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政佳人

第50章 章

第 50 章

不管嚴熤怎麽焦慮，第二天都如期到來，比晚上就要見家長更讓人焦慮的是，白天還有成山的工作。

尤其是辦公室的同事們，回家的回家，放假的放假，偌大的十五層只有秦書琴和他兩個人埋頭奮戰，怎一個慘字了得。

兩人桌上堆了滿滿的卷宗，耗費三四個小時把上千頁的文件全部掃描進電腦後，他們還得根據紙質卷宗的內容核對電子卷宗是否有錯誤，只有完全一致的情況下，才能提交網上系統立案。

這個工作不困難，但非常繁瑣，需要極大的耐心和穩定的情緒。

但很顯然，越到放假的情緒越難以穩定，不管是秦書琴還是嚴熤，時不時就能聽到兩人工位上傳來的唉聲嘆氣和對法院立案系統的憤怒吐槽。

“唉……”

七點的鐘聲伴随自備疊聲效果的嘆息，效果拔群。

秦書琴幽怨地看一眼時鐘，擡頭和對面的嚴熤對視一眼：“你還有多少？”

“最後一個，”嚴熤看了一眼自己的電腦，“但是法院系統崩了。”

秦書琴嘴角一扯：“我剛剛提交的已經崩到現在了，這是第三次重新提交了，他別一會兒回來又告訴我要重新傳。”

嚴熤報以同情的目光：“有很大概率是這樣，你應該也是最後一個了吧？”

秦書琴往椅子上一靠：“全看這個網回來之後我還要不要重新傳，不要的話就最後一個。也不知道易哥在急什麽，後天就年三十了，他不會指望立案庭明天給他審查網上立案吧？法院的人估計都走光了！”

屏幕中央一直轉圈的頁面可算刷新出來了……謝天謝地，剛剛上傳的文件還在，嚴熤繼續提交資料，嘴裏随口回答：“總得給當事人一個交代吧，而且往好處想，今天過後就放假了。”

“律所明明上周就放假了！”秦書琴長嘆一聲，她電腦上卡死的網站還是沒能重新刷新，幹脆站起來活動身體，順便跟嚴熤閑聊，“不過說起來，小嚴同志，你過年不回家嗎？”

嚴熤手上的動作一頓：“嗯，我不回。”

秦書琴：“這樣啊，那你一個人過年啊？”

嚴熤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上揚的嘴角：“沒，和一個朋友一起。”

“哦~”秦書琴意味深長，“是女朋友的“朋友”的吧……”

嚴熤：“……不要亂講。”

秦書琴“切”了一聲：“小嚴同志你得看看那你的表情，蕩漾成那樣難不成還要告訴我你這個朋友是普通朋友？”

嚴熤：“……”

他已經很努力壓制自己了，這麽明顯嗎？

“真好，”秦書琴感嘆一聲，“我也想跟男朋友過年。”

秦書琴是本地人，男朋友則是外地的，兩人是大學同學，畢業後男生跟着她回了老家，在一家制造業企業當工程設計師，兩人情感穩定，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之前還說給嚴熤留了一張邀請函。

嚴熤問道：“你男朋友回老家嗎？”

秦書琴一擺手：“沒，他加班呢。”

嚴熤瞪大了眼睛：“過年期間？什麽工廠這麽資本家？”

秦書琴：“這你就不懂了吧，一看你就沒接觸過這種制造業的客戶，人家廠房都是三班倒的，随時得有人在。他們單位過年期間加班工資挺高，反正今年我們不回他老家，所以幹脆找點收入。”

原來如此，嚴熤理解地點點頭，之前聊天時他聽秦書琴提起過，她準備買房結婚，兩人都不想靠父母，幹脆自己存首付，工作起來也挺拼，易律師為此還專門給她安排過小竈，把幾個累人但薪酬高的活給了她。

話都到這了，他不由得多問了幾句：“你們婚房看好了嗎？”

