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瓦倫丁的結局(中)
瓦倫丁的結局(中)
葉沐回到家, 專心安置好重傷到已近昏迷的凱瑟琳,拜托奧利弗來為她醫治,然後就去了餐廳, 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以此避免自己多想以撒的事情。
其實她已經發現了,她并沒因為剛才的突發狀況對以撒生出什麽厭惡。
究其原因,大概一方面因為瓦倫丁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而以撒不僅幫了她很多,也一直以一種近乎“理想主義”的心态想讓這個世界變好;另一方面,則是她雖然也想讓這個世界變好,但她也很清楚,這個世界和她原本生活的地方是存在巨大差異的。
且不說什麽貴族對普通人絕對壓制、肆意折磨殺戮,哪怕在普通人之間,這個世界的主要構成也并不是她先前認知裏的那種“生活模式”, 而是更接近游戲,大型的網絡游戲。
那種大型網絡游戲的世界是什麽樣的呢?
是愛恨凜冽,是快意恩仇,玩家間出現對決、擊殺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雖然當這一切真正出現在一個“世界”裏, 瓦倫丁的死就是真正的死了,沒有辦法像游戲裏一樣複活, 可社會機制本身如此,她就要承認“殺人”這件事在這個世界的性質遠遠沒有她原先所在世界惡劣。
抛開背景談三觀都是耍流氓。t
——葉沐心裏明白這些邏輯,明白她正經受的三觀沖擊是因為世界背景不同導致的, 可是沖擊存在就是存在。
她可以從理性上說服自己不和以撒過多計較,甚至可以縱容自己的私心, 罕見地濫用一下領主職權不對他進行任何法律上的追究,但在感性上她還是需要消化一下這件事。
所以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以撒, 只好索性避着點。既不見他這個人,也暫時不讓自己多想。
想要這樣,最好的辦法就是專注幹自己的事,于是在接下來的三天裏,葉沐連家都沒回,直接住在夜幕餐廳,在藥劑輔助下不眠不休地卷生卷死。
所有消息都放在中午十二點統一處理,關于以撒的那部分則暫時被她自動忽略掉。
這樣的“卷生卷死”卓有成效,這三天裏,她不僅讓自己平靜了下來,也讓餐廳的菜品産量翻了個倍!
這些物資葉沐永遠都不嫌多,直接美滋滋地把多餘的部分存進了儲備倉庫,填補了勒斯塔小鎮居民集體搬遷後庫存消耗量的一部分。
到了第三天晚上,她終于有心情睡個覺了,于是從傍晚開始就沒再喝藥劑,餐廳打烊後她就在一樓安靜的角落裏鋪了床。
床還沒鋪好,緊閉的大門被敲響了。
葉沐眉心跳了跳,沒有直接應聲。因為這個時間所有人都知道餐廳打烊了,不應該有人會找過來,現在聽到門響,她懷疑是以撒。
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腳地走向大門,透過門縫向外看了眼,是珍娜。
她便打開了門:“晚上好。”
“晚上好。”珍娜沒有進門,站在門外沉了一下,“以撒說你不回他的消息,讓我替他帶個口信……你介意嗎?”
葉沐抿唇:“你說吧。”
珍娜道:“他說他知道他那天的行為過激了,并且願意為此接受懲罰。雖然領地的相關法律還沒有制定好,但他可以等待結果,任何結果。”
“坐牢、做苦力,甚至死刑……怎麽都行。”
葉沐沉默良久,最終搖頭:“法不溯及既往。”
這是在不提任何私心的前提下,也可以放過以撒的理由。
“決定權在你,領主大人。”珍娜颔了颔首,然後就是半晌的安靜。這安靜拖得太久,當葉沐以為她會離開的時候,她忽然又說,“有些事情我不該說,但我還是想告訴你一些……請允許我只挑選自己能說的部分。”
葉沐一怔,然後點頭:“好。”
她以為這會是個很長的話題,便往旁邊讓了讓:“請進吧。”
“不用,很快。”珍娜苦笑,“我只想說,昨天的事如果發生在我身上,我也會殺了瓦倫丁……”說到此處,她睇了眼葉沐的神情,意有所指,“你應該也發覺了,瓦倫丁當時想說一些往事。”
“是的。”葉沐沒有否認,但她也并不想探究。
在過去的三天,她都沒想過要去探究這個問題。
因為這一點顯然關乎以撒的身份,這是他最大的秘密,而他明顯不想多說。
