跟前,按住他的手。
是穆境予。
紀雲停詫異轉頭:“上将?”
灰色病號服寬松柔軟,最上面一顆扣子沒有系,露出他修長的脖頸和些微鎖骨,加上他皮膚白皙,唇無血色……
眉眼冷冽,渾身裹着肅殺氣息的穆境予頓了下,瞬間收起一身冷意。
舉了舉手裏幾管營養劑,他道:“給你送這個。”
紀雲停笑了起來:“我正餓着呢……怎麽是你過來?”
穆境予微哂:“我不能過來?”
紀雲停忙道:“不是這個意思……就是,你不忙嗎?”
穆境予:“忙完了——要坐起來嗎?”
“要!”紀雲停頓了下,又遲疑,“能坐嗎?”
“可以,不能下地而已。”穆境予放下營養劑,一手探到他肩背後,另一手伸進他腿窩。
紀雲停:“!”
“等等,我只是要坐起來!!”慌亂間扶上青年肩膀。
穆境予輕松抱起他,看了眼他攀上來的爪子,眉眼柔和下來:“擔架床坐不了。”
轉身,小心把他放到旁邊金屬椅上,緩慢抽手的同時,視線不自覺掃過那寬松的灰色領口。
喉結快速滑動了下。
紀雲停沒注意,只把手從他肩膀拿開,試探般動了動,發現腰腿不疼,遂驚喜:“我好了?”
穆境予的視線落在他發亮的深灰眼眸上,道:“沒有,不過有醫療骨骼支撐,坐卧不成問題。”
紀雲停了然,摸了摸腰腹:“這就是醫療骨骼啊?大概要裹多久?”
傷筋動骨一百天,這裏高科技,應該可以縮短一點?
穆境予:“老胡說要七天,等骨頭長好就能撤了。”
紀雲停:“……骨折只要七天?”
穆境予:“折損不嚴重,碎片不多,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紀雲停:“。”
穆境予轉身,問:“營養劑要什麽口味?”
紀雲停:“。”
掃過他手裏的營養劑,果斷道,“香橙味。”
穆境予垂眸,擰開香橙味的營養劑,放到他手上。
紀雲停道了聲謝,吸溜了兩口,順嘴問他:“那株無根藤怎樣了?”
穆境予也擰開了管營養劑,靠坐在擔架床上。
“死了,屍體送上了飛船。不過林濤把它的種子摘下來,說等你看過再跟下一批星獸上飛船。”
紀雲停忍不住笑:“樊上校懂我!”
穆境予的營養劑剛進嘴,就聽到這一句。
他面無表情地咽下營養劑,将管子往醫療垃圾桶一扔,轉開話題:“還要什麽口味的?”
紀雲停:“?”
趕緊吸完營養劑,道,“我夠了啊。”
穆境予:“??”
倆人對視。
穆境予不敢置信:“你喝一支就夠了?”
紀雲停無語:“上将,你是不是忘了我的體質只有C。”
穆境予:“……C+。”
紀雲停皺了皺鼻子:“沒差別好嘛。”都是一管營養劑就能補充足夠能量的廢柴。
舉手,打算試試遠距離投擲管子。
穆境予胳膊一伸,接過去,轉手扔進垃圾桶。
紀雲停彎了彎眼睛:“謝謝。”
穆境予:“客氣。”
再次捏起一管營養劑,擰開——
“我之前是不是中了毒?受傷那會兒全身賊難受——诶?你沒事吧?”
穆境予迅速抽紙巾擦掉軍服上的營養劑:“咳咳,沒事——既然你喝夠了,那我先去忙了。”
抓起剩餘營養劑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倒回來,把牆邊的通訊器、手環拿過來,放他手上,再在他椅後背一頓倒騰。
“有什麽事喊我,椅子是磁浮設計,控制屏在右手扶手,只要不出飛行器,你能到處移動。”
不等紀雲停回答,轉身離開,匆忙得詭異。
紀雲停:“……?”
他懵了一會,才想起通訊器。
給穆境予發了個信息:不是說忙完了嗎?
等了一會,穆境予才回複:突然想起有事。
紀雲停:哦。
穆境予:想躺的時候,敲我。
紀雲停:不用了吧,你忙的話,我喊別人也一樣。
穆境予:。
紀雲停:?
穆境予不說話了。
紀雲停盯着手環等了半天,确定他不回了,才撇了撇嘴,切到樊林濤。
“……那株無根藤沒毒?”他詫異,“但我之前全身症狀很像中毒啊。”
樊林濤:“……你仔細回憶一下,是不是在上将的機甲裏出現中毒症狀?”
紀雲停:“……好像是。”
樊林濤不解:“你究竟有沒有上精神力基礎課?”
紀雲停:“……可能,睡過去了?”