“看好了，”秦書琴點點頭，“其實這幾年房地産市場不景氣，開發商都不願意弄小戶型，我們找了挺久，才找到一套還不錯的二手。不過最近新開發暴雷的太多，期房也有點不敢買，上次我們……”

嚴熤聽着她滔滔不絕，有點走神。

房子啊……他本來沒考慮這個的，但是看着秦書琴臉上的興奮和憧憬，他又有點羨慕。

秦書琴講了半天買房和裝修的利弊，突然話風一轉：“話說小嚴是本地的嗎？打算買房不？

嚴熤從沉思中被突然拉出來，一時有點懵：“啊？我是本地的……”

秦書琴“哦”了一聲：“這樣，我把我們那個中介推給你吧，人還不錯，要買房的話可以了解下。哦對了，你女朋友什麽安排，你們一起的吧？”

我沒女朋友。嚴熤內心腹诽，嘴上含含糊糊的：“他有房，不用我操心。”

秦書琴瞪大了雙眼：“看不出來啊嚴熤，你個濃眉大眼的居然傍上了白富美！”

……

“白富美”打了個噴嚏，他身旁坐得優雅筆直的男人扭頭看過來：“感冒了？”

尹觀庭扯張紙擦了擦嘴：“沒有。”

尹觀瀾也沒多問，看了看表：“七點半了，你那位小朋友怎麽還沒下班，平時你們也這麽忙？”

“那不是很正常。”尹觀庭專心開着車，前方燈火稀疏的寫字樓逐漸清晰起來。

尹觀瀾“啧”了一聲：“之前爸問你工作辛不辛苦，你還一副‘這也會辛苦’的表情。”

尹觀庭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爸也問你管理集團辛不辛苦，你不是也一副‘一點小事談何辛苦’的表情嗎？”

尹觀瀾：“……”

尹觀庭：“……”

兄弟倆互望一眼，同時轉頭向前看去。

不得不說尹觀庭的時間卡的剛好，他的車剛到律所大樓所在的園區沒兩分鐘，就看見嚴熤背着包正快步往園區出口走。

尹觀庭按了一下喇叭。

嚴熤驚了一下，緊接着就看到了尹觀庭的車，臉上由驚轉喜，雀躍着朝他走來。

尹觀庭放下車窗，嚴熤熟門熟路地趴下來跟他撒嬌：“師兄你怎麽來了，我正準備給你打……”

話未說完，他就看見了副駕駛上坐着的另外一位大佬，頓時如同被捏住了脖子的鹌鹑，硬生生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幹笑兩聲：“那個……尹總……”

尹觀瀾先是有趣地看着他們互動——當然看的主要是尹觀庭——還沒等嚴熤說完，他就打斷道：“我之前說的你不會忘了吧，不用叫我尹總。”

那要叫什麽，哥哥嗎？！嚴熤嘴巴張了張，可求助的眼光被尹觀庭無視了——尹律還擺出了一副“怎麽不叫人”的表情——嚴熤憋了半天只能叫了一聲“瀾哥”。

尹觀瀾點點頭，沒為難他：“上車吧，觀庭把餐廳訂好了，我請客。”

嚴熤松了一口氣，麻溜地上了車。

尹觀庭找的地方是他自己常去的私房菜館，嚴熤跟着來了挺多次，之前是陪客戶，之後就是單純跟着尹觀庭來約會。一落座他就習慣性地拿起pad開始點餐——畢竟尹律對食物的要求就是能吃就行，但嚴熤不行——熟門熟路的樣子又是招來尹觀瀾的一陣打量。

可算找到點事情做的嚴熤渾然不覺，把自己愛吃的以及尹觀庭相對偏愛的劃拉完，這才想起來桌上還有一位大佛，趕緊問道：“那個尹……瀾哥，您有沒有什麽愛吃的？”

“你随便點吧，還有不用敬稱，”尹觀瀾有點無奈，“我又不會吃了你，怎麽一直這麽緊張。”

嚴熤面上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內心淚流滿面。

他也不想這麽緊張，可面對尹觀瀾的時候，身體不聽控制啊！

還沒等他說什麽，尹觀庭已經毫不客氣地把鍋甩給了尹觀瀾：“你表情不要跟對着下屬一樣，他就不會緊張。”