她身上也有與之類似的秘密,她同樣不想多說,可她确信他對這個秘密的存在也是有所察覺的,但他也沒有問她。
這是他們之間的一種默契和尊重。
珍娜也沒想戳破這層遮掩,她眸色深深地望着葉沐,告訴她:“以撒的身份導致他經歷過很多波折,包括長達七個月的追殺。追殺他的,無一不是最頂尖的殺手。”
“我們最初有十二個人,最後只剩了我們三個。即便是這樣,我們也經歷了數不清多少次的死裏逃生,為了逃避追殺甚至不得不深入怪物群。”
“最兇險的一次,我們被殺手逼到斷崖邊,不得不跳下去。萬幸,那斷崖底下是一條河,可河裏還有水怪,河岸上有時刻等待闖入者的哥布林。切斯當時已經身受重傷,差點成為水怪的獵物,以撒為了救他,不得不自己放血吸引水怪的注意力……那不只是危險,是他做好了一命換一命的打算,能活下來反倒是個意外。”
葉沐聽得心驚,心跳聲撞得她難受,呼吸都幾乎停滞了。
珍娜低下眼簾,掩藏住回憶帶來的傷痛,繼續說下去:“後來,追殺之所以停止,是因為他找到黑暗法師改換了身份,這個過程同樣充滿艱險……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他的身份再被當衆揭穿……”
她沒有再說下去,無聲地望着葉沐,可沉默也足以表明一切。
——如果身份再被戳穿,那些兇險極有可能會瞬間回歸。到時候不僅以撒、珍娜和切斯,就連整個奇亞娜小鎮都有可能被卷入風波之中。
葉沐避開珍娜的注視,望着月色,深深吸了口氣。
她都不敢想長達七個月的追殺會對一個人的精神造成怎樣的折磨,更何況在這七個月裏,他還眼睜睜地看着九位同伴喪生。
如果是這樣,那麽以撒那天的過激反應大概可以被歸類為“PTSD”。而從私心角度來說,葉沐甚至覺得這種PTSD的程度真是太輕了!
——同樣的事倘若發生在她身上,她恐怕會變成反社會人格!
大開殺戒!都別活!
但以撒竟然在經歷過這些之後,依舊存有近乎天真的理想主義。葉沐對他的情緒突然複雜起來,一種說不清是憐憫還是什麽的感覺在她心底湧動,讓她一時想為他做點什麽,卻又不知能做什麽。
“請相信我,他不是會逃避責任的人,他願意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一切代價。”略微整理了一下情緒的珍娜重新擡頭看向葉沐,真誠中帶了一點懇求,“但請你不要對他這麽的……”她想了個盡量中性的措辭,“不理不睬。”
“以撒欣賞你,也敬佩你。或許你并不知道,但你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珍娜嘆了口氣,“拜托了,如果你真的介意那天的事,就親手把他扔進監獄好了。”
葉沐心情難言,聽到這句話忽而失笑。她試圖讓氣氛輕松一點,于是用半開玩笑地口吻說:“以撒知道他最好的朋友來勸他欣賞的人親手把他扔進監獄嗎?”
珍娜也的确配合地笑了下,只是笑意苦澀:“這是他自己說的。啧,我和切斯可沒有他這麽高尚,實不相瞞,從事發第一天,我們就建議他跑路了。”
葉沐啞然不知該說什麽。
珍娜覺得想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向她颔首:“不打擾你了,晚安。”
“晚安,慢走。”葉沐還算幹脆地和珍娜道了別,但在珍娜離開後,她的心裏越來越亂了。
她關上門,煩躁地坐到床邊,但沒心思躺下睡覺。
枯坐了半晌,她又迫使自己躺下,強行閉上眼睛,可根本睡不着,便又只好重新坐起來。
半晌,葉沐嘆了口氣,終于放棄了。她從床邊站起來,将床品、床鋪全部收進背包,然後背着背包離開了餐廳。
她走進住宅區,想去找以撒,可到了那幢雙層帶院的小樓門前卻看到所有燈都黑着,不知道是不在家還是睡了。
于是她打算先回家去,放下背包,然後認真看看以撒這幾天給她發的消息。
剛走到家門口,卻看到以撒和切斯都在。
他們在她的院子裏,坐在別墅大門前的兩級臺階上,本來應該在說什麽,看到她就同時噤了聲。
然後切斯先一步慌忙地站起來,疾步往外走,走到院子門口,略顯局促地向她打招呼:“領主大人……你們聊,我先走了!”
“晚安。”葉沐平和地颔首,切斯為了盡快離開,甚至啓用了一張【初級傳送符】,一秒消失。
她啞笑一聲,再度看向院子裏,以撒也已經站起來,望着她,神色不安:“珍娜找過你了?”
