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
第 54 章
弄好自己的工作之後,嚴熤又摸魚了一會兒,估摸着尹觀庭工作差不多了,這才晃悠着上樓。
在路上碰到新轉所過來的律師,聊了兩句,正好看見一個蔫搭搭的女孩子從尹觀庭辦公室出來。
是尹觀庭的現任助理,同樣是R大的畢業生,有個很可愛的名字,叫張詩萌,大家都叫她萌萌。
尹觀庭年近不惑,外貌和三十多歲的時候比沒什麽變化,一如既往的斯文俊美,但當年那股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淡疏離卻沉澱了下來,不似以往難麽難以接近,但另有一番讓人不敢放肆的氣場。
與之相對的是脾氣好了不少,比起六年前一年換三個助理,他這六年就換了四個,而且還有了一個長期跟随的團隊律師,簡直是史詩級的進步,把王信鴻感動得熱淚盈眶的。
其實尹觀庭的團隊是有機會擴展成三人的,現在這位說是團隊律師,其實更像是和尹觀庭合作夥伴,經驗豐富脾氣也好,大部分時候都不在所裏,只是分擔了尹觀庭一部分有點雞肋的業務,而嚴熤本來很看好尹觀庭上一任助理成為團隊成員的,結果那位猝不及防就離職了。
而且他離職原因還和嚴熤有點關系,這位助理雖然鑽石心髒,忍得住尹觀庭的挑剔,但這種謙虛僅限于尹觀庭這個級別的律師,有點過于自傲。他獨立負責的第一個項目和嚴熤當初做的一個十分類似,參考嚴熤的文書版本之後,做了一個自認修改了嚴熤不完美之處的版本,然後被尹觀庭打回來了,尹律還十分冷漠地讓他“不懂別亂改”,小孩受不了這個委屈,于是憤而離職。
而據某不知名陶律師的消息,這位認為尹觀庭惡意拉踩,幾次工作中都覺得自己不如嚴熤,還在辭職申請中放話讓尹觀庭找嚴熤做助理,別試圖把別人訓化成嚴熤,直接律所八卦圈子裏弄出來一折職場白月光的戲碼。
嚴熤簡直哭笑不得,事後和尹觀庭說起這件事,尹律半點不覺得自己做的有問題,本來他對嚴熤就有濾鏡(雖然本人不承認),再加上嚴熤七年時間直接從助理做到等同二級合夥人的位置,雖然有機遇的加持,但單論能力也可以秒殺一衆剛出校園的助理律師和經驗不足的低年級律師,這麽一來那個小助理自信過頭的可不就不招尹觀庭待見了嗎。
莫名躺槍嚴熤:“……”
算了,能怎麽辦呢?
好在後來尹觀庭對擠占了太多生活的工作也有點不耐煩,主動找了幾次助理,加上嚴熤居中調節,可算沒有重現尹律一年換三個的風采。
這位張詩萌同學是尹觀庭親自挑的,來了已經三個月了,某些時候雖然會出點小錯誤,整體表現還行。小姑娘耐心細致,就是有些怯弱,還有點讨好型人格,做不好事情就負罪感爆棚,犯錯時那副“對不起我可以以死謝罪”的姿态直接堵得尹觀庭罵人都輕了幾個等級。
當然,對張詩萌來說,哪怕是這個等級,也很讓人惶恐委屈,她看到嚴熤,一副快哭了但得救了的表情:“嚴律師,你一會兒有空嗎?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
大家都知道嚴律師曾經是尹律師的助理,還是唯一一個從大魔王手下成功畢業的助理,且畢業之後還跟大魔王關系賊好,簡直是律所傳奇,所以如果搞不定尹律師,那就找嚴律師幫忙,這幾乎成了大家的共識。
衆人只以為尹律師這是對自己同門師弟的特別照顧,只有小陶律師笑而不語。
嚴熤看着她紅紅的眼眶,滿眼同情:“今天不行哦,明天上午吧?具體是什麽事情?”
“哦哦好的,這個事情是一份法律意見書,之前尹律給了你的讓我參考,然後……”被損到懷疑人生,尹律人這麽好看怎麽長了一張嘴!
