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妖魔境(3)
第013章 妖魔境(3)
平天門坐落在一座孤山上,門派教規以避世為主。
走到半山腰,林間漸漸升起一層薄霧,霧氣打濕在衆人的衣擺袖口。
岑舊停下了步子。
“怎麽了?”竹景問道。
拂衣劍滑出劍鞘半截,護在了陸研和竹景面前。
“有迷陣。”岑舊道,“等我把迷陣破掉,你們再進。”
竹景不太贊同:“太危險了。”
“你們全進去對我來說才算危險。”岑舊笑道。
不給其餘兩人反駁的機會,他往前幾步,踏入了迷陣。
空氣宛如存在一張無形的大口,将岑舊身形完全吞沒。
竹景和陸研守在陣法外靜靜等着。
這種時候擅闖進去只會是添亂。
等了一會兒,陸研拽了拽竹景的衣袖。
“仙師,”他說道,“霧氣更濃了些。”
竹景猛地擡頭,于空氣中感受到靈力波動的異樣。
糟了!
他猛然出聲:“退後。”
這陣法居然不是固定于某處的,而是正在移動!
竹景不通陣法,察覺的時候已經晚了。
霧氣無聲無息将他們盡數吞沒了進去。
身邊氣息陡然消失。
陸研扭過頭去,發現竹景已經消失不見。
少年蹙眉向前走了幾步之後,迷霧又漸漸在眼前散去。
出現的卻并不是原來的孤山荒林。
而是一片漆黑無比的岩壁。
岩壁蔓延至視野盡頭,一些裂開的地方滾動着紅色岩漿,不見日光,毫無生機。
天空偶爾落下一大片陰影。
遠處如山的黑色身影偶爾移動,伴随着恐怖如鐘鳴的嚎叫。
明明是煉獄一般的景象,陸研卻并不覺得恐怖。
他心裏多了幾分熟悉感。
少年緩步走在路上,周遭偶爾跑過一只奇形怪狀的野獸。
那些野獸似乎看不見他,沒有主動攻擊。
陸研駐足思索了一會兒,心裏有了幾分計量。
這裏應當就是岑舊說過的陣法。
迷霧和陣法相連,導致他們全部陷入了迷陣設置的幻境。
幻境裏顯示的究竟是什麽地方?
“妖魔境。”
突然冒出的男人聲音吓了陸研一跳。
受驚的少年扭過頭去,臉上的表情再次出現了片刻空白。
先前傳承地出現過的黑衣男人再度出現在這裏。
額頭上有一抹紅痕。
額頭處多了兩個細長的角,臉上隐約有鱗片閃現。
“妖魔境是什麽地方?”陸研定了定神,朝對方大着膽子問道。
男人的目光穿過他的身體看向後方。
陸研轉過身,才發現剛剛男人并不是在回答自己的問題。
男人同這被稱為“妖魔境”的地方一樣,也是陣法造出來的幻境。
他是誰?
和自己的過去究竟有什麽關系?
再回過頭去,卻發現對方不見了。
一條布滿黑色鱗甲的、龐大的龍落在男人原本的位置。
應當是龍。
陸研沒有見過龍長什麽模樣,心中卻自然地給出來了答案。
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有些失神。
布滿堅硬鱗片的黑龍在空中盤旋幾圈,張開嘴吐出了一道火球,将空中的灰霧打出來了一片空洞。
灰霧之上滾動了幾道電光。
陸研在傳承地聽過的那道聲音再度響了起來。
“魔龍!你倘若擅自逃出妖魔境,每年必受九十九道天雷處罰!”
黑龍口吐人言:“我自然知道。”
“不如比比看?究竟是我能活着回到天外天,還是死在你的天雷之下!”
黑龍身軀一下子變得無比巨大,甩動着尾巴朝着剛剛被他打出的那片空隙飛去。
無數道天雷應聲落下,精準地劈砍在黑龍身軀上。
不少鱗片都帶着皮肉脫落在地,它卻始終沒有停下步伐,一直朝着那道空隙撞去。
每撞一次,陸研都能清晰地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
黑龍不知疲倦地撞擊着。
灰霧傳來清脆的碎裂聲,肉眼可見地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縫。
黑龍再度狠狠撞上去。
啪地一下,頭頂上的灰霧裂開。
一片片碎片掉落下來。
眼前白光大盛。
陸研忍不住捂了下眼睛。
周圍傳來蟲鳴鳥叫的聲音,少年看向熟悉的孤山景象。
“沒事吧?”竹景的聲音傳了過來,“我們方才似乎是被迷陣波及到了。”
陸研搖了搖頭:“岑仙師呢?”
