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專業的麻醉醫生和護士趕到, 搶救工作終于忙而不亂、有條不紊了起來。
血袋挂起,體外循環建立,在所有人的努力下, 晏姝的生命體征幾經波動,終于重新恢複平穩。
晏姝雙目緊閉, 虛弱地躺在手術臺上, 原本就細瘦的手臂越發幹癟皺縮, 幾乎只剩下一層黯淡的皮膚包着嶙峋的骨頭。
晏綏雙眼亮得驚人, 他緊繃的身體微微放松, 又重新緊繃起來。
将那個東西剝離出來的第一步已經成功了, 接下來還有重頭戲。
多年病重,晏姝的身體被那東西侵染得太過嚴重,即便将它徹底剝離, 但她體內被污染吸食的內髒已經脆弱得不堪一擊, 還需要将她體內殘留的污染拔除, 再激發她體內的生機, 晏姝才可能活下來。
晏綏眼眸光華流轉,定定地觀察晏姝體內狀況片刻,開口說:“拿牽開器來,準備開胸。”
晏姝的胸腔被打開, 牽開器撐開切口,露出裏面覆蓋着許多黑紅色澤和鱗片的內髒器官。
這些黑紅色澤還在不斷侵蝕晏姝的內髒, 特別是心髒,幾乎快要變成一個黑紅鱗片的肉球。
接下來都是些精細活, 且力量拔除的順序和力道大小都有講究, 需要晏綏全神貫注。
好在有徐青山盯着晏姝的各項體征,他也終于能放心去開展手術。
他接過蘇婉遞來的鑷子, 手術刀迅速貼着左邊的肺極輕微地一劃。
只聽尖銳的“滋”一聲,手術刀下感受到強大的阻力,黑紅鱗片以自身的力量抗拒着刀鋒。
晏綏神情不動,手下精準地用力,硬是貼着鱗片的邊緣,以最小的創口将它切了下來。
鑷子穩穩地夾住切落的堅硬鱗片,“哐當”一聲扔在鐵盤上。
Advertisement
一片片形似骨刺的鱗片被利落又輕巧地剝離,落在鐵盆上。
雖然晏姝虛弱依舊,但所有手術室裏的人都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情況正随着晏綏的動作一點一點好轉。
陳志行屏息凝神的看着晏綏的動作,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色頗為驚奇。
那裏縫合的血痂才脫落不久,術後留下的疤痕都還是粉嫩嫩的。
原來手術就是這麽做的嗎……
“嘭”地一聲,角落裏的隔離箱突兀地震了一下。
除了晏綏以外的所有人向着箱子看去,然後眼睜睜地看着那個箱子又彈跳了一下,撞得又是沉悶的“嘭”一聲。
看來箱子裏的那個東西是徹底出生了。
陳志行和小磊反應迅速,飛快上前一左一右屈膝用力壓住彈動得越發劇烈的隔離箱。
晏醫生的手術正是關鍵,絕對不能讓這東西打擾了。
一滴汗順着晏綏額角滑落,還未落到他眼睛之前,就被折疊好的軟布擦去,一點都沒影響他的視線。
裴野望的聲音依舊沉穩:“你繼續,這裏有我們,不用管別的事。”
微微遲滞的手術刀一頓,晏綏穩定心神,迅速往下一塊鱗片進發。
越來越來多的鱗片被切割而下,堆積成一座小山。
晏姝幹癟蒼白的膚色上漸漸泛起了一層淺淺的血色。
她滿身的死氣和邪異之感漸漸褪去,微弱的生機緩緩複蘇。
晏綏額頭的發絲都被汗水沾濕,手術刀小心地貼近晏姝的心髒,又快又穩地下刀。
還需要一點時間,還有最關鍵的心髒……
“咯噠咯噠……”
古怪的細密響聲傳來,裴野望敏銳地一擡眼,發現堆積在鐵盤上的黑紅鱗片們在不停輕微顫動,撞擊着鐵盆。
蘇婉也注意到了這個異狀,愣了愣:“怎麽回事?地震了?”
突然,正努力壓制着隔離箱的小磊驚叫一聲:“我靠,有東西!”
陳志行也喊道:“裴大,有異化污染力量入侵!”
只見如煙如霧的深紫色煙霧緩緩透牆而來,開始在手術室裏盤旋,随後被吸引着圍繞隔離箱、鐵盤上的黑紅鱗片和晏姝環繞。
隔離箱裏的東西越發激動,瘋狂地“嘭嘭”撞擊着隔離箱,鐵盤上的黑紅鱗片也震動得越發強烈,連帶着體內髒器裏還有不少黑紅鱗片和色澤的晏姝也開始顫抖起來。
晏綏顧不上四周的異化污染力量,幾次下刀都落不準,甚至有一次差點一刀插進晏姝的心髒裏。
他擰着眉,馬上喝道:“來人,按住她!”
徐青山和蘇婉慌忙上前,一頭一尾努力按住顫抖不止的晏姝,好歹重新穩住晏姝的身體,晏綏也終于成功将目标鱗片順利切了下來。
但四處飛舞盤旋的異化污染力量還在滾滾而動,随時可能影響侵襲手術室裏的所有人。
裴野望可太了解這些東西了,一看就知道是箱子裏的東西在召喚這些能量。
“開箱給它吸!”