張詩萌想哭。
但得忍住。
“哎呀,小朋友放輕松,尹律又不會吃了你,”嚴熤理解地拍拍她,“剛工作誰都有做不好的時候,用不着這麽悲傷,當然了,你要是被尹律罵得傷心了,別怕,一會我幫你報複回去。”
張詩“噗嗤”一樂,但随即愁眉不展的:“我知道會有做不好的時候,但特別怕耽誤了尹律的事情……”
嚴熤随意一擺手:“嗨,你就這麽想,能讓你做的事情,十有八九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給自己這麽大壓力幹嘛。”
張詩萌一噎:“……”
雖然說得很有道理,但這樣真的顯得我很廢物。
看着小師妹還是很自閉,嚴熤安慰道:“尹律有沒有告訴你怎麽改?按照他的思路認真改了就行,放輕松,只要你态度端正他不會說什麽的。”
他看看辦公室,門關着的,于是湊近張詩萌神神秘秘的:“想想清楚,尹律可是資本家,跟資本家有啥好愧疚的,擺爛完事了!”
張詩萌這會兒徹底忍不住了,笑出來一個小酒窩,用力點頭:“嗯嗯,嚴律師放心吧,我會好好改的。”
幾句話安慰好了師妹破碎的心靈,嚴熤這才踏入尹觀庭辦公室。
律所的辦公室隔音效果一般,剛剛嚴熤在門口的話尹觀庭一字不漏都聽到了,包括最後慫恿張詩萌那段,這會兒見人終于進來了,忍不住冷哼一聲:“和張詩萌聊得挺開心?”
嚴熤“噗”一聲笑出來,把辦公室門關緊,走到他身邊彎腰擁住他,拉長了聲音:“吃醋啊——”
尹觀庭手上一用力直接把人拉到懷裏,把人在腿上固定住,面無表情地捏着他的臉質問:“誰是資本家,嗯?”
“你呀,”嚴熤半點不怵,用一種浮誇的詠嘆調說道,“我的心都被你奴役了,無時無刻不在進行想你這項工作,甚至不用工資,不用激勵唔……”
後面沒能說完,被肉麻出一身雞皮疙瘩的尹律直接用物理方式讓他閉嘴。
兩人接了一個短暫的吻,嚴熤這才笑眯眯地看着他:“首先說明我不是指導你,我就是真誠的提個建議,對新人不要嘴上不饒人,有個人幫你不是挺好的嗎,我看萌萌就挺好的,耐心細致還好哄,雖然有點怯弱,但是問題不大,新人嘛,鍛煉鍛煉就好了。”
萌萌?好哄?尹觀庭眼睛眯了眯:“那丫頭給了你什麽好處,這麽幫她說話?”
噫,這醋味。
嚴熤內心啧啧有聲,但面上一副很委屈的樣子:“怎麽會,我不是看她你還算滿意嗎?”他耷拉了眉眼,顯得有點可憐,“你一忙就沒空理我……當然我不是說非要你陪……就是……唉,算了,當我沒說,師兄要是不喜歡,換一個助理吧,要我幫你篩選一下簡歷嗎?”
說完,他目光盈盈地看過來,臉上寫着“深明大義”,眼裏寫着“委曲求全”。
尹觀庭:“……”
明知他是演的,但還是心軟得一塌糊塗。
他咳了咳:“行吧,我注意一下,但是她也太不上心了,連引用的法條失沒失效都不核實一下就給我交上來了!”
怎麽還有這種錯誤啊,萌萌同學你得反思啊!
嚴熤幸災樂禍。
不過他今天不是來幫尹觀庭調節和助理之間的矛盾的,而是有正事要做。
他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師兄你忙完了嗎?你生日了哦。”
尹觀庭一怔,這才想起來,而嚴熤四個月前許諾的生日禮物……
尹律因為助理低級錯誤的低氣壓緩解了,取而代之的是矜持的期待和興奮,嚴熤準備了七年的禮物,會是什麽?
嚴熤看出他的高興,于是從他身上起來,順手拉一把他:“快收拾東西,我們去過生日。”
兩人收拾東西下到停車場,尹觀庭準備去開車時被嚴熤推到了副駕駛上,他還以為是嚴熤想自己開車,也沒掙紮,然而等他坐上車正準備關門時,嚴熤彎下腰來替他把安全帶系上,然後一本正經地說道:“好了尹律師,你現在被我綁架了,不準出聲不準報警,不然我撕票了!”