竹景面色凝重:“師兄還沒出來。”
*
迷陣中。
岑舊閉了閉眸,将一張純淨的黃色符紙貼在劍尖上,感受着周遭氣流的變動。
法陣依據天地陰陽、五行八卦之理,相生相克。
只要按照天地循環之理破解其中規則,并不難攻破。
靈氣随着陣法中央白衣修士的刻意驅動,漸漸彙成如有實質的一股氣流。
在空氣中旋轉游走,最終彙聚到劍尖頂着的那道黃符之上。
黃符漸漸開始抖動起來,發出窸窣的碎響。
岑舊目光鎖定在某處,将手中劍用力揮了過去。
一道冷冽的劍意裹挾着吞納了無數靈氣的黃符落在了那裏。
爆破聲音驟然從黃符處響起。
岑舊收回劍,周遭白茫茫的景色開始扭曲變換。
第一層迷陣破掉了。
岑舊挑了挑眉,面容沒有顯出幾分松懈。
平天門作為符修聚集地還能位列九大門派不是沒有道理的。
尋常迷陣只不過依托八卦五行之法,作困籠束縛住陷入陣法的修士。
但平天門的陣法束縛住的是人心。
平天門老祖将陣法與幻境相融,在無形中攻克人心。
第一層破掉之後,真正屬于平天門陣法的鋒芒才終于顯露。
岑舊眼前白光一閃,身下一空,重重摔在了地上。
清冷的女子聲音在旁邊響起:“都要當哥哥的人了,怎麽還這麽毛躁。”
八歲的少年愣愣地擡起眼,看見了一位鵝黃衣衫的女子。
女子眉目綽約,小腹處呈現出明顯的隆起。
她眉心有一顆紅痣,轉眸看人時仿若那痣也鮮活生動起來。
“娘。”岑舊叫了一聲。
“有事?”女子把手中的刺繡放下,有些疲憊地伸了個懶腰,“看出來這是什麽了嗎?”
岑舊:“鴨子?”
女子:“……”
女子:“……是鴛鴦。”
“不繡了。”她挫敗道。
岑舊:“娘也不用執着自己不擅長的東西……”
女子:“。”
女子:“不會安慰可以閉嘴。”
岑舊默默閉上嘴。
“還沒問你為什麽回來了。”女子又道,“你爹和你哥都尚在京中,為何偏把你扔回來讓我心煩?”
岑舊目光不免一沉。
“娘,假如我是說……”他道,“陛下打算以謀逆罪處置平遠侯府該怎麽辦?”
女子瞪大了雙眼:“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岑舊握了握拳,他很清楚這裏是幻境。
但總有些事,是不能不去做的。
“娘,爹和大哥可能回不來了。”岑舊語氣艱澀道,“您要怎麽辦呢?”
女子很快鎮定下來:“你說得可是真的?你平時沒這般心計,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不等少年再次開口,畫面瞬時變化。
言笑晏晏的女子睜着已經沒了光彩的雙眼,胸口插着一柄劍。
她跪坐在地上,血在身上積了一片。
“茯苓妖千年難遇,我還想将這妖物的皮剝掉制藥呢。”
“只是實在有些太過輕易,總覺得其中有古怪。”
“罷了,妖氣已除,想那麽多幹什麽?”
成年的岑舊旁觀着這場鬧劇,目光微眯。
他從幻境中抽離出來,隐隐意識到了不對勁。
這段幻境攝取的根本就不是他的記憶!
似是層層雲霧被撥開,岑舊擡眸,目光厲然地穿透那些圍在女子旁邊的層層修士群中,和面具人對上了視線。
岑舊一劍橫刺過去,清晰地傳來皮肉綻開的聲音。
“前輩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難不成醜得無法見人?”他冷聲道。
對方臉上的面具血紅氣息愈發濃重,笑臉的弧度似乎也比上次所見更大了些。
“如此敏銳,不錯。”面具人說道。
聲音做了修飾,無法辨認身份。
“平天門和前輩有什麽宿怨?”岑舊另一只手從儲物袋取出幾張符抛在空中,“都滅門了,前輩還要過來再次鞭屍?”
面具人:“沒有證據就污蔑我将平天門滅門,這就是無涯派首席大弟子的魄力嗎?”
岑舊:“……”
岑舊差點被氣笑了。
真是好一通強詞奪理啊!
他不再多和這面具人糾纏。
如今當務之急是破除迷陣,查探死域。
岑舊口念法訣,豎起兩指在面前。
幾道黃符羅列飛出,依次落到特定位置,自動發出淡淡微光。
光束互相鏈接,凝固成實質的鏈條。
黃符層層編織成一條細密的大網,迎頭将面具人整個人兜了進去。
岑舊看着他:“前輩殺了這麽多人,你真能度過心魔劫?”
“還是……你已在劫中?”
被網束縛住的面具人劇烈抖動起來。
血紅面具上的笑臉突然變成猙獰的哭臉。
一陣靈力餘波以面具人為中心蕩開,引發了爆炸。
幾張符紙在爆炸中化為灰燼,迷陣傳來清晰的塌坍聲。
岑舊擦了擦臉上被濺到的鮮血。
走近查看。
一個輕薄的紙人躺在爆炸中央,上面蓋着符紙的碎屑。
面具人引導被奪舍的修士自爆,将平天門入口的迷陣也給炸沒了。
迷陣解除後,迷霧漸漸散去,徹底露出平天門的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