樊林濤嘆氣。
然後給他仔細解釋了一遍。
戰鬥機甲的操控艙裏每一處接觸點,都跟機甲的各種動作、設備息息相關。而機甲戰士操控機甲,是外放精神力,用無數的精神力點去碰觸。
所以,機甲艙裏,每一個地方都充斥着機甲戰士的精神力。
換句話說,只要有外來人進入機甲艙,都會被機甲戰士外放的精神力……“侵犯”。
這種“侵犯”是不受控的,只要機甲師繼續操控機甲,“侵犯”就不會停止。
但“侵犯”也是有區別的,不同精神力的人,“侵犯”的程度、方式也不同。有擊打型、有烤燙型、有冰凍型……各種各樣。
樊林濤笑道:“反正我們沒在你的體內測出毒素。”
紀雲停:“……這樣啊。”
他回憶起那些宛若啃噬、口及口允的觸感……跟樊林濤描述的根本不一樣。
遲疑問道,“唔,只是跟精神力性質有關嗎?”
“不止,還會受機甲操控者的心情、想法影響。”
“比如?”
樊林濤:“大概就是,生氣的話,會比較燙,悲傷會比較冷?我也不太清楚,我就進過雷彬的機甲,無從比較啊。話說,上将的精神力是什麽感覺?竟然讓你覺得自己像中毒……是暈眩嗎?”
紀雲停含糊:“差不多吧。”
又問,“別人沒試過嗎?我是說,進上将的機甲。”
樊林濤:“沒有吧?我沒聽說誰進過上将的機甲。”
“哦。”
挂了通訊,紀雲停忍不住發呆。
會受機甲師影響?
那精神力啃咬、口及口允,是機甲師——
!
紀雲停拍拍臉頰。
瞎想什麽呢,可能只是穆境予的精神力太過霸道而已。
許是因為他聯系了樊林濤,沒多會兒,鐘浩幾個過來看他了。
他連忙收斂心情,跟大家閑聊。
……
接下來幾天,紀雲停因為骨折,一直坐在金屬磁浮椅上。當然,也不耽誤他幹活。
一團的星獸分析,其他星球的分析協助。
當然,挖礦師的工作是暫時沒法繼續了。
他也沒執着,只是将那幾顆無根藤的種子抓在手裏,時不時拿精神力掃一掃。
這個無根藤精神力等級高,速度快。之前穆境予幫忙查看的那株被寄生過的大樹,兩三米直徑的樹幹,能被無根藤勒出一圈圈的勒痕,說明力量也很強大。
所以他想試試培植。
放到飛船只能入凍庫,還不如給他抓在手裏摸着玩——反正帶精神力的種子,沒有那麽輕易弄死,試幾天,不行再扔上去。
他提了想法,不管是穆境予還是樊林濤,甚至飛船上的林均晨,全都沒有反對,林均晨甚至還試圖再送一些種子下來,讓他試試。
紀雲停哭笑不得,趕緊拒絕。
如是,他就天天抓着幾粒種子盤,還一邊操控着磁浮椅滑來滑去,一邊給大家當星獸顧問,倒也輕松。
就是,有點不自覺躲着穆境予。
好在,穆境予也忙得很,沒功夫管他,倒也讓他松了口氣。
七天後,醫療骨骼拆除。
若非腰側有一條不到指長的淺色疤痕,根本看不出來他曾經做過手術。
紀雲停摸了摸疤痕,想象着一臺鴿蛋大小的微型醫療設備鑽進去正骨,忍不住咋舌。
給他卸醫療骨骼的是軍醫老胡,四十開外的年紀,一把絡腮胡,看着像個戰士。
他看到紀雲停摸疤痕,笑呵呵的:“放心,我懂你們小年輕。”遞給他一管藥劑,“每天塗一次就完事了。”
紀雲停笑,點頭:“謝謝。”
老胡擺手。
紀雲停告辭離開,将藥劑塞口袋裏,順手摸出幾粒種子,一邊盤一邊往外走。
“诶等等。”老胡追出來,遞給他一管液體,“最後一劑藥。”
紀雲停:“……好。”
接過來,一仰而盡,一臉痛苦,“胡大哥啊,醫療技術牛逼是好事,但能不能改一下藥劑口感?這味道,比前幾天我們打的臭鼬還臭。”
老胡:“……蓋味道容易影響性狀,別想了。”
紀雲停悻悻然。
龇牙咧嘴離開醫療室,立馬找鐘浩領一支甜絲絲的營養劑,漱口。
鐘浩:“……至于嗎?紀老師,你多少有點嬌氣啊。”
紀雲停捏着營養劑管子作勢扔他:“有本事你試試胡哥的藥劑。”
沒喝完的管子灑出來兩滴,落在袖子上,他随意用盤着種子的左手蹭了蹭。
鐘浩:“呸,當我沒試過——卧槽!!”
一細嫩的、黃綠色的芽芽顫顫巍巍拱出來,纏繞住紀雲停的左手。
紀雲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