尹觀庭:“……”
他有點想笑,但嚴熤時不時就會來這麽一出讓他陪着演戲,倒也不算意外,于是他收斂笑意,相當配合地問:“你要多少錢,我可以給你。”
嚴熤“啧啧”有聲:“果然很有錢嘛,不過現在不着急,”他從副駕駛的儲物箱裏拿出來一個蒸汽眼罩,直接給尹觀庭帶上了,“一會兒條子來了,得先帶你轉移一下。”
尹觀庭無奈,只能配合帶上眼罩,然後感覺嚴熤把他往椅背上按了按,還調整了椅背高度,讓他躺的更舒服一些。
他忍不住調侃:“你這綁匪還很講人道主義嘛。”
“那是~”嚴熤尾音上揚,他幾乎可以想愛出愛人臉上得意的小表情,一時有些心癢,而更心癢的是,嚴熤俯身親了他一口,“畢竟尹律師姿容甚佳,劫不了財劫色我也不虧。”
眼睛被蒙住,身體感官就異常敏銳,尹觀庭感覺柔軟的觸覺在唇上一閃而逝,而他沒能抓住,一時有點遺憾。
然而招惹他的罪魁禍首已經哼着歌繞到了另一邊,打開車門上車啓動了車輛。
雖然不知道嚴熤要帶他去哪兒,但尹觀庭現在眼睛蒸汽眼罩蒙住,溫熱的感覺在眼周蔓延,最近的高強度工作下本身也有些疲憊,于是就這麽靠在副駕駛上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了。
等他驚醒過來時,一眼就看到了車載屏幕上大大的21:00,他這才發現自己眼罩已經被摘了,而他一覺睡了三個多小時。
“師兄你醒了?”
他循聲看去,嚴熤正趴在方向盤上看他。
“嗯,”他應了一句,捏了捏鼻梁讓自己清醒一些,随口問道,“這是哪兒?”
嚴熤答道:“明河·不夜城。”
尹觀庭捏着鼻梁的手一頓,他隐隐猜到了什麽,但卻不敢相信。
他自己的房子買了快二十年,是當時的富人區,如今已經有些老舊了,更別說律所搬過一次辦公室,距離他家開車都得一個多小時,本來他就有換房子的念頭,和嚴熤在一起之後這個念頭就更強烈了。
而明河·不夜城就是他看中的一個樓盤,開發商是老客戶明河集團,位置風景絕佳,樓下就是琉玉河公園和穿城而過的琉玉河,距離律所走路都只要二十分鐘,距離C市最繁華的中央CBD也不過開車半小時,附近地鐵公交大型超市一應俱全,這樓盤備受矚目,一開盤就沒了。
本來作為明河集團一直以來的法律顧問,尹觀庭是可以讓明河的大老板陳總幫忙留一套的,但是等他電話過去問詢的時候,陳總十分抱歉地說沒想到尹律師也要,但是我們都賣出去了,很不好意思,尹觀庭當然不能怪罪客戶,客氣幾句就挂了。
然而現在嚴熤把他帶了進來。
尹觀庭感覺自己心髒“砰砰”直跳,甚至感覺過去三四十年心跳都沒這麽快過。
嚴熤領着他刷卡進了單元樓,上到12層,打開了1205的房門。
尹觀庭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來這是自己當初看中的戶型,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夜幕下裝飾着星星點點燈光的琉玉河公園,琉玉河上河燈蔓延成一條線,穿過繁華的道路,繞開高聳的建築,靜靜流出城市。
樓層很高,樓下的喧嚣幾乎無法聽聞,而天際的繁星缺像近在咫尺。
嚴熤“啪”地按開開關,柔和的燈光模糊了尹觀庭眼中的星星,他這才看到室內的裝修,寬闊的客廳,敞開的書房和主卧,簡約又不失精致的裝修風格,還有種種眼熟的細節——和他現在的房子裝飾一樣,都是他習慣的使用的小東西。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被陳總拒絕時的感受到的不對勁是什麽了,這種生意人手裏怎麽可能沒有拿來做人情的房源,而嚴熤還在自己身邊時就接手了明河集團的事務,和陳總也能說得上話……
他閉了閉眼睛,有種莫名的酸軟侵蝕了內心,再開口時聲音啞得吓自己一跳:“所以陳總……”
嚴熤從他身後抱住他,把腦袋擱在他肩膀上:“猜對了哦,我跟陳總說你要結婚了,嫂子想買房給你驚喜,讓他幫忙保密,看,這不就沒房源了嗎?”
