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百花燈(7)
第007章 百花燈(7)
第二天之後,寨子裏流傳起了一種傳言。
據說大當家在後山藏了一件寶物。
寶物的具體位置只有二當家和少當家知道。
如今少當家被人暗害,二當家疑心寶物會被賊人搶走,打算親自去取出來。
流言自然是江月白故意放出來的。
明顯是圈套。
對急于确認百花燈位置的洛良來說,卻已經足夠引誘他現身了。
畢竟流言真真假假,但有一件事沒有說錯。
百花燈的位置,除了“死”去的顧探風,只有江月白知道。
哪怕洛良已經知道了這是圈套,他也必須從江月白口中問出百花燈的下落。
日落西山,夜色蔓延了整個後山。
江月白沒有束發,烏黑墨絲披散在腦後,穿着一件淡紫色的單薄長袍,手上舉着一盞明亮的燈籠,緩慢踱步在後山的田野中。
螢火蟲升騰在他的袍袖周身,給江月白俊秀的五官打了一層柔光。
明月靜靜地懸于天空,周遭星粒碎成一片,好似一切都随着夜色沉寂下來。
靜谧無聲中,只有紫衣青年腳步的輕響。
暗中一陣風起,急沖江月白而去,刮得他發絲亂舞、衣擺獵獵。
紫衣青年停住步子,下意識用袍子掩去面容。
手上的燈籠被風吹得晃晃悠悠,燭光驀然熄滅,周遭頓時陷入了月色下的陰影昏暗中。
趁着江月白擋臉的那一刻,一條藤蔓從背後密林中抛出,狠狠襲來。
卻在即将挨到衣角的那一刻,被他身上陡然亮起的金光震開。
一道非人的痛呼響徹夜空,激起一片毛骨悚然的回音。
江月白從懷中摸出還在發亮的符紙,提着已經熄滅的燈籠,向後倒退了幾步。
“二當家,可以回去了。”
在他背後,岑舊不知何時已經站了出來。
江月白蹙了蹙眉,沒有說話。
他轉身向岑舊身後走去。
江月白離開後,岑舊檢查起了地面上被他用火符燒成一團黑糊糊的藤蔓。
之前他上山的時候,前來阻攔的樹妖果然就和洛良有關!
不,準确來說,是和那個“面具”人有關。
如出一轍的手法讓岑舊立刻确認了洛良等戴着面具的存在就是前世導致顧家滅門的幕後黑手。
“既然來了,就不要再裝神弄鬼了吧?”岑舊輕笑一聲。
腰間的拂衣劍在月色下散發陣陣流光。
靜默了一會兒,樹林深處走出一個黑衣人。
他戴着描繪着豔紅笑臉的面具。
正是這段時間于飛鶴寨中興風作浪的洛良。
“無涯派首席大弟子岑遠之,”洛良道出來了岑舊的身份,“也要在百花燈一事上分羹嗎?”
岑舊:“你不好奇嗎?你不想分羹嗎?都是千年的狐貍,也別跟我遮遮掩掩了吧?”
他面色驀然一沉。
“閣下究竟何許人也,要百花燈做什麽?”
“那孔雀是你的手筆。”洛良篤定道。
岑舊:“哦,莫名其妙傷了我的靈寵,這位前輩,你罪加一等啊。”
洛良:“靈寵?”
他無端地重複了這兩個字,又冷笑了兩聲。
“岑遠之,看在劍尊柳退雲的份上,現在離開,我可以饒你一命。”
岑舊盯着洛良:“提我師尊,你算什麽東西?”
話音剛落,拂衣劍出鞘。
流光灼灼,半空中凝固出數道瑩藍的劍氣。
沖着洛良而去。
洛良朝旁邊錯步避開。
尚未來得及回轉視線,臉上的面具已經與岑舊手中的拂衣劍險險擦過。
岑舊一手執劍,落在地上,朝後退了幾步。
兩個人再度拉開距離。
洛良:“你的劍招很毒。這居然是正派弟子的作風,很有趣。”
岑舊:“前輩謬贊了。我們正派人是這樣的,比較冠冕堂皇。該滅口的時候,我同樣不會留情的。”
洛良:“你倒是坦誠。”
岑舊揮劍,洛良也同樣操縱藤蔓。
再度交鋒。
兩個人的作風不同,卻又微妙地帶了點相似。
岑舊的劍招淩厲,次次朝着洛良的死穴攻去。
洛良身形詭谲,一直沒有掏出本命武器,只是操控妖化的藤蔓來與岑舊對抗。
他的殺意,沒有岑舊強烈。
又一次兵刃相見,藤蔓斷裂的末端落到了洛良的掌心間。
撫摸着懷中的妖物,洛良對岑舊道:“你明明已經到了化神期。為何要遮掩境界與修為?”
岑舊:“這就和前輩沒關系了吧?”
洛良:“你才二十六歲,便已化神,實在可嘉。”
“所以呢,我難道要感激前輩的誇獎嗎?”岑舊道,“那我該回報一些什麽呢?”