他端起鐵盤大步走向隔離箱,揮手驅開陳志行和小磊,一腳踹開了隔離箱的鎖和頂蓋,然後反手将所有震動的鱗片全都倒入隔離箱裏。
異化污染力量被這個東西吸走,總好過侵染到晏姝和其他人身體內。
隔離箱一打開,箱子裏的東西卻并未如裴野望所料地飛彈而出。
箱子大開着,裴野望的拳頭已經擡起,裏面瘋狂撞擊箱子的東西反而反常地安靜下來。
箱子裏的是僅由幾根黑紅肢體組成的八爪魚狀的東西,它只是乖順地躺在隔離箱裏,張開數條黑紅肢體,如鯨吸般瘋狂地吞納所有異化污染力量。
所有深紫色濃煙倒旋着飛向這個“八爪魚”,在它肢體中間聚攏的空腔內聚集、擠壓,凝聚出細小的異化能量結晶。
翻湧而來的異化污染力量越來越多,甚至直接從未知空間直接撕扯如有實質的濃霧,滾滾吞吸進這個“八爪魚”,但它體型沒有任何異變,就像是只是單純地将所有能量收集壓縮。
随着“八爪魚”吞吸的異化污染力量越多,深紫色的剔透結晶也在肉眼可見地飛快變大。
這一切看起來實在太過詭異了,看着那顆肢體之間越來越大的晶體,裴野望有種不祥的預感,當即一腳踢在隔離箱的底部,沉喝道:“将它弄出手術室。”
說完,他又是一腳踹在隔離箱的側旁,将它狠狠地踹向手術室大門的方向。
然而原本可以被他一腳直接踹飛出手術室的隔離箱卻古怪地重如千鈞,那抱着異化能量結晶的“八爪魚”看着不大,裴野望那麽重的一腳卻只讓“八爪魚”連帶着箱子顫了顫,往前挪動了一小點距離。
陳志行和小磊也跑去幫忙,咬着牙連拖帶拽地将它往手術室大門的方向弄去。
手術臺上,晏綏的手術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他已經将晏姝心髒上的大半鱗片切除,接下來就是最關鍵也最難處理的心髒上方,那東西入侵并生長的地方。
那裏還有附着在血管附近的鱗片、一截剩餘的“臍帶”和一團團如陰雲般軟垢殘留。将這些異物徹底清除以後,還需要在她的心肺等重要器官上刻畫符文法陣,徹底驅逐污染影響,晏姝才是真正地救活,否則結局只有死亡。
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也是晏綏為何在手術前多少有些猶豫的原因。
手術一旦開始,便只有生和死這兩個極端的可能性。
一旦驅逐不成功,那些頑固殘存的力量會瞬間反撲,晏姝脆弱的生命将徹底燃盡。
或許她原本還能茍延殘喘數年,或許她還能遇到什麽新的轉機。
但現在一切只能壓在這臺手術上,成敗在此一舉。
晏綏小心落刀,快準狠地一片片鱗片剝離。
鱗片清除幹淨、軟垢一點點分離割除、那截“臍帶”……
突然,“咔嚓”一聲輕響,如同炸雷般在晏綏耳邊響起。
晏綏腦中神經猛地一跳。
修複大半的手術刀在這場消耗巨大的手術裏歷經沖擊,竟是再也遭受不住,有了崩斷的跡象。
不行,還差一點!
晏綏咬緊後槽牙,猛地激活了胸口結晶心髒的力量。
熾烈又邪異的力量轟然湧入身體,又轟隆隆地湧入手術刀中,強行填補手術刀深刻的裂縫,為晏綏争得更多極其寶貴的時間。
裴野望瞬間扭頭看向晏綏,他張口想說什麽,最後還是閉上嘴。
冷汗流溢,糊到晏綏的眼睛發酸發澀,他卻已經顧不上擦。
他手術刀都快劃出殘影,幾乎是瞬間就剔除了那截“臍帶”,然後飛快地開始在晏姝傷痕累累的心髒上描畫驅逐力量的符文。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還差一點,就要成功了——
突然,“咔嚓”一聲脆響。
晏綏瞳孔驟然收縮。
符文還沒畫完,然而手術刀已經徹底到了一個臨界點,脆薄的刀片以不可逆轉之勢,順着深長的裂縫一片片碎裂,破碎成廢鐵碎屑,最後散成光點徹底消失。
十秒,竟是如此短暫。
失敗了嗎?
他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的生命消逝嗎?
晏姝倒下的幼小身體、被一刀劈碎的黑紅肢體、直指鼻尖的滴血刀鋒……
一幕幕情景不斷閃回,在他大腦中攪和成成暴烈的混亂色澤,混着使用結晶心髒後的劇烈反噬,讓晏綏眼前一陣陣發黑,幾欲暈眩倒下。
随後是從他身體裏升起的、熟悉的、仿佛饑餓幼獸讨食般的欲望。
這只幼獸餓了太久太久了,開始胡亂地發洩着脾氣,在晏綏的胃裏瘋狂翻攪。
時間似乎被極度拉長。
晏綏眼尾餘光瞥見了邁步沖着他跑過來的裴野望,瞥見了被結晶心髒力量沖擊得痛苦倒地,卻還在掙紮着試圖爬起來的蘇婉、徐青山、陳志行和小磊……
以及,手術室大門處大開的隔離箱裏,那顆引誘着他的、召喚着他的,巨大深濃的紫色能量晶體。
真的結束了嗎?
晏綏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心底輕輕地、冷冷地問。
不……
還沒結束!
晏綏赤紅着眼,朝着那顆異化能量晶體極力伸出手。
還沒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