尹觀庭往身後溫暖的懷抱裏靠了靠,忍不住有些想笑:“嫂子是誰?你嗎?”
嚴熤偏頭咬他一口:“你難不成還要別人!你知道陳總在我面前把這個‘嫂子’吹上天的時候我是什麽感覺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尴尬,你都不心疼我!”
尹觀庭真的笑了出來:“你這麽騙他,後面發現是你自己買的房,他沒找你麻煩?”
嚴熤漫不經心的答道:“那誰知道,他日理萬機的也沒空管這個吧,而且就算知道了,這種老狐貍估計也不會多嘴,畢竟我跟你關系更近,萬一戳破了什麽,他跟你還要不要合作了。”
尹觀庭心情有些複雜,每次嚴熤在他面前分析這些的時候,他都會陷入這種矛盾,一方面欣慰于他的成長,一方面又希望他還是那個青澀的年輕人,遇事只能依賴着他。
他把這些不合時宜收回來,轉過身抱住嚴熤:“閃閃……”
嚴熤卻抱住他搖了搖,突然開口問道:“你是不是以為這個房子都是送給你的?”
嗯?尹觀庭一挑眉:“難道不是?”
嚴熤放開他,在電視櫃下方拿出來一個文件袋,鮮紅的房本,以及一疊A4紙,他把這些都遞給了尹觀庭。
尹觀庭接過來一看,是一份合同,封面上寫着 “房屋共有協議”,翻開第一頁,甲乙方分別寫了嚴熤和他的名字。
嚴熤認真地看着他:“師兄你還記得你給我的卡嗎?”
尹觀庭怔了一下,他曾經讓嚴熤去開了一張卡,然後以家庭支出共享財産為由,把自己一半多的收入都打到了那張卡裏,說是共享,其實在他看來就是給小朋友的零花錢,他并沒有過問過裏面還有多少。
“你當時說,現代婚姻制度的本質就是財産權的分配,以財産綁定人身關系,進而維系婚姻的穩定。所以我們雖然無法獲得婚姻法上認定的人身關系,但可以人為創造與夫妻無異的財産關系,這是你對這段關系的承諾和看法,是給我的定心丸。怎麽樣,一字不差吧?”嚴熤顯得很是得意,“所以這個合同,就是我給你的創造的‘夫妻共同財産’,是我給你的定心丸……本來我想直接房本上寫共有的,但是辦登記必須本人到場,要是你去了驚喜就暴露了,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迂回一下。”
他過來抱住尹觀庭:“你快點把合同簽了,到時候抽個時間我們去把登記辦了吧。”
他說得認真而深情,仿佛說得不是去登記房屋共有,而是去登記結婚。
尹觀庭不自覺捏緊了合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個房子可不便宜,你沒有動用我給的卡嗎?你哪裏來的錢?”
嚴熤摸了摸鼻子:“首付才30%,自己攢攢就有了,不過以後,師兄你得跟我一起還貸款了~”
他又抱住尹觀庭讨好地蹭了蹭。
“好,我們一起。”尹觀庭用力咽下哽在喉間的滞澀感,毫不猶豫地同意了,他看着面前因為自己的回答高興起來的青年,恍惚間仿佛又經歷了一遍這些年相伴的時光。
那些流水光陰緩緩彙集,最終形成了面前這個人的樣子。
他叫出了那個私下相處時,很久沒有叫過的名字:“嚴熤。”
嚴熤還以為自己沒用他的卡把人惹生氣了,被他喊得一驚,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尹觀庭嚴肅兩秒,在嚴熤有些忐忑的表情中笑了起來,溫柔地說道:“我愛你。”
睜大的眼睛慢慢彎起來,笑意如同泉水流淌出來,眼睛的主人抱緊他,歡歡喜喜地給他回應:“尹觀庭,我也愛你!”
于是尹觀庭滿足地收緊手臂,把他抱進懷裏。
他們在夜空下擁抱,萦繞着肉眼可見的親密和幸福。
過去如此,現在如此,未來亦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