“嗯。”葉沐點點頭,提步走過去。
在冷白的月光下,他的目光緊緊盯着她,試圖捕捉她臉上的每一絲情緒變動。
可她好似沒什麽情緒。她走到臺階前,順手摘下背包然後坐下來,就坐在切斯剛才坐過的位置,擡眸望着他說:“坐啊?”
“哦……”以撒怔怔地應了一聲,慌亂地坐回去。
他覺得他們應該好好聊聊那天的事,即便珍娜已經把該說的都說了,他也應該再說點什麽——向她道個歉,或者做一些承諾之類的。
但他不知該從何說起,他甚至不敢做那種承諾。因為如果下次再發生瓦倫丁這種事,他依舊會不得不讓對t方閉口。
他因而陷入巨大的惶恐不安,其實客觀來講,這種惶恐不安是完全沒必要的——珍娜和切斯都明明白白地跟他說過,如果他願意,他可以随時離開。如果想做得再絕一點,他就算搶了這片領地的所有權也不費吹灰之力,甚至作為這片領地的初始投資人,他這麽做也完全稱得上師出有名。
可他完全不想那麽做,在他心裏壓根不存在那種選項。
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
葉沐也很為難,思來想去,決定先緩和一下氣氛。。
于是身陷局促的以撒突然看到一個盤子探入餘光。
他低下頭,看到一盤面,但不是她之前邀請他們吃過的【蘇式湯面】,這一盤是完全沒有湯的,淡黃色的面條被直接盛在盤子裏,上面澆了一些他認不出的醬汁,還有幾種蔬菜絲。
他怔忪着擡眸看她,她笑起來:“今天新做的【涼面】,幫我試吃一下?”
“……”以撒對此猝不及防,木然半晌都沒反應過來,直到他肚子叫了一聲。
他連忙接過盤子,臉上發熱。葉沐一哂:“我去拿筷子!”說完就跑進屋裏,很快又跑出來,将筷子遞給他。
他沉默地吃面,時間在安靜中又流淌了很久,他聽到她說:“以撒,這種事情不可以有下次了。”
他的筷子頓住,他側首看她,她望向正前方的目光平靜如水:“你應該慶幸我們還沒有正式公布相關的法律……這幾天連我都在慶幸這一點。”
“而且,我也要承認,即便這是個完全說得通的理由,我在這件事上也的确存在私心的成分,否則我應該像之前處理安德森兄弟一樣處理你,而不是拿這種理由作為說辭,輕輕揭過一切。”
“這讓我很愧疚,但我也只能這樣。所以……我允許自己做一次‘官官相護’的事情,但也只有這一次。以撒,你真的讓我把自己放在了很為難的境地……”
她苦笑出聲,那一聲笑比之前幾天的煎熬都讓以撒更難受。
他張了張口,聲音嘶啞:“對不起,我……”
他有千言萬語想說,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于是那千言萬語都只能化作一句道歉,可連他自己都覺得這道歉太蒼白。
“沒必要道歉了,我也不是來聽你道歉的。”她偏過頭,迎向他的視線,嚴肅的神情中透着隐隐的無奈,“我只希望你明白,我不會讓自己變成自己所讨厭的人的——所以,如果在法律公布之後你再做出同樣的事情,我們的選擇就只有兩個了。”
“或者,你向我開口把領地要走,考慮到過往的‘歷史’,我不會說什麽的;或者,我按照法律處理,沒有任何縱容的餘地。”
“我希望我們不會鬧到那種僵硬的局面,好嗎?”