“就送您上黃泉好啦。”
被洛良戳穿真實修為之後,岑舊将一道劍氣落到了洛良的脖後。
借由交談作掩飾,在洛良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劍封喉。
哪怕戴着面具,洛良的震驚還是透了出來。
他身軀抖動兩下,摔在了地上。
“還真是……”喉嚨冒着血,沙啞着笑道,“你真有趣。”
岑舊:“……”
岑舊有些後悔,方才應該割斷一下洛良的喉管的。
血自斷口處噴出去,血淋淋地撒了一地,還有一部分噴濺在了岑舊的下半張臉上。
洛良躺在地上,身下的血泊越來越大。
他抽搐了幾下,猛地一挺屍,徹底沒了動靜。
岑舊用袖子擦了擦臉,拿着劍走到洛良跟前。
他伸手觸碰洛良臉上的面具。
岑舊想知道,這面具代表的含義。
指尖剛碰到,洛良躺在地上的屍體猛然抖動起來
和客棧的紅衣女屍一樣,再度站了起來。
宛若被背後之人操控的傀儡。
狂風大作,月色蒙上了一層血色陰影。
岑舊的反應已經夠迅速,在洛良屍體的爪子撓過來時及時收手。
還是被截斷了一截袖子。
岑舊警惕地打量着屍體。
面具屬于某種術法。即便是死了,也依然可以當做傀儡的術法。
拂衣劍于月色下流轉而過,淩厲地刺穿了洛良內府。在他有下一步動作之前,提前引爆了金丹。
金丹被強行攻破後,洛良的身軀如同卡頓的機器,抖成了篩子。
轟然一聲,靈力成波的從他體內湧出,以一種猛烈的速度掃向周遭。
地動山搖,樹木傾倒。
洛良應當是化神以上的修為。
化神自爆,威力不容小觑。
等到爆炸餘威再度平息,後山的整片密林已經夷為平地。
岑舊走到洛良本來站立的位置,從滿面焦土中看見了唯一一抹白色。
嗯?是個紙人?
*
洛良死了。
江月白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地。
他一改先前對岑舊那副嫌棄的态度,鄭重地道了謝。
“要不怎麽說有人年紀輕輕就能身居高位呢,”岑舊一邊喝着茶,一邊對隐身在旁的顧探風道,“能屈能伸啊。”
服用了假死藥後,顧探風昏睡了一日。
等他醒來之後,使用了可以隐身的珠子,來到岑舊院中。
顧探風盯着咫尺近的好友,幽幽嘆了口氣。
“我還是覺得,”顧探風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這事沒那麽容易過去。”
岑舊道:“百花燈在飛鶴寨一天,就像暴露在餓狼群中的羊肉,遲早要被瓜分殆盡。”
顧探風:“……我想去見一面逢秋。”
“如今洛良既死,”他認真地對岑舊道,“節奏既已被全盤打亂,我們可以與逢秋一起商量之後的事情。”
岑舊挑眉:“你覺得瞞着他,不太公平?”
顧探風:“……是。”
少年臉上出現了一抹赧色。
“逢秋哥哥幫了顧家許多。我與母親早已把他當成親人,”顧探風道,“而且,若讓逢秋哥哥一直處于被動狀态,往後等那些有心之人暴起時,反而對他不利。”
顧探風眼下已經一無所有,再也失不起江逢秋了。
他垂了垂眸,再度看向岑舊。
“飛鶴寨如今內憂外患,百花燈對我實在無用,反而會帶來諸多隐憂。”顧探風道,“岑公子于我有大恩,又不是洛良那種惡徒。我母親也一直想把百花燈交給你。”
這已經是顧探風第二次請求了。
百花燈放在他手裏,确是個懷璧其罪的隐患。
岑舊對前世屠殺平天門與顧家的罪魁禍首,面具人的身份都十分感興趣。
重回一世了,不改變一些,豈不有些太虧?
百花燈,或許可以當轉機,也可以當突破口。
岑舊終于應允:“那我就帶走了。”
顧探風感激地說道:“石門打開需要顧家人血脈驅動。”
“……不過,我希望公子拿到百花燈之後,能夠暫時庇佑飛鶴寨一二,直到招安事畢。”
得到岑舊允諾後,顧探風臉上這幾日的陰翳之色減輕了些許。
他放棄隐身的狀态,朝岑舊行了個大禮,走出了院子。
岑舊喝了口茶,察覺到旁邊陸研暗戳戳投來的眼神。
他好笑道:“想問什麽就問。”
“……百花燈究竟是什麽?”陸研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按捺住好奇心。
他作為一個凡人少年,這兩天一直跟在岑舊身旁,見證了許多他從前不敢想的怪力亂神一般的事情。
岑舊:“百花燈是由幾千年前的幾位古神的妖力所制成的一件兵器。和其差不多的兵器總共有九件,稱之為神器。分別由不同宗門保管。”
陸研:“那為什麽他們要搶?”
岑舊:“我暫時也不知道。”
前世他當了個一無所知的冤大頭,蠢到了極點。一切還得繼續調查。
岑舊對神器沒什麽想法,但是卻不想讓戕害他的人得到。既然那些面具“人”是導致他悲慘命運的間接罪魁禍首,岑舊不介意出手添堵。
等顧探風回來的空當,岑舊從儲物袋中取了一張白紙和一道可以通訊的符咒。
他在桌子上寫了一封信,就着黃符一通燒掉。
在黃符快要燃盡的那一刻,岑舊用指尖血寫下了“鳳梧宮程虛懷”六個大字。
昨日化神期自爆的動靜瞞不過修真界。
百花燈與顧家已然暴露。
假若真想保護飛鶴寨,讓其不再重蹈顧家的覆轍。
只能選擇鎮壓那群心懷不軌的修士。
岑舊本人當然是沒那個能力。
但他既然重生了,就沒打算循規蹈矩。
有人想害他。
那他就要把桌子掀了。
誰也別想吃。
岑舊要将他們心知肚明、約定俗成的腌臜醜陋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讓他們無地自容,只能落荒而逃。
要怎麽做?
自然是……抱大腿啊!
鳳梧宮的程虛懷程前輩,岑舊前世今生認證的好大腿。
修真界第一人,大乘期劍修,也是正道真正意義上的“魁首”。
不是要掀桌嗎?
自然是要找一個有能力的人掀桌。
岑舊只要在旁邊隔岸觀火,坐看虎鬥,再漁翁得利就好。
黃符徹底燃盡了。
好戲,馬上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