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
第 57 章
1
嚴熤從夢中驚醒,身體裏還留存着酥軟的餘韻,身上熱得像蒸桑拿。
看起來是卧室空調制冷不太行了。
反正跟剛才的夢沒什麽關系。
或者說那甚至不能叫夢,而是昨晚發生的事實在他頭腦中的複刻而已。
他一直以為尹觀庭的強勢可能是工作養成的,但經過昨晚在發洩邊緣被反複折騰,他開始懷疑自家師兄是不是天生有什麽S潛質之類的。
過去相處的三年裏,尹觀庭在床上很順着他,就算偶爾自己掌握主動權,也沒有什麽攻擊性,不論是次數還是烈度基本是按照他喜歡的來,以至于嚴熤從來不知道,他還有這樣一面,也是平生第一次知道,快感無法承受是一種怎樣恐怖的狀态。
結果就是現在醒過來時,深切感受到了什麽叫縱欲傷身。
從腰背到下身,無一不泛着隐痛,更不要說從內而外的虛軟和力不從心。
他攤在床上呆了一會兒,突然恨恨錘了一下床。
明明體檢報告顯示他是一個正常健康且精幹強壯的成年男性,結果一晚上被人弄成這樣屬實有點傷自尊。
搞玄學大概是刻在國人骨子裏的刻板基因,嚴熤想着想着,思維冷不丁就跑到了淘寶上五花八門的保健品上,主打一個效果不好說,但情緒價值拉滿。
好歹是經受過高等教育的理智制止了他。
又在床上磨蹭了半天之後,他終于起床洗漱,磨磨蹭蹭地出了卧室門。
尹觀庭早就起了,正在客廳裏面朝窗戶地打電話,桌上放着一碗隐隐冒着白氣的豆漿,脆黃的油條被人切成小塊,整整齊齊地碼在盤子裏。
只有一個碗和一個盤子,分量剛好,明顯是留給他的。
熟悉的香味傳來,嚴熤認出這是小區門口一家流動小攤車上的東西——他最近已經吃了一個多月,而且暫時還沒膩,估摸着再來一兩個星期應該就要換口味了。
他磨蹭着坐下,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才慢吞吞地開始吃,那邊尹觀庭聽到動靜,扭頭看了他了一眼,加快進度結束了電話,走到餐廳。
折騰了大半夜嚴熤早就餓了,等尹觀庭打完電話回來,一盤油條差不多清空了小半,尹觀庭就坐在對面靜靜看着他吃,等他進食的速度慢下來後,才溫聲問道:“還好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嚴熤咬着筷子哼哼兩聲,擺出一副不想理他的樣子。
尹觀庭有點想笑:“怎麽還生氣了,說好的哄我呢?”
嚴熤被豆漿嗆了一下,一邊順氣一邊用眼神譴責他。
早知道後果是被人綁在床上這樣那樣,他死都不會把那句話說出口。
“閃閃,男子漢大丈夫,敢說就要敢當。”尹觀庭慢條斯理地逗他,“再說了,昨天你不舒服嗎?全身都……唔。”
嚴熤往他嘴裏塞了一根油條,一開口聲音啞得不成樣子:“快閉嘴吧,再說我真生氣了!”