她說完,平靜地等着他的答案。
以撒與她對視了良久,最後還是重複了那三個字:“對不起。”
他眼裏的難過幾乎溢出來,月光灑在他毫無血色的臉上,讓他被覆上一種難言的破碎感。
葉沐感覺到他內心深埋的壓抑,也被牽動出一種說不出的難受,一時也有些慌,覺得自己的話是不是說得重了。
于是她沒再以剛才那種冷漠的态度回絕這種道歉,只是保持了沉默,靜等他對她做出一點保證。
可他緊咬着下唇,什麽都沒說,只摸出了一把短刀遞給她。
短刀的刀鞘樸實到沒有任何花紋,但在刀鞘與刀柄接觸的地方隐隐滲着金光。葉沐依稀猜到這估計是什麽高級武器,只是長得貌不驚人,一時困惑,沒伸手接。
以撒的聲音很輕:“我對這把刀灌注了法力,等同于我的最高攻擊力。我還……請亞倫局長也另外賦了一份法力進去。所以這把刀現在比我本人厲害,可以輕松擊穿我的一切防禦,我也不可能有能力打敗持有這把刀的人。”
“如果我再做出這種事情,不要為難,更不要把領地交給我。”他将短刀放到她的膝頭,“做你身為領主應該做的事——殺了我就好。”
殺了我就好……
葉沐惶惶然看着他,不懂他為何能以如此輕描淡寫的口吻說出這種話,卻深深地感受到了他的愧疚、無助,甚至是恐懼。
“……我剛剛的話是不是傷到你了?”她聲音發虛,接着卻意識到絕對不是。
或者至少可以說,他做這把刀是在她來見他之前,因此跟她那些話毫無關系。
以撒低下頭,搖了搖:“沒有,我就是……”
他就是已經不能想象生命中沒有葉沐、沒有奇亞娜小鎮了。
雖然相處并沒有太久,但這已經是他人生中最明亮的時光。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因為自己的沖動斷送了它,那就讓他徹底死去好了,總比讓他再看着生活中的光消失要好。
可他現在不知道如何跟葉沐說這些,于是他扯起一縷笑,故作輕松地繼續吃面:“謝謝你的面,味道很好。”
葉沐啞了啞,看出他已沒有任何心力繼續那個話題了。
他顯得太疲憊,眼睛裏沒有任何光彩,眸光黯淡得甚至有點像瓦倫丁的那些仆人,那是飽經折磨後的模樣。
由此可見,在她深陷矛盾的這幾天,他也痛苦不堪。
也是……他是個“理想主義者”啊!
他希望世界美好,也必然希望自己美好。
做出那種失控殺人的事,他怎麽可能不痛苦?
而她想要的保證,他也已經給她了。
葉沐低頭看着那柄短刀——一把能直接制約他的短刀,她想不到還有什麽保證能比這更誠懇。
她于是也只得笑了笑:“愛吃就好,明天早晨開始出售,歡迎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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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面】
·食用過程中将持續恢複體力值、魔力值;
·最多可恢複2500體力值、2500魔力值(恢複總量受食用量影響);
·加辣椒油後食用将獲得[熱氣升騰]效果加持,效果持續時間2小時。效果時間內,魔法攻擊力提升30%,但更易觸發[中暑][脫水]等負面效果。
單品售價:250銅幣/份;
套餐售價:300銅幣/份(套餐含一杯單獨口味的【冰鎮果汁】,可補差價更換【冰鎮混合果汁】或【沙冰】)。
第二天清晨,夜幕餐廳推出全新菜品。
相比之前的【涼皮】,【涼面】沒有經驗值的加持,但【涼皮】是提升20%的魔法攻擊力,【涼面】提升30%,體力和魔力值的恢複也更多一些,因此各有優劣。
這讓很多顧客陷入痛苦:“啊啊啊攻擊力多提升10%無法拒絕!但【涼皮】的800經驗值我也很想要啊!!!”
也有人很果決:“我不糾結!我想開了!以後夜幕餐廳推出新菜我就先吃一頓!就算其他菜品屬性更合适,嘗一頓鮮又怎麽了!”
很快,拿定主意的顧客們開始點餐。餐品端上桌的速度很快,遺憾之處依舊是沒有麻醬和醋,但大多數人都選擇了搭配辣椒油,濃郁的香辣很快在餐廳裏彌漫,讓剛進入餐廳的顧客一聞就饞了。
之前流行娛樂項目“用筷子大賽”此時也體現了用處,雖然餐廳前幾天已經推出過【涼皮】了,但比起【涼面】,【涼皮】沒有那麽長,很多人用勺子也能湊合着吃。
【涼面】是完全用不了勺子的,一部分人和原先一樣選擇使用叉子,但熟練掌握筷子技巧的顧客紛紛從背包裏掏出了筷子。
這是很多人在娛樂之外第一次正式使用筷子,他們很快驚奇地發現這兩根貌不驚人的小棍在夜幕餐廳裏仿佛具有魔法一樣,雖然長久以來他們用刀叉勺在這裏吃飯的體驗也不錯,但筷子一上手……他們就感覺一切都更契合了,伸出筷子吃自己碗裏的【涼皮】【涼面】也好,去夾其他的菜也好,都比叉和勺方便太多。
這種情況放在葉沐眼中理所當然:餐具是因地制宜的!西餐搞個牛排吃個沙拉,當然是刀叉勺組合最方便;但吃中餐,毫無疑問筷子最能大殺四方!
可對此毫無概念的食客們想的是:“這就是廚神吧……不僅會做罕見的食物,還能帶來罕見的餐具!”