尹觀瀾：“……我一直這個表情。”

尹觀庭：“你一般不是這個表情，只有你想裝模作樣端架子的時候，才這個表情。”

尹觀瀾斷然否決：“胡說八道，我看你是離家太久，把小時候教的表情禮儀都丢腦後了。”

尹觀庭嗤之以鼻：“我小時候學的表情禮儀可不是裝得高高在上。”

“噗……”就在他們兄弟二人你來我往的時候，嚴熤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于是兩人都轉頭向他看來。

兩張有些相似的面龐，帶着神似的矜貴冷淡，一人優雅溫文，一人斯文疏離，這個場景換個人應該壓力已經爆倉了，但嚴熤腦子裏還回響着剛剛的小學雞鬥嘴，實在是嚴肅不起來。

他忍着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你們感情真好。”

尹家兄弟二人同時冷笑一聲。

于是嚴熤又想笑了，他着實是沒想到一貫穩重的尹觀庭在自己家裏人面前可以這麽幼稚。不過托這個插曲的福，嚴熤可算是把面對尹觀瀾的心裏壓力調整過來了，坐在桌上的不是連易哥都要小心對待的大客戶，而是尹觀庭的哥哥，自己男朋友的家人。

他把點好餐的pad拿出去交給門口的服務生，自己回來給桌上兩位倒了杯水，感覺自己已經徹底放松了下來。

而他放松下來社牛屬性就展現無疑，一口一個“瀾哥”把尹觀瀾哄得服服帖帖的，尤其是嚴熤捧着他還不忘打聽尹觀庭的小時候，已經許久沒有和其他人講自己弟弟小時候故事的尹觀瀾龍顏大悅，說得停不下來。

尹觀庭：“……”

他着實很像把桌上的餐盤扣在尹觀瀾臉上，但看見嚴熤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

算了，看在閃閃的面子上。

尹律面無表情地想。

總而言之，雖然尹律不甚滿意，但今晚的聚餐還是順利結束了。尹觀瀾從錢包裏抽出來一張卡遞給嚴熤，讓他幫忙去付錢，順便給了他一個發票信息，讓他付完錢開票。

嚴熤：“……”

行吧，常規操作，畢竟以前是直接幫尹觀庭開票，現在換個人問題也不大。

于是他拿着東西出去了，包廂裏就剩下了兄弟二人。

尹觀瀾拿出一根煙，但沒點燃：“就是他了？”

尹觀庭明白他什麽意思：“起碼現在是這樣。”

尹觀瀾哼笑一聲：“這話聽着可真不是東西，人家小孩看起來對你可是一片真心。”

尹觀庭卻很平靜：“承諾永遠是件很蠢的事情，何況他還這麽年輕，總不能連反悔的機會都沒有。”

尹觀瀾沉默一會兒：“要是他反悔了呢？”

要是他反悔了……

尹觀庭跟着沉默一會兒：“那沒什麽，我又不是沒有失戀過。”

尹觀瀾張了張嘴，他不懷疑弟弟在感情上的認真态度，所以在知道尹觀庭為了一個小孩不回家的時候，他急匆匆從帝都趕來，就是怕尹觀庭遇到第二個蘭玉延，然後剛剛邁出心結的腿再收回去。

有那麽一瞬間他想讓尹觀庭算了，僅是家世和性格的差距就能讓人分崩離析，何況尹觀庭和嚴熤之間，還有橫亘着家世、性格和年齡的三座大山。

尹觀庭看出他在想什麽：“嚴熤不是蘭玉延，何況總不能怕摔倒就把腳砍了。”

尹觀瀾啞然，果然是長大了：“行吧，總之我也幹涉不了你，你自己把握分寸，”他頓了頓，接着道，“最後說一句，這個小朋友挺有意思的，如果可能，大哥還是希望你們能永遠幸福。”

承諾永遠是件很蠢的事情，但……

尹觀庭宛然一笑：“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