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沉湎于夢
沉湎于夢
那個男孩很優秀，在他面前，桑原自己都能感覺自己喪失了全部的閃光點。
高考完的那一天，他鼓起勇氣，想對她說出心中的喜歡。成不成功，也算是自己和青春的告別。
然後他看到她和那個男孩的擁抱。
他選擇退出了她的生活。
三年前回國時，他其實去過她的學校很多次。
但只有一次碰到了她。多年不見，她好像沒什麽變化，只是眉宇間多了幾分郁郁寡歡。擦肩而過的瞬間，他能感覺到她的不快樂。
而她沒有認出他。桑原回頭，很想叫出她的名字。
可自己莫名其妙出現在她的學校，本就動機不純。
再然後，他就開始忙碌做動畫電影的事。工作室剛起步，大大小小的商務都是他去對接，去奔波，幾乎是忙過了地獄的三年。
好在辛苦是有成果的，電影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也有更多的投資人和合作方抛來了橄榄枝。
他的交際圈漸漸擴展，事業穩步運轉，生活趨于規律。他開始自律的保持着習慣，早起晨跑，騎自行車上班鍛煉身體。
生活平平無奇地度過。
直到有一天，發小尹君邀請他參加一檔戀愛綜藝。
他來到尹君的公司時，停車在樓下，看到她如夢般降臨在他面前。
他忍不住下車追随了她一段路，不經意聽她提到周末的車展。
他看她蹲下身撫摸一只流浪貓。她嘴角露出的恬淡的笑容，像一種磁極，将他的視線牢牢吸住。
他以為時隔多年的暗戀，總會被時間沖淡。
沒想到不管過了多久，他仍會為她的笑容，一眼心動。
他毫不猶豫去了車展。
聽說車模也有相應的獎金，他毫不猶豫地訂了她的那輛車，還替她不聲不響收拾了一個猥瑣混蛋。
但似乎就是差了點勇氣，自信地站在她面前。
桑原暫停了回憶，閉上眼睛。
其實他要感謝尹君，感謝這次戀愛綜藝的相遇，在他不知如何與她重逢之際，有了這樣一種方式，讓他再也無法退縮。
他在黑暗中深深吸口氣。
他不是十幾歲的桑原了。
這一次，他不會退縮。
*
第二天早晨，紀雲舒先起床，她本來就認床，桑原幫她換了新被子和新床單，皂香味、陽光味混着桑原本來的氣息，其實很舒服。但她還是不太适應。
洗漱完她拿着梳子邊梳頭邊走出來，想看看桑原睡得好不好。
晨光從窗簾縫隙鑽進來，稀釋了黑暗的濃度。桑原仍窩在沙發裏，半張臉埋在抱枕上，發出悠長的、沉沉地呼吸聲。
讓病號多睡會兒吧，她想。
紀雲舒輕手輕腳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後該幹什麽呢？
他昨天晚上沒好好吃飯，還胃不舒服，我要不給他熬個白粥？白粥怎麽熬？大米放水裏就行？放多少大米啊？
她不敢開燈，就在開放式廚房裏精挑細選。用什麽鍋啊該？好難選，米在哪裏啊？要不還是點個外賣算了。
真的不怪她，這麽些年父母把她照顧的太好了。她幾乎沒有進過廚房，媽媽人生的意義好像都成了培養她成才。
可惜啊，她是個半生不熟的“才”。
她靠在櫥櫃邊思考人生，覺得長發礙眼，就慢悠悠将它們理順，用一根皮筋紮在腦後。
紮完馬尾，她感到身後有種異樣感，微微側頭，看到桑原不知何時坐了起來，像還沉湎于夢似的，直愣愣地看着她的方向。
“你醒了？”她問他。
桑原神色緩慢地恢複正常，目光終于從她身上離開。
“醒了。”一出聲他的嗓音還有些啞，“你怎麽起這麽早，是不是沒有睡好？”
紀雲舒幫他也倒了杯水，然後走到他身旁。
“有點認床。”
“對不起。”桑原一臉歉意的接過水杯，“害你昨天沒回宿舍，我不好。”
他的目光再次停在她身上。
她還穿着他的寬松短袖和運動短褲，一身都很松垮，前胸也是。發現自己目光往哪看後，桑原在心中抽了自己一個大逼兜。
人家好心帶你去醫院！你在想什麽鬼東西！
好在紀雲舒并沒有發現他的異常，說：“我想給你做早餐，好讓你吃藥。可是我不會。”紀雲舒聳聳肩。
“不用你做。”桑原很快翻身下了沙發，活動了幾下筋骨，“我請你出去吃。吃完再送你回學校。”
“好吧。”
半小時後，兩人一同出門。
一起等電梯時，清晨的陽光透過走廊的玻璃窗，很柔和地灑在她的臉上。
早晨剛睡醒的她不施粉黛，眉目疏朗，臉龐清透，五官清晰，桑原站在她斜後側，仗着身高優勢，看了一眼又一眼。
“怎麽了嗎？”
紀雲舒還是逮到了他的目光。
桑原不自然地輕咳一聲，說：“我只是覺得奇怪，你怎麽會人緣不好呢？”
明明很會照顧人，明明永遠在為他人考慮。
“不知道啊。”紀雲舒神色無所謂，“可能對我來說，人緣也沒那麽重要吧。”
桑原聳聳肩，問：“你想吃什麽？”
“我們去喝粥吧，你是病人，不要吃的太難消化。”
桑原無奈：“我問你想要吃什麽的時候，你就不要再考慮我，聽到了嗎？”
