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夢回

第17章 十七天

第十七天

一道牆隔開了鍋竈的悶熱與人聲的喧鬧。

洗手池的水龍頭掰到了最大功率，冰涼的自來水沖刷着一只手，水花飛濺到亮得反光大理石臺面上。

白夜低垂着眼，靜靜的看着，直到水流打的他那只手變得通紅。

他身後的隔間裏，有個剛進去的老哥正進行着艱難的嘔吐工程，邊吐邊哭，嘟囔着什麽方言，不用猜，定是醉了酒。

踉踉跄跄的走出來時，還做着極其誇張的動作。

那老哥張牙舞爪的“爬”到洗手池，将自己的頭伸到水流正下方，抽泣，嗚咽，随着嘩嘩的流水聲，好像這樣就能将他的一切悲憤和痛苦一起帶走。

白夜沒有移動自己的視線給對方，老哥也像沒有注意到身邊有個大活人。

他們彼此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互不打擾，不窺視，不詢問。

或許這是給予陌生人的一份尊重。

也共享着一樣的哀傷。

嗆了幾口水，劇烈的咳嗽終于讓老哥清醒了些，深呼吸，晃晃身上的水，步履緩慢的，他走出了衛生間，回到了真實的世界。

白夜也關閉了水龍頭，用紙巾仔仔細細的，用力的，擦拭着冷僵了的手。

這只手是右手，雪白的紙巾揉搓着食指，指尖的部分——一片黑色的，形狀像燒焦了的區域，邊緣好像還有着細微裂紋。

在對比之下，醜陋的異常明顯。

顯然，白夜就是為了這個進行了自虐一般的清洗，像焦慮的潔癖與強迫症患者。

他默默的注視着這節指尖。

在此之前——這個此時此刻截止在今天，他的身體沒有出現過任何異常，除開戰鬥受傷，生病情況也很少見。

唯一的不同只有，就在剛才，他用這只手，這根手指，觸碰到了星的異能，那團亮色的火，于是他的手指“受傷”了，呈現出了燒焦的狀态。

極其細微不易察覺的，在時間上被放慢了無數倍的過程正在這節黑色指尖的部分上發生，那快黑色慢慢開始崩裂瓦解，漸漸的形成灰黑色的煙霧，升入空氣中，混合在灰與粉塵中，融為一體。

所有人都不會陌生這種現象，它常常出現在潰敗的黑獸身上。

白夜不敢再看了，握緊拳頭，将手指死死藏在手心裏。

突然。

白夜猛地擡頭，在洗漱臺鏡子裏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

壞了，大意了，只因這處空間本就離得遠還十分安靜，水淋漓的聲音清晰可聞，他注意力一直放在自己的手上，一時間沒察覺到所有聲音都在一段時間前消失了。

鏡中的那個“白夜”眨了下眼，再睜開時，眼眸變成了血紅的顏色。

白燼展露出一個之前星曾經見過的笑容，天真的，燦爛的，卻并不适配這張臉的笑容。

“真讓人可憐啊，你那樣的反應。”他低低的笑着，那聲音居然是甜美的，“還不适應這個身份麽？最難過的部分可都在我這啊，你未免也太脆弱了。”

“你太聒噪了，滾回去。”白夜垂下頭不再看他，也不再回答他。

“唉～天天待在那個狹小的房間裏，我快悶死了，好不容易碰巧今天你忘了鎖門，我才能出來透透氣。”

“有事的時候想起來我能幫你了，沒事的時候就視若撇履……太殘忍了……”他嘆着氣，一副被渣男傷害了感情的小姑娘樣子。

白夜懶得理他：“謝謝提醒，我會記得……再上個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燼笑了，他的笑聲回蕩在白夜的腦海裏，刺痛他的神經，張狂，刺耳，難聽，令人頭痛。

“你鎖不住的我的……永遠也不可能……放棄吧，總有一天……你會和我，合為一體……”

……

第二天

被鬧鈴叫醒的星在被窩裏蛄蛹了好一陣才不情願的爬了起來，身上仿佛有千鈞重，撓撓亂糟糟的頭發，他感覺自己做了一個深沉黑甜的夢，他确定餐桌上沒有酒精飲品，可自己卻像宿醉的人一樣回憶不起來昨天發生的一切。

——不過他的确和白夜共進了一頓晚餐，還是對方請的客。

兩人吃完飯後就分別了，可能在一起散步的時候随意的唠嗑還說了些什麽，反正星對自己的回答表現都不太滿意。

唯一比較滿意的是，他成功添加了對方的聯系方式并獲得了“下次再見”的約定，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這樣勇敢的要別人聯系方式，對于這個，星真的萬分感慨。

不過……他沒想到距離下次再見的機會到來的居然這麽快。

“這是傳回廢都的最新情報，發在你們所有人的終端上了。”

“我們這次的任務非常特殊，時間也很緊迫，準備完畢後我們即刻出發。”

楚将所有的隊員聚集在了一起，宣布了這項消息。

星埋頭認真查看資料。

三天前，隸屬星芒軍團的一支調查小隊在執行任務時突發意外，遭遇了一頭高危險等級的黑獸，因為當時派出的這些隊員們主要任務是偵查探測，在戰力上嚴重不足，于是他們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危險當中，只能被迫邊撤退一邊等待救援。

在撤退途中，他們發現了一處從未見過的建築群，它出現的極其突然，在地圖上并未有任何标記。

按理來說，像這樣畫風略微詭異有着未知風險的地方，是不應該直接進入的，星芒軍團內部的記錄日志裏，不乏有充斥着混亂危險，并對逐光者們造成過生命威脅的夢界建築，至少需要記下坐标，先彙報再審批，随時準備好救援人員在外圍接應先遣隊伍，免得隊員們出現意外。

但當時情況緊急，黑獸在後窮追不舍，幾人都受了些傷，避無可避，為了求生，領隊的隊長當即立斷，進入這片建築與黑獸展開周旋。

他們的作戰計劃很成功，借助地形一轉攻勢，邊藏身邊攻擊，黑獸智商堪憂，被他們耍得團團轉。

然而正當他們覺得時候已到，準備全身而退時卻收到了其中兩位隊員的呼救聲，他們二人不知道觸碰到了什麽機關，被看不見的無形東西突然拽到了另一個陌生之地。

緊接着，終端信號斷了，兩個人活生生消失了。

剩餘的人從迷宮走出來，回過神卻大驚失色，哪有什麽一大片建築群，他們的隊友還有那頭黑獸，随着一起消失了。

幾人不甘放棄隊友，堅持在周圍尋找了幾天，可惜仍一無所獲，最後是因為物資缺乏實在無能為力，才決定先回城裏彙報情況，等下次加派人手準備充足後再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