身心餍足的尹律師從善如流地閉了嘴,只是聽到他沙啞的聲音後想起了什麽,起身去廚房把煮好的雪梨湯倒了一些出來,放到他手邊:“潤潤喉,你年假還沒休吧,我幫你一起請假了。”
嚴熤喝着雪梨湯,疑惑地看着他。
尹觀庭笑了笑:“趁着老趙現在對你愧疚萬分,我們抓緊時間出去玩玩,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
嚴熤眼睛亮了亮。
他早就想和尹觀庭出去旅游了,但律師這行,基本是個全年無休的狀态,偶爾的休息都會撞上節假日,兩人都不想出去人擠人,于是旅游計劃就這麽耽擱了。
沒想到遇到個持刀找事的當事人,竟然因禍得福了。
本來嚴熤替趙律擋了一下,等收拾完那個持刀見律師的當事人,帶着羽絨服上一大道口子對上尹觀庭惶急的眼神,心虛得不要再虛,加上尹觀庭對他突然換執業方向本來就不是很滿意,再被這麽一吓唬,尹律沒有當場發作已經是歸功于這些年脾氣好了不少。
于是為了家庭和諧幸福,嚴熤從派出所回來一路上都在撒嬌賣萌無所不用其極,務必求得自家師兄消氣。
“只要哄你高興做什麽都可以。”
這句話就是這種情形下說出來的。
哄人高興的後果已經很慘烈了,幸好幸好,撿到了一個假期。
嚴熤心情愉快地吃完早餐,縱欲後遺症也差不多緩過來,正打算拉上尹觀庭研究一下去哪裏玩,一擡頭就對上了尹觀庭專注的眼神。
嚴熤愣了愣。
“閃閃,下次……”尹觀庭摸了摸他的耳朵,頓了一下,把到嘴邊的“不要這樣”咽了下去,轉而說道,“保護好自己。”
如果時間再來一次,嚴熤估計還是會上去替趙律擋下那一刀,他喜愛他這樣的赤子之心,于是能交代的只剩下了一句蒼白的叮囑。
但他的未盡之言的嚴熤似乎聽出來了,那雙大眼睛彎了彎,蹭了蹭他的掌心,樣子十分乖巧:“不會有下次了師兄,我會好好的。”
尹觀庭被他蹭得心頭一軟,忍不住笑了笑,低頭跟他接了一個短暫的吻。
2
打點好工作,整理好行裝,十一月天寒地凍的清晨六點,嚴熤被尹觀庭從溫暖的被窩裏拽出來洗漱,整個人都透着一種生不如死的倦怠。
“不如我們計劃取消吧,睡覺他不好嗎?”
嚴熤夢游一樣洗漱完,晃悠進廚房,從背後抱住尹觀庭,頭靠在他脖頸裏繼續打盹,嘴上還不忘含含糊糊的地抱怨。
尹觀庭背着一個暖爐勤勤懇懇地蒸面點:“閃閃,這可是你安排的計劃。”
嚴熤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他的年假是十天,趙律本來想多給點假期,奈何工作實在安排不過來,最後還是嚴熤安慰了頂頭上司幾句,把假期定格在了十五天。
想休假就休假的尹律師自然是按他的時間來。
嚴熤本來是想安排一個長途自駕的,但他研究生期間室友們有了新的歸宿,在帝都當了四年007牛馬的耿亮決定帶着自己七位數的存款回老家打拼,餘暢和範思存歷經四年的博士生涯,順利畢業,餘暢拿到了南方一所大學的入職邀請,範思存則去了一個學術性的國際組織,畢業之後就出國工作。
于是趁着四人寝室三人都還在帝都,而嚴熤剛好休假,餘暢便提議大家聚一聚,以免以後天高路遠再難相見。
最後餘半仙還隐晦地表達了一下想和尹觀庭見一面的想法。
這也算是他作為嚴熤的好友,給出的最大妥協。
他對嚴熤這段感情一直不看好,始終覺得自己家的傻兒子是被狐貍騙了,過去三年尹觀庭不止一次提到要不要請他吃飯,結果都被餘暢拒絕了,嚴熤詢問原因,餘半仙答曰:“吃人嘴短,吃了他的飯等他甩了你我都不好幫你罵人。”
嚴熤無力,只能随他去了。
有了這麽個變故,尹觀庭順勢提出在帝都和他的家人見一面也就順理成章了,所以本來定好的兩人世界不得不分出一半時間給親朋好友。
于是旅行安排就是素有自駕游最美路線之稱的川西環線。
為了趕上雪山落日的絕景,他們只能大清早自駕出發,這對習慣了九點以後再起床工作的嚴熤來說頗為折磨。
尹觀庭擡頭看了看表,六點十分,眼見嚴熤的呼吸逐漸均勻,到底還是沒能強硬到底,輕輕拍了拍嚴熤的臉:“不行就回去睡一下?不着急這一時半會兒的。”
嚴熤把他抱緊了一些,換了姿勢在他肩上蹭了蹭,含含糊糊地拒絕:“不要,我要去看落日!眯一會兒就好……我去!!!”
