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微醺
007.微醺
007
姜瑜撐着下巴，透過車窗玻璃看向外面。
車在高速路上開得很快，水汽不斷地向後飛，姜瑜将腦袋靠在了冰涼的車窗玻璃上，口鼻呼出的空氣在冬日的玻璃上起了一層薄薄的白霧，她伸出手，一邊哼唱着不知名的歌曲，一邊幼稚地在上面胡亂地劃了兩筆。
車輛往前行駛的每一分鐘都是對姜瑜複仇計劃的倒計時。
陸之煦依舊平靜地坐在車後排的另一側，似乎是完全沒有在意姜瑜的舉動，但還是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你不好奇嗎？”
姜瑜在玻璃上比劃的手指一頓，而後轉過頭，茫然地轉過頭用一種無害的眼神看向他，“什麽？”
狹小的空間內，陸之煦修長的雙腿有些無處擺放，最後交疊在一起，目光依舊目視前方，連看都沒有看姜瑜一眼。
“你不好奇，我在把你送回鄉下之後，會怎麽懲罰你嗎？”
姜瑜的目光在他的臉上流連了一會兒，他的側臉很優秀，眉骨與眼窩深邃，鼻骨挺拔卻又特別，有一道明顯的轉折，薄唇的唇峰向上翹起，面部輪廓的棱角分明。
她很快又收回目光，忍不住苦笑了一聲道，“我不好奇。”
陸之煦深吸了一口氣，終于轉過頭看向身側的姜瑜，嘴角挂着漫不經心的笑，一邊說，一邊打量着她臉上的表情。
“是嗎？”
“即便是不能再繼續讀書，一輩子都囿于一個貧窮的家庭也沒有關系嗎？”
姜瑜一怔，那雙好看的杏眼有些驚訝地看向他，直白的開口問道，“所以，你要把我賣了？”
陸之煦沉默地看向她，他的下颌緊繃，薄唇微微動了動，涼薄又殘忍道，“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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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這麽理解。”
姜瑜沉默了，但她對于陸之煦的話卻一點兒都不感到意外，更重要的是，她也根本不在乎未來。
“……哦。”
她滿不在乎地點了點頭，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麽，擡起手拉住陸之煦的袖子，“既然我都要那麽慘了，那你能在抵達目的地之前滿足我一個願望嗎？說起來，再過一段時間還恰好是我的生日呢……”
陸之煦的眼眸閃爍着幽暗的光，他挑眉抿起嘴唇，好像在說，‘看吧，露出本來面目了吧？’
“什麽願望？”
姜瑜卻朝他傾過身，視線離開了他的臉龐，有些苦惱地皺起眉頭，“我還沒想好呢。”
說完，她有些羞赧地笑了笑，繼續轉過頭看向窗外，臉色卻沉了下來。
王師傅開車，陸之煦則始終監視着自己，姜瑜一個女孩，着實是很難下手的，更別說陸之煦始終是油鹽不進。
思索了片刻，姜瑜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又忍不住突然開口，“對了，我還從來沒去過酒吧，你是那裏的常客吧，帶我去那裏見見世面？”
陸之煦的神色深沉，似乎并不太想要答應她。
“還是說你怕我借此逃跑？”
他挑眉斜眼看向姜瑜，那眼神中帶着高高在上的憐憫，“激将法是沒有用的，但……就當是滿足你最後的心願吧。”
……
一路無話，又是在好似無盡的公路上開了一整天，抵達下一座城市的時候又已經是傍晚了。
這個時候天氣反倒好了起來，雨停了下來，甚至還能看到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來的一束束光暈，落日與丁達爾效應一同出現，神聖至極。
不過姜瑜的心情就不怎麽好了，畢竟天氣好的話，這段路程便會結束得更快了。
之所以想要陸之煦帶自己去酒吧，本意是想要去混亂的地方尋找機會。
但當陸之煦帶自己來了一家看上去頗為正規幽靜的清吧之後，姜瑜也沒有感到半分意外。
這裏的人并不算多，放着的幾乎都是舒緩悅耳的音樂，男男女女們一邊喝酒一邊閑聊，但即便是清吧，對于即将成年的姜瑜而言，仍然像是另一個世界。
餘光瞥到跟在旁邊的王師傅幾乎已經拉長了臉，不僅白天要開車，晚上還要跟着陸之煦加班，自然是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姜瑜笑了笑，轉過頭扭了扭陸之煦的袖子，擡起頭小聲地問道，“陸之煦，我可以喝酒嗎？我還從來沒喝過呢。”
陸之煦垂下眼眸，大抵是想看她到底要鬧什麽幺蛾子。
于是他熟門熟路地靠在吧臺上，朝酒保要了兩杯酒和一杯檸檬水。
酒保皺眉打量了姜瑜一會兒，示意要看她的身份證，陸之煦直接從錢包裏掏出了一沓鈔票，悄無聲息地遞了過去，那人朝左右看了一眼，收下後便垂下眼睛，熟練的搖起酒來。
姜瑜乖巧地坐在一旁，雙手撐着下巴看。
很快，顏色鮮豔的液體盛在酒杯裏，被端在了陸之煦的面前。
他單手撐着腦袋，略有些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将其中一杯好看小巧的推到了姜瑜面前。
姜瑜舉起酒杯，直接喝了一大口。
辛辣綜合着甜味的液體順着喉嚨滑下，姜瑜皺起眉頭、捂着嘴，吐着嫣紅的舌頭，呼哧呼哧地喘着氣。