“因為我吃什麽都行啊。”
“你确定？戀綜時候，我看你幾乎不吃綠色蔬菜。”
“你看錯了。”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起來到了車庫。桑原開車帶她去了一家早餐店。
點餐時候除了粥，桑原特別點了一份涼拌青菜。
“紀雲舒，特別給你點的。”
“桑原，你是不是在整我。”紀雲舒沒好氣地看着他。
她果真沒夾一筷子，最後都被桑原無奈收入胃中。
吃完飯，桑原将她送回學校。
分別時，紀雲舒叮囑他：“你還沒完全好，別太拼命。”
“知道了，謝謝。”桑原認真看着她的眼睛。
不知為何，他的目光讓她有種異樣的感覺，無法毫無顧忌的直視。
與桑原分開後，她就去了圖書館。主要還是改論文，年末就要定稿，明年春天答辯。
一個人改論文，一個人去食堂吃飯，一個人走在學校的路上。
其實她很習慣甚至是喜歡一個人，享受那種安靜思考的孤獨。
但是今天傍晚，她走在通往食堂的路上，路過操場時，看到牽着手慢慢遛彎的情侶，或者嬉笑打鬧經過她身旁的兩個女孩子，她的目光就多停駐了一會兒。
然後不知為何，腦海中無端浮現桑原的身影。
想想看，桑原最近出現在她生活中的頻率還挺高。
紀雲舒低頭笑笑。
回到宿舍，陳薇薇依然不給她什麽好臉色。她也在敲論文，見到紀雲舒就像見到陌生人。
紀雲舒也沒什麽別的情緒，她在這方面神經不夠纖細，會有很多個瞬間忽然忘記自己正在讨厭誰。
但是既然想起來了，她借着宿舍裏沒人，忽然開口問陳薇薇：“你知道貼吧裏那個關于我的帖子嗎？”
陳薇薇似乎頓了頓，沒轉頭，說：“什麽？不知道。”
“哦。”紀雲舒淡淡回應。
時隔好久，她再次點開貼吧，想進去看看帖子是沉了還是又被翻上去了。
但是她搜索了幾遍，發現抹黑她的帖子不見了。
也許是那人終于良心發現了吧。
*
第二天是周一，紀雲舒還記得桑原媽媽的叮囑，于是去中心醫院挂了個號。
原向芝見到她還很高興，笑容特別慈祥，聲音特別溫柔。
紀雲舒就想，她跟她媽媽沈如雲差別好大，假如她的媽媽來當婦産科醫生，會不會讓小孩子一出生就感受到壓力。
紀雲舒在心中嘲笑自己的幼稚。
然後她就明白了為什麽桑原看上去脾氣特別好，情緒也穩定。在愛裏長大的小孩，父母就是他最好的榜樣呀。
檢查完出來，原向芝說沒什麽問題，也解答了她來大姨媽時經常胸部脹痛的問題，給她配了一些調理內分泌的藥。
紀雲舒走出診室，那天也沒什麽事，不知為何，她突然想去看看沈如雲。
之前和媽媽鬧得很僵，自從上次大清早從家裏出來，到今天，還沒有見過她。今天也許是因為原向芝，所以有點想她。
她想起就是昨天，桑原說她挑食，不愛吃青菜。
是的，她從小就是這樣，沈如雲對此也很苦惱，為此她特別研究出了一種調味料的配方，讓紀雲舒能吃進去青菜。
至今也是這樣，只有媽媽做的青菜她會吃。
桑原說，所有她自以為是的一切，是不是因為和別人缺乏溝通導致的。
比如媽媽是很愛她的，只是她不喜歡媽媽的方式，那她為什麽不能跟她開誠布公好好談一談呢？
想到這裏，紀雲舒坐上公交車，直奔媽媽工作的學校，也就是她的高中——師大附中。
媽媽當年就是讀的師大，最後在師大附中任教。學校師資力量雄厚，以管理嚴格、升學率高在津南的高中了排名前幾位。
管理嚴格也是她媽媽沈如雲的功勞，她當了二十幾年教導主任，在學生和老師中間都很有威望，主要就是以嚴厲著稱。
想當年，高中同學裏還有不少人同情紀雲舒，有這麽可怕的媽媽。
前幾年，也就是她高考失利，考進北大無望，就在媽媽的示意下讀了本省最好的大學——津南大學。
紀雲舒人生遇到第一個大挫敗時，媽媽卻在那一年平步青雲，升任副校長。
于是沈如雲當然不可能放過她，任她放任自流。畢竟，有個高學歷的女兒，才配得上沈如雲的身份。
公交到站，紀雲舒走下車，看到路對面的學校大門。
校門還和七年前一樣，說起來，自從高中畢業後，即便這裏還是媽媽工作的地方，她也再沒來過。
可能因為，她覺得這裏沒有多少美好的故事讓她回憶。
來到校門口，門房的大爺也早就換了一位。她說了自己是沈如雲的女兒，做過登記後，就進了校園。
進來先看到一座主樓，前面一片廣場，中間是國旗臺，每周一升國旗的地方。媽媽的辦公室在主樓裏。
原本不懷念高中，一走進來，還是有一種走過自己來時路的感覺。
她順着主樓側面的林蔭道，想尋找自己當時的教學樓。
教學樓位于最裏側，她先路過了操場，然後看到籃球場，然後想起籃球場另一邊有一個她很喜歡的地方。
也就是小花園。
她一轉方向，穿過籃球場，直接走捷徑，艱難地邁過灌木叢，穿過梧桐樹的縫隙，來到一處隐蔽的叢林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