身體驟然騰空,嚴熤瞬間被吓醒了。
尹觀庭把他放下,笑得十分優雅:“啊,不好意思,本來想抱你去沙發睡來着。”
“你故意的!”嚴熤撲上去控訴,恨恨地咬他一口,“我被你吓到了!”
尹觀庭笑着接住他,親了親他的唇角:“清醒了嗎?牛奶熱好了去倒出來,吃完我們就出發吧,我來開車,你在車上還可以睡會兒。”
嚴熤半眯着眼和他貼了貼,很輕易就被哄好了:“之前我腌好的酸蘿蔔可以開了,我去夾一點出來。”
說完恢複了平日裏生龍活虎的樣子,開開心心地拿酸蘿蔔去了。
尹觀庭看着他背影笑了笑,把蒸好的面點端上了桌。
大面積的落地窗忠實地迎接着清晨的陽光,光芒透過玻璃灑滿了客廳和餐廳的每一個角落,尹觀庭放下盤子,看着光線在空中折射出絢爛的色彩,由衷地笑了起來。
今天是個好天氣。
3
事實證明生物鐘的力量牢不可破,嚴熤早餐前那一點活力仿佛回光返照,上車出發沒多久就徹底睡死了過去,只依稀感覺車似乎停了一會兒,尹觀庭給他蓋了一件外衣。
再次有意識時,他是被刺目的陽光喚醒的。
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伸手擋住陽關,透過手指間的縫隙,清透的藍色像是從天空墜落的海洋,直直墜落在了他的眼底。
嚴熤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随着意識的清醒,車載音響的聲音也明晰了起來,激昂的音樂的鼓點響在耳畔,青山迎面而來,雪山驚鴻一瞥,路旁枯木秋草交織成畫,零散的游人車輛散落在疏闊的草原上,藍天白雲似乎觸手可及。
而在那樣的天幕下,人與蜉蝣均是滄海一粟。
嚴熤有種自己從一個夢境墜落入另外一個夢境的錯覺,直至尹觀庭的聲音把他拉回來:“閃閃,餓不餓?前面有個服務區,可以休息一下。”
那股寄身于天地的懸浮感消失了,嚴熤回到人間,忍不住有點想笑:“師兄,別人這個時候一般都是問要不要拍照的。”
尹觀庭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順暢地換了問題:“那你要不要下去拍照?”
神态透着種“搞不懂你們這幫小年輕在想什麽但你想去就去吧”的費解和縱容。
嚴熤不知怎麽就被戳到了笑點,在副駕上笑得停不下來,要不是還有安全帶束縛着,人估計能滾到椅子下面去。
尹觀庭的表情從困惑變成了無奈,最後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坐好,一會被交警罰款就從你駕照上扣分。”
“扣吧扣吧。”大部分時間都是蹭尹觀庭車上班的嚴熤非常大度,趴在窗戶上看了一會遠處時隐時現的雪山,和尹觀庭說道,“師兄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就很想去看雪山。”
尹觀庭有點奇怪地問:“為什麽?”
嚴熤的老家四面環山,其中不乏高山,雪山應該不是什麽稀罕景觀才是。
“我們村子裏有個嫁過來的藏族老奶奶。”嚴熤直起身子坐好,看着前方清澈的天空陷入了回憶,“她家應該挺窮的,她過得也不是很好,但她有一個塑料玩具,就是那種很廉價的,那個玩具就是一座雪山模型。有些時候她就會對着那個玩具拜一拜,然後絮絮叨叨地說點什麽,總之就是非常珍惜那個模型。
結果有一次她幹農活的時候摔了一跤,随身帶着的玩具就掉進了河裏,被沖走了,當時她哭得可傷心了。我那個時候年紀小,不太懂這是為什麽,就去問她。”
嚴熤回憶着回憶着笑了起來:“我那個時候是真夠欠的,人家剛丢了心愛的東西,我就直愣愣地上去問你為什麽要哭,幸好她人好,沒有罵我,只是說那是神山,她把神山弄丢了,有罪什麽的……我就是那個時候開始,特別想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雪山,才能被稱為神山。”
服務區漸漸近了,尹觀庭放慢車速,跟随前車拐了進去。
國道上的服務區和高速上沒得比,但占了風景的便宜,哪怕是彩色塑料布搭起來的小攤子,也透着股獨屬于藏區的明豔飛揚。
尹觀庭停好車,看着嚴熤問道:“後來呢?”