她眯起濕漉漉的眼睛，皺起臉，搖了搖頭，“我覺得不太好喝。”
陸之煦修長的指尖在杯沿上打着轉，目光卻始終放在姜瑜的身上，沒有說話。
沒有得到對方的回應，姜瑜也不惱，繼續舉起酒杯，小口小口地将酒精喝下肚。
很快，肚腸暖了起來，連大腦也跟着變得混沌，“其實也還好嘛，我都沒喝醉。”
姜瑜的臉頰微微泛紅，雙眸也逐漸變得迷離起來。
她下意識地拉着陸之煦的手，只是剛觸碰到男人炙熱的手心，他便立刻将其抽了回來。
姜瑜也不惱，她眯起眼睛，注意到了遠處小舞臺上的話筒和鋼琴，直直地舉起手臂，但聲音卻有些結巴，“陸之煦，我、我想上去唱歌，你……幫我……嗝……彈琴好不好？”
見到顯然已經醉了的姜瑜，陸之煦有些煩躁地放下酒杯，将搖搖晃晃朝那裏走過去的姜瑜拉了回來，“你喝醉了。”
說着，他擡起眼看向身旁喝檸檬水的王師傅，王師傅心裏實在是苦悶，便低下頭，假裝沒看見。
“可是……你說要……要答應我一個願望的！”
“這是第二個了。”
姜瑜癟了癟嘴，眼眶又變得濕漉漉的，原本就恨他，此時更開始借着酒精發起瘋來。
“唔……可是——可是，我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擡起那雙漆黑的杏眼，認真地仰起頭盯着眼前有些不耐煩的陸之煦，她嫣紅飽滿的嘴唇微微顫抖，聲音哽咽道，“我沒有機會了……”
陸之煦側過頭移開了姜瑜的目光，輕聲道，“姜瑜，這難道不是你活該嗎？”
姜瑜歪了歪腦袋，流露出了幾分困惑，像是沒有聽清，短暫的猶豫過後，她又繼續拉着陸之煦的袖子道，“就唱你以前一直喜歡彈的那首好了……”
陸之煦的手指修長，指腹上有一層薄繭，當他一向放縱不羁，倘若是不熟悉他的人，絕對不知道他還會彈鋼琴。
姜瑜剛來陸家的時候經常能聽到他彈鋼琴的聲音，也曾見到過他挺直脊背端優雅地坐在鋼琴之上，任誰都不會将那個身影和現在的陸之煦聯系在一起。
那個時候的她對于這個陸家的哥哥心中有一種極為隐匿的仰慕，那無關歡喜與情愛，純粹只是覺得對方很優秀。
後來她偷偷用了軟件聽歌識曲，曾在無數個夜晚試圖用這首歌治愈自己。
但命運就是如此具有戲劇性，他們有朝一日竟然會因為一場失敗的謀殺而處在這樣的對立面。
“我會唱！倒是你……你是不是……是不是早就忘記了？”
那一刻，陸之煦自嘲地笑了笑，他起身，粗魯地拉着姜瑜的手腕朝小舞臺處走去。
工作人員上前，姜瑜聽不清他們之間究竟商談了些什麽，而後整個清吧的音樂突然停止，意識到有人要表演，連竊竊私語都消失了，空氣瞬間安靜了下來。
陸之煦坐在鋼琴前，身姿挺拔，姜瑜看着他的神影怔愣了片刻，而後忍不住愉悅地朝向他們看來的所有客人做出飛吻的動作。
清脆悅耳的鋼琴音響起，姜瑜随着節奏輕輕搖晃身體，略有些沙啞的嗓音婉轉響起，以一種不符合她年齡與閱歷的情緒表達出來。
“Fly me to the moon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
Let me see what spring is like on a-Jupiter and Mars
In other words, hold my hand
In other words, darling, kiss me……”
這是一首經久不衰的的爵士樂舞曲，燈球旋轉着，閃爍着五顏六色的燈光，姜瑜眼前的視線模糊，明明已然微醺，但聲音越比往日裏平添了更多的魅力，衆人的目光有驚豔、有贊嘆，更多的仿佛已經被她的聲音和悅耳的琴音帶到了另一個無比美好的快樂世界。
她當然沒忘記此時這個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姜瑜轉過頭，與恰好朝她投來目光的陸之煦四目相對。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
旋轉的燈光下，紙醉金迷的世界裏，音樂是人類歷史長河中最感性的表達情緒的方式，姜瑜突然意識到，他們不僅僅是痛恨着彼此的仇敵，更是悄然度過了成長歲月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甚至，在舞臺上的某個瞬間，他們能夠明顯意識到彼此是契合的。
但那又如何呢？
唱到最後一句‘I love you’的時候，姜瑜眨了眨妩媚朦胧的眼，朝陸之煦也抛去了一個飛吻。
陸之煦卻好似被這個飛吻惹惱，他迅速沉下了臉，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彈奏了最後的音符。
“……”
“好聽！”
“再來一首！”
酒吧中的衆人先是沉默，而後爆發出激烈的掌聲，沒有人會預料到能在這個地方聽到一場如此完美、默契度極高的演出，甚至還朝兩個人起哄。
陸之煦沒有理會，而是在起身之後依舊粗魯地握住姜瑜的手腕，他大步流星，顧不上身後跟不上他步伐的姜瑜，将她帶離了舞臺。
穿過狹長漆黑的走廊，他們來到了外面的街道，像揭穿了她的陰謀時做的一樣重重地甩開了姜瑜的手。
不過這一次，微醺的姜瑜倒是沒有摔倒，而陸之煦則面無表情地擡起手将她抵在車旁，桎梏在了他限制的狹小空間之中。
“姜瑜……事到如今你不會想要告訴我，你愛上我了？”