他們驚嘆紛紛,葉沐的“廚神”光環在此刻變得更加耀眼。很多人甚至開始相信她t極有可能是真的天神下凡,否則很難解釋她為什麽能帶來這麽多大家聞所未聞的新鮮東西。
這天晚上,葉沐終于打算早點回家了。主要是奧利弗說凱瑟琳的身體狀況已經大幅好轉,雖然還有兩三個糟糕的負面效果尚未消除,但已經可以正常活動。
這可以說是很好的消息,雖然奧利弗着重強調了“糟糕的”負面效果,足以讓葉沐清楚這些負面效果不是平常的種類,但要知道……之前她沒回家的三天裏,前兩天凱瑟琳是完全昏迷不醒的,維持生命體征全靠奧利弗每過幾小時給她喂一次藥。
直到昨天一早,凱瑟琳終于蘇醒過來,可也只堅持了一個小時,勉勉強強地吃了頓還算像樣的飯,就又再度昏睡過去。
因此葉沐昨晚回家之後也沒有去打擾她,今晚算是她在救人之後第一次見她。
她走進家門時剛好六點,奧利弗剛在一樓餐廳吃完晚飯,準備上樓。見她回來,奧利弗簡短道:“凱瑟琳醒着,今天精神還可以。”
葉沐點點頭:“我去看看。這兩天辛苦您了,如果她不需要長時間的監護,請您好好回去休息休息吧!”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奧利弗笑了笑,禮貌地向她道了別。
葉沐上到二樓,走到客房門口,看到門虛掩着,不過她還是敲了兩下:“凱瑟琳?”
屋內,躺在床上的凱瑟琳觸電般地打了個激靈。她猛地坐起來,後背繃得筆直,雖然她很清楚瓦倫丁已經死了,外面的女聲也絕不可能來自于瓦倫丁,但還是陷入了油然而生的恐懼。
她強自咽了口口水,終于發出聲:“請……請進。”
房門被推開,凱瑟琳便看到葉沐滿面笑容地走進來。那笑容很溫柔,可她依舊放松不下,然後出于某種謹慎,她匆忙下了床,雙手緊張得互相攥着,拘謹地望着葉沐,小聲地問候:“您好……”想到葉沐最有可能的身份,她怕得雙肩都在顫,“領主大人。”
葉沐一怔,這才想起來,那天在事情的最後,她對着珍娜、切斯還有警員們做了一系列的安排,順便近乎刻意地無視了以撒這個“領主代理人”。
長期的擔驚受怕讓凱瑟琳擁有了敏銳的觀察力,輕而易舉地從這些因素裏猜到了她的身份。
她不由嚴肅起來,走到凱瑟琳面前停住腳步,認真道:“哎,這件事不能讓別人知道……”
話沒說完,面前的人沒了——凱瑟琳直接被她吓跪了。
她撲在葉沐腳邊,扯着她的衣角,渾身戰栗如篩,喉嚨裏壓抑着哭腔乞求她:“我不會的……我什麽都不會說的!別殺我!別殺我!”
“哎你——”葉沐趕緊伸手拉她,可她的手還沒碰到凱瑟琳,凱瑟琳已迅速做出反應,整個人縮成一團,不敢看她,聲音也停住了,只餘顫抖的呼吸聲。
這是盡量保護自己的姿态,葉沐不敢想她是挨過多少次打才有了這樣的條件反射。
她心裏難受,突然覺得那天以撒真的不該動手殺了瓦倫丁——應該讓凱瑟琳動手才對。
她一聲喟嘆,蹲下身,一邊攬住凱瑟琳的肩頭,一邊盡量溫柔道:“那個……你別怕啊,我是在請你幫忙。這件事如果讓其他人知道,可能會對我造成麻煩,所以你幫我保密,行嗎?”
凱瑟琳身形一僵,僵了好幾息的工夫才一寸寸回過頭,滿眼的震驚和不解:“……什麽?”
“我說,領主身份的事,請幫我保密。”葉沐含着淺笑,問她,“可以嗎?”
“請”、“可以嗎”,凱瑟琳不敢相信這樣的字眼可以被用來跟她說話,愣了很久才點頭:“好……”
然後又更堅定地點了一下:“好!”
葉沐笑意更深:“謝謝!”然後她再次伸手去扶凱瑟琳,凱瑟琳這次沒再有什麽應激的舉動,任由她把她扶上床,只是一直怔怔地望着她,好像不明白她怎麽會有這些奇怪的舉動。
——她是這裏領主,那就應該是一位貴族。哪怕她本人暫時還沒有任何爵位,但她的家族也一定很有實力。
可是貴族怎麽會這樣對待奴仆呢?
心裏的不安讓凱瑟琳下意識地抱住胳膊,手指觸碰到胳膊上的鞭痕,這才是貴族們要求他們做事時會留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