直覺告訴他這個故事應該還有後續。
果然。
“後來我就讓我爸過年回家的時候給我帶一個雪山的模型玩具……說起這個我就生氣!”嚴熤坐直了身體,控訴道,“我跟他說了我要梅裏雪山的,結果他給我帶回來一個富士山!關鍵是我給他說這倆不一樣,你知道他跟我怎麽說嘛?!我爸說,‘這倆不都是山有什麽不一樣的,非要雪山一會兒讓你崔叔照着村東口那個山給你刻一個。’氣得我半天沒理他。”
尹觀庭不由自主地腦補了一個小號嚴熤拿着富士山玩具跳腳的模樣,頓時被可愛到了,一句話脫口而出:“你爸爸沒給你拍照?”
嚴熤:“?”
尹觀庭咳了一聲,把跑偏的思緒拉回來:“那你把富士山給那個奶奶了嗎?”
嚴熤點了點頭,有點惆悵:“我給了,主要是我爸他們一年也才回來一次,買都買回來了。不過雖然不是藏民的雪山,但當時那個奶奶還是很高興,說謝謝我記挂她,還給了我一小塊牛肉幹,哇我真是沒吃過比那兒更硬的牛肉幹,這輩子都能記得。我當時就想着,明年一定要讓我爸給她帶個真正的雪山。但第二年她就去世了。”
再之後,他的父母也走了。
一只手扶住他的下巴,及時制止了他低頭的動作,嚴熤随着力道擡頭,有點不解地看着尹觀庭。
尹觀庭捧着他的臉,看了看他的眼角,沒什麽動靜,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
還行,應該只是有點惆悵,不至于哭。
對上嚴熤的眼神,為了避免解釋,尹觀庭幹脆湊上去親了一口,趁着嚴熤愣神的功夫指了指外邊的彩色塑料燒烤攤:“正好有烤牛肉,吃嗎?”
嚴熤思緒頓時被拉走了,脫口而出:“吃。”
尹觀庭點點頭,順勢放開他,正準備開車門下車,嚴熤突然撲了過來。
他猝不及防被嚴熤按在了座位上,還沒反應過來,嚴熤已經一口重重親在了他臉上,然後飛速地下車逃離現場,丢下嚣張得意的兩個字:“偷襲!”
尹觀庭簡直哭笑不得,照了照後視鏡,發現自己臉上已經紅了一塊,總之是很難跟人不帶暧昧色彩地解釋這是怎麽來的。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罪魁禍首。
嚴熤站在雪山草原之間,神采飛揚地給了他一個飛吻,撲面而來的少年意氣,引得周圍的游客紛紛注目。
“小混蛋。”
尹觀庭最終還是沒忍住,笑着罵了一句。
4
他們并沒有川西地區停留太久。
跟着自駕路線見識過幾個知名景點之後,嚴熤和尹觀庭駕車回到了C市,沒怎麽休息又出發前往帝都。
與川西比起來,春節假期前帝都帶着一股末日前的狂歡氣息。
學校周邊尤其如此。
R大周邊口味最好的一家火鍋店排隊排出了春運的架勢,嚴熤穿過門外擠擠挨挨的人群,走到門口報了包廂號,慶幸之感油然而生。
幸好這次宿舍聚餐,他這個“外地人”不用負責組織。
都不知道餘半仙是提前多久預訂的。
包廂裏餘暢和耿亮已經喝上了,耿亮的狀态基本是罵領導下酒,罵一句喝一口,聲音大得隔着門都能聽見。
嚴熤循着聲推開門,耿亮的大嗓門突然就停了。
嚴熤:“?”
他開了個玩笑:“怎麽回事啊亮亮,一把年紀了還學小學生玩孤立那套?”
耿亮翻了個白眼:“去去去,我就是看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了。人家都是越上班越憔悴,怎麽到你這感覺還變漂亮了?你說是吧道長?”
範思存由于作息養生,性子安靜,愛好周易,所以有雅號稱道長,他和嚴熤點了點頭,權當打招呼:“氣色不錯。”
餘半仙瞬間聯想了超級多,忍不住就是一聲“啧”。
“謝謝,你們看上去也不錯,尤其是你啊亮亮,春風得意都不足以形容了。”嚴熤邊笑邊說,脫下大衣放到一邊,坐到了餘暢旁邊,安撫了下自己這位發小兼同學兼室友:“好久不見,你也變帥了,半仙。”
餘暢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道:“閉嘴吧你,說好話我也不會幫你付賬的。”
“瞧你那小家子氣,誰都別争,我來付賬!”耿亮整個人都很亢奮,“小爺我樂意!可算是擺脫了我那傻逼領導了,當浮一大白!”
他舉起酒杯,其餘三人紛紛給面子一同舉杯,七嘴八舌地祝他離職快樂。
畢業後幾年不見的生疏悄無聲息地消融了。
大家邊吃邊聊,話題很快就拐到了各自的生活上,耿亮說着自己日後的規劃,打算先在全國自駕游一段時間,休養一下身心。
“閃閃不是去了川西?”範思存提醒他,“先做好攻略,別到時候高反倒道路上。”
耿亮反唇相譏:“我又不是你戰五渣,身體好着呢。哎,閃閃,川西好玩嗎?”
前些天他也看到了嚴熤的朋友圈。
“還可以,挺漂亮的。”嚴熤把嘴裏的東西咽下,“你要去的話我可以把我們的攻略給你,不過高反确實會有點嚴重,要小心些。”
耿亮點點頭:“行,記住了。說起來,你一個人去的?”
餘暢夾菜的手就是一抖。
嚴熤半點沒注意:“那倒沒有,我和我男朋友一起去的。”
“吧嗒。”
耿亮的筷子掉了。
連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範思存都忍不住側目。
餘半仙捂着臉長嘆一口氣,真是半點不意外。
見他們的反應,嚴熤反而有點詫異:“怎麽你們不知道嗎?我還以為半仙告訴你們了。”
畢業後他們仨都在帝都,時不時聚一聚,他還以為餘暢會把這個事情告訴他們。
畢竟這種事情本人開口總會有些尴尬,而從小到大,這種有些尴尬的社交場景餘暢總會幫他先處理好。
“傻X嗎你,這種事也是可以随便往外說的嗎!”餘半仙沒好氣地罵了一句,然後才跟另外兩人解釋,“不是說不相信你們,只是确實沒找到什麽好的機會。”
耿亮立刻點頭:“沒事沒事,我懂我懂,我本來就是嘴上沒把門的,指不定哪天禿嚕出去就不好了。”
範思存也跟着點點頭:“理解。”
嚴熤忍俊不禁:“不至于,又不是什麽大事。”
耿亮卻是正色道:“閃閃,你別覺得這個沒所謂,社會上的渣滓多了去了,你這等于是多了一個把柄,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被小人逮到對你不利。當然了,我不是對你的性向有什麽意見,就是這東西畢竟不是大衆審美你懂吧。”
嚴熤心頭一暖,笑彎了眼鏡:“我知道的,不過還好,我工作環境還算單純,同事們都挺好的。”
耿亮點頭:“那就好啊!不像我們公司,我跟你們講,就我們部門那幾個傻逼,能力不見得有多少,辦公室政鬥一套一套的,就上次……”
于是接下來的時間又變成了奇葩鑒賞會。
嚴熤聽得大開眼界,也是沒想到耿亮平時工作環境這麽水深火熱。
怪不得他存夠了錢立馬跑路,高薪也救不回來。
耿亮說着說着就喝高了,扒着範思存一陣一陣的吐槽,道長不愧養氣功夫一流,沒有半點不耐煩,面不改色地聽他說,還時不時給點回應。
“哎,說起來你家那位呢?”餘暢湊過來,關心了一下。
嚴熤回道:“他去見李老師了。”
“李老師,你導?”餘暢反應了一下,“哦,他跟你一個導師是吧。”
嚴熤點點頭:“對。”
餘暢問道:“你們怎麽不一塊去?”
嚴熤頓時側目:“你剛剛還跟我說性向這種事情不能到處往外說,李老師一把年紀了就不要刺激他了吧。而且師兄找他應該是有其他事情。”
餘暢想了想也是這個理,于是換了個問題:“什麽事情?”
嚴熤想了想,笑起來:“大概是什麽童年創傷之類的吧。”
餘暢:“……?”
尹觀庭沒有跟他明說,但他大概知道。
尹觀庭那段失敗的職業生涯确實在他人生中留下了各種影子,其中包括對李明光的歉意,以至于這麽些年他一直有點無言面見恩師,這還是他第一次獨自一人前去找李明光,是下定決心要把過去腐刺一一拔出。
這也是一種新年新氣象吧。
嚴熤的宿舍聚餐一直延續到了晚上快十二點。
範思存和餘暢還住在學校的宿舍裏,耿亮租住在郊區,于是還算清醒的半仙和道長決定先把耿亮送回去。
落單的嚴熤就被打發回去找男朋友。
半仙從出租車裏探出來半個腦袋:“你先去吧,他不是說在學校等你?一會兒我跟道長一起回來,我們倆大男人還怕出事嗎?”
嚴熤只能點點頭:“那你們自己小心,完事兒了跟我打個電話。”
回應他的是半仙不耐煩的擺手和出租車揚長而去的轟鳴。
嚴熤一個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慢悠悠地朝着學校裏走去。
這條路他異常熟悉,在過去的求學生涯中,每逢春節,他們宿舍總會在這家火鍋店聚上一次,其他三人的車票都是傍晚,所以他們會拖着行李箱來,從中午吃到下午,然後,三個室友前往車站回家,他一個人走回宿舍。
每當這個時候,熱鬧的學校總會有種鬼城的空曠,路上人影寥寥,他就一路數着自己的步伐回去,數到一千,就可以看到學校的大門,再數五百,就可以看到R大的标志性建築物——一高兩矮的三座紅色大樓。
最高的樓上嵌着時鐘,他會站在下面想自己的父母,他們一直以為兒子只能讀個技校,那現在他考上了全國首屈一指的學府,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很高興,又會想自己的奶奶,不知道這一年忙碌的學習打工生涯過去,自己算不算履行了永遠開心的承諾。
眨眼時間快過去了十年,他再次走在這條熟悉的道路上,但好像還沒有數到一千五,他就已經看到了紅樓。
夜晚的R大幾乎空無一人,于是紅樓下打着雙閃的汽車異常醒目。
嚴熤忍不住加快了腳步,走到汽車旁邊,打開車門。
車內亮着頂燈,開着暖氣,溫暖的感覺撲面而來。
嚴熤忍不住笑了起來:“師兄!”
尹觀庭“嗯”了一聲:“快上來,吹冷風很好玩嗎?”
嚴熤上了車,尹觀庭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問道:“你室友他們回去了?”
“嗯,半仙說要先把耿亮送回去。”嚴熤答了一句,轉而問道,“你和李老師聊得怎麽樣。”
尹觀庭笑了笑:“還能怎麽樣,又被老師教訓了一頓。”
說着教訓,但是臉上卻是輕松的笑容。
于是嚴熤沒有再問,反而蹭了過去,用一個別扭的姿勢抱住了他。
尹觀庭不明所以,但很自然地回抱住了他:“怎麽了?”
嚴熤把他埋在他的頸窩,蹭了蹭他:“沒什麽,安慰一下你被老師罵了的心情。”
尹觀庭失笑,偏頭吻了吻他的頭發。
嚴熤抱了一會兒才放開,最後扭頭看了一眼紅樓,系好安全帶,說道:“師兄我們回去吧。”
尹觀庭答:“好。”
“我們明天出去玩嗎?”
“你想去哪裏?”
“唔……明天在想?”
“嗯,不急,慢慢想,困的話先睡一會。”
“那我眯一下!”
“好。”
對話依稀消逝在了寒風中,黑色的SUV悄無聲息地從校園裏滑出,漸漸融入帝都淩晨依然光輝燦爛的光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