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再見
030.再見
姜瑜看着文件裏那個依舊老舊的随身聽忍不住笑了，她在陸之煦的目光下慢慢地戴上耳機，然後按下播放鍵。
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年了，磁帶裏的聲音破碎嘈雜，但即便如此，姜瑜還是從刺耳煩人的噪音中聽到了一個陌生和熟悉的聲音。
磁帶上那隔着漫長歲月的正是沈冬的聲音。
她捂着胸口，一邊笑，眼淚卻從眼眶裏墜落下來。
姜瑜先是感到高興，因為陸佩珍說沈冬并沒有破壞她的家庭，相反，沈冬反而提醒了當時毫無察覺的她，好讓她意識到杜樂生最真實的模樣。
雖然這只是陸佩珍單方面的證詞，但是姜瑜卻覺得回到了多年以前見證了一切，直覺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的。
難怪那個時候，躲在門後的姜瑜聽到她在電話的另一頭說，她所做的已經足以彌補這一切。
殺死沈冬的罪魁禍首不僅僅只是一個人，是所有人、是上帝、是流言蜚語、也是厄運。
但很快，那種短暫的高興又迅速沉了下去，她扯起嘴角，心口卻好像破了一個大洞，無能為力，怎麽都填補不滿。
沈冬回不來了。
姜瑜緩緩地将那份資料放在桌上，然後擡起頭看向面前的陸之煦，眼前的一切都變得無比模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但連呼吸聲都跟着不受控制地顫抖。
她不知道自己此時究竟為什麽站在這裏，當答案揭曉，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想要逃跑，跑得離這裏遠遠的。
姜瑜無法原諒所有人，但她也沒有資格指責任何人，只能離開。
轉身的瞬間，身體不受控制，強大的力量向後拉扯，姜瑜感覺到另一個炙熱的身軀從身後緊緊地包裹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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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說話，空氣間有什麽隐匿的東西在流動。
良久，她終于聽見了陸之煦嘶啞艱澀的嗓音，胸膛随之震動，像是要将所有情緒都努力地傳遞給她，“對不起……”
姜瑜不明白，但面對這樣可笑的場景，她已經哭不出來了。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你、對不起我……什麽呢？”
姜瑜努力地拉開他的手，轉過身用那雙漆黑的雙眸凝視着他，“自始至終，你都是我的施恩者，是養育我長大的陸佩珍的孩子，你對不起我什麽呢？”
明明難過的是她，但姜瑜卻在陸之煦的臉上看到了另一種難過。
他卻反過來緊緊地抓住姜瑜的手，低下頭反過來深深地望着她，“是不是來不及了？”
“什麽？”
“明天就是你的生日，我們的關系馬上要變成沒關系了。”
姜瑜忍不住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緩慢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那不是……挺好的嗎？”
可是他手握得很緊，姜瑜急得抽噎，無論怎麽努力都抽不出來。
“——今天也是我第一次知道真相，第一次聽到那段錄音。”
他說得沒頭沒尾，但姜瑜卻聽明白了，她移開目光自嘲地笑。
陸之煦在解釋，解釋為什麽一直以來，他都表現得那麽讨厭她。
他以為沈冬是破壞他父母婚姻的罪魁禍首，作為她的女兒，陸之煦永遠都不會喜歡他。
即便陸佩珍用文字和錄音帶作為證據證明，沈冬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人，可是也就像他之前所說的一樣……
——早就來不及了。
姜瑜也曾以為她在為自己的家人伸張正義，可事實上，最後得到的只有無力和可笑。
“我不在乎你是怎麽想的，但我已經不想再見到你了。”
陸之煦難過的表情僵在臉上，姜瑜蒼白的臉上是如此的決絕，他并非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表情，正因為如此，陸之煦知道這便是她最真實的想法。
一直以來，陸之煦告訴自己，他應該要讨厭姜瑜。
他和姜瑜不一樣，年長的他聽到了更多關于沈冬的傳聞，随着陸佩珍和杜樂生的婚姻破裂，他終究無法fly to the moon，所有的情緒只會在無數個破碎的夜晚愈演愈烈。
可是直到現在，每一份有她的記憶在濃烈的情緒下變得深刻，他已經分不清究竟是厭惡還是別的什麽感情。
一開始的她是游離的、疏遠的，是不被愛的，是難以打開心房的。
後來姜瑜逐漸變得開朗愛笑，看上去和所有人一樣，他在意她，卻始終不喜歡她。
直到晦澀的秘密被揭開了冰山一角，她再度變得破碎又濃烈，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矛盾體，是與他生來站在對立面的仇敵。
可是偏偏是這樣一個複雜的綜合體，陸之煦可以把她送進監獄、可以讓她付出足夠多的代價，唯獨卻沒有想過要她死。
他無論如何都不想姜瑜死。
內心深處已經悄無聲息地得出了結論，只是努力地用冷漠無所謂的表情說着挽回的話。
——直到今天。
真相揭曉，已經無人知曉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別走……不要走。”
陸之煦什麽都沒有說，但卻好像已經道出了一切，他将腦袋埋在姜瑜的頸窩，那狹小的密閉空間熱得滾燙，只有他一個人的呼吸。
“謝謝你……陸之煦，沒有放棄我，但這已經足夠了。”
他終究還是聽明白了姜瑜口中無比平靜的話語，艱難而又緩慢地松開了手。
“時間能夠治愈絕大多數痛苦，所以……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我們未來還有機會再見。”
或許是陸之煦很清楚現在的姜瑜還沒有辦法面對剛剛知曉的一切，亦或者是他被這段話說服了。
所有的記憶變得模糊了起來。
陸之煦只記得他好像被蠱惑了一般，明明很不情願，卻還是緩緩地松開了桎梏着姜瑜的手。
姜瑜朝他相反的方向不斷地後退、後退，嘴角露出了一個不達眼底的淡淡笑意，記憶在這一刻抽離斷續，她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和陸之煦說再見，就像是一只上下晃動的蝴蝶一般，飄搖着消失他的面前，離開了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
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即便是過了很多個日夜，陸之煦都不敢相信自己曾經親身經歷了這一切。
陸之煦有請人去尋找姜瑜的下落，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就像是徹底在人間失蹤了一般，沒有任何下落。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四年的時間足以讓陸之煦成長為更加可靠的男人。
鬼使神差般，他時隔良久後再次走進姜瑜的房間，看着毫無生氣的整潔布置，緩緩地打開了她的抽屜。
泛黃的筆記本上，用好看秀氣的筆記寫着《Fly me to the moon》的英文歌詞。
被筆記本壓在下面的是一張更加模糊的全家福。
站在充滿年代感的建築之前，年幼的姜瑜笑得天真爛漫，和他從未蒙面的沈冬、姜修明站在一起。
如果不知情的人看見，一定認為他們是一個無比幸福的家庭。
她甚至沒有帶走這張照片。
不知道是根本不想帶走，還是因為這張照片對她已經失去了意義。
手指輕輕觸及過姜瑜年幼的臉龐，他将照片和筆記本按照原本的順序放好。
陸之煦又做了一場夢，夢裏姜瑜生活在幸福的家庭裏開心地笑，他們從未産生過任何交集，也從未如